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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穿得素淡到了极致,半点没有宫装华丽。身上的襦裙看样子已是洗过了无数回的样子,早褪尽了颜色。手肘等处更是补丁落了补丁。
头上更是半点装点都无。只将一把长发随性地分开左右两边,各自变成一根辫子。从肩头垂落下来。发辫编得不紧,蓬松却显得活泼;辫梢发丝微微卷曲,便每次细微一动,那两根辫梢便要蝴蝶儿一般飞舞起来一般。
尤其是那一双眸子,干净得仿佛透明。就仿似这肮脏的宫闱,竟没有一点污秽染及过她的眼睛。
难以想象,在这严苛冷漠的宫墙里,竟然悄然生长着一株烂漫的野花儿。待得春来,她便以这样不可遮挡的姿态,尽情地绽放了。
素色清淡,却明媚妍丽得耀眼燔。
兰芽便愣了下。后又想及冷宫那没关上的大门。
那姑娘便有些不自在,急忙起身,冲身边几个内侍低声说了句什么,便抱着针线活先出门去窠。
兰芽从窗口觑着她,姑娘正是朝冷宫大门方向走。
“包子”在一旁忙着泡茶,却捣腾了半晌,将茶叶罐子底朝天了也没控出几根茶叶来,便懊恼地叫:“这帮家伙,何时背着我,将茶叶都给喝光了?”
兰芽便转回头来道:“无妨。一杯清水即可。”
窗口处,却传来清凌凌的一声低呼:“大包子,你过来。”
兰芽闻声不由得又望向窗口去——呵呵,倒有人与她观感一致,都想叫他“包子”呢。这个便更具体些,这里是“大包子”,那他兄弟自然便是“小包子”。倒真是生动有趣。
目光所及,却见正是那个姑娘。
那姑娘见兰芽扭头瞅她,便微微红了红脸。低垂头跟大包子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大包子听了之后便是一喜,连忙跟着那姑娘去了。身影往冷宫的方向消失了片时,便捧着一个纸包回来。欢欢喜喜给兰芽倒了茶,捧了上来。
兰芽一瞧,茶盅里却不是茶叶,而是干花。仔细闻嗅,竟是兰香。
大包子有些不好意思,便解释道:“连冷宫里娘娘的茶叶也断了许久,想借些都没得用。幸好冷宫里自己种花,摘了花晒干了存着沏茶喝。”
兰芽便点头:“这主意,是方才那位姑娘教你的?”
大包子有些脸红,揉着后脑单头:“是。吉祥说,咱们冷宫好容易来了位贵客,可不能怠慢。虽然没有茶叶,好歹也可用花香相迎。”
兰芽挑了挑眉,“她独独给了你这兰花茶?”
大包子憨憨地笑:“正是。吉祥说,兰为花中君子,以兰为茶,便也不算怠慢了长随。”
兰芽握着茶盅,“你说,她叫吉祥?”
大包子点头:“真是个好名字,您说是不是?”
兰芽点头微笑:“可不。有她这名字在,废后终于守得云开。”
又兜着圈子问了问冷宫里的事,问过了废后,又问了问吉祥。包子便将他知道的全都说了。兰芽知道不方便多做耽搁,以免引人怀疑,这便起身告辞。顺口道了句:“替我向那位姑娘道谢。就说这茶很好,我很喜欢。”
大包子便很开心,“那便太巧了!吉祥方才托付我一事,正愁不知该如何与长随说:吉祥说如果长随这茶喝得舒心,稍后可否允她与长随单独说一句话?”
兰芽挑眉:“说吧。”
包子便带兰芽到了背人的墙角,稍后吉祥便也来了。瞧见兰芽,吉祥面上红了红,咬住唇打定主意便给兰芽跪倒。
“姑娘请起。这是怎样的话说?”兰芽忙伸手去扶。
吉祥却坚持不肯起来,更是垂泪:“还望公公救我家娘娘一命!”
兰芽心下一跳,忙道:“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来?”
吉祥一张不施粉黛的面上,梨花带雨:“奴婢方才早已看见公公腰上的腰牌,当是灵济宫不假。奴婢便厚颜来求公公,此时景况,只有灵济宫能救我家娘娘!”
