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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关心。看到更新居然炸出了这么多评论,与沫也是超开心的^_^
不过我现在每天能抽出半小时码字都很困难了,所以实在没有时间一一回复,就在每一章的下面统一回复一下大家比较关心的问题吧。
与沫生了个男宝宝,很健康,但目