兰芽抬眼盯了包子一眼。
包子当真机灵,忙道:“长随,吉祥,你们两个慢慢说。我去望着些。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兰芽心下便暗暗记下了这个包子。来日,这两兄弟,都合一用。
包子去望风,兰芽便扶着吉祥的手肘,道:“有话慢慢说来。”
吉祥轻声抽泣:“宫里刚刚传来消息,说太后赦我们娘娘离开冷宫。巧的很,公公正是此时到来。奴婢便自然明白,公公怕也是因着这个事故,方来冷宫一转的。”
她这般伶俐,兰芽倒不好不认,便点了点头。
“太后既赦免废后,这是天大的好事。你怎地还要这等伤悲,更说什么救你家娘娘的昏话?”
吉祥垂泪:“公公岂能不知内宫情形?纵太后懿旨,可以这旨意并非皇上所下,于是我家娘娘就算能离了冷宫,却非但不为皇上所谅解,反倒更会惹怒皇上。”
“
况且内宫此时由贵妃为首,当年我家娘娘被废便是缘由贵妃而起。于是贵妃又如何能放过我家娘娘?”
“此时情形,倒不若我家娘娘不出冷宫,或许还能拼得一世平安;倘若一旦走出冷宫大门,而重回后宫,那我家娘娘便,便祸事不远了。”
兰芽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在清宁宫廊下,听完了太后的懿旨,她便也知道废后的死期到了。
且不说贵妃与废后的旧怨,单论今日贵妃与太后的当面冲突之下,太后又不合时宜地今日宣布赦免废后,那贵妃一定会为了杀太后的锐气,而设法令废后早早便死去。
太后与贵妃斗法,废后是首当其冲的牺牲品。
吉祥哭道:“奴婢正百般无法,待得乍见公公到来,奴婢心下便是狂喜——只觉是上天垂怜,派人下界来搭救我们娘娘。于是奴婢斗胆以花草茶孝敬,只希望能讨得公公半点欢心。”
兰芽蹙眉:“你的忠心,我也感动。可是太后、皇上与贵妃之间的斗法,我一个小小长随,如何能改动半点?”
吉祥忙道:“奴婢不是要公公涉险,奴婢只是求公公设法从中转圜——这皇宫纵大,却也有地方是太后与贵妃、甚至是皇上鞭长莫及的,那就是西苑——灵济宫司大人独掌的西苑!”
“所以奴婢恳请公公代为转呈司大人,请务必请司大人援手,允我家娘娘搬到西苑而居!”
兰芽心下也是暗叹一声:这果然是目下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兰芽沉吟道:“只是姑娘须知,此事我做不得主。”
吉祥竟不顾自己毁容之虞,重重叩头:“只要公公肯专呈司大人,奴婢便已心满意足。求公公成全,求公公救我家娘娘这一难……”
这样破败荒凉的冷宫,那样一位明明贵为皇后,却不过一月即遭贬黜的苦命女子……却竟然有小小宫女,赤诚不改,誓死追随。
兰芽心下暖热,便扶起她道:“我不敢承诺你什么。凡事都需要你耐心等待,听消息,好么?”.
兰芽揣着一腔心事回了灵济宫。
进了听兰轩,瞧见双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兰芽摆摆手:“我好累。有话稍后再说,让我先睡一睡。”
这些日子来,她几乎衣不解带地亲自照顾凉芳。等到他能下地,这便亲自护送他进宫。她身子早已累垮了。
再加上今天心上压上的这一宗事,她便觉得心力俱疲,只想大睡一场。
她明白,自从家遭惨案之后,疲极累极的一场大睡,早已成了她唯一的逃避与纾解方式。
她推上房门,边走边解开衣带。太累了,也懒得去捡,任凭它们一件一件地跌落委顿在地。
直到,走入碧纱橱时才听见,床榻处传来深深一声抽气。
兰芽身上除了贴身小裤与裹束布条之外,已然再无遮掩。她按紧心口,慌乱问:“谁?!”.
实则,何必再问?
她听兰轩的内卧,便是双宝也不敢进来。以碧纱橱为界,双宝只敢在界限之外与她回话。
敢于公然进了内卧的,根本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怪不得方才双宝神色有异,是她自己没放在心上。所以活该落得个自解衣带,送到人家面前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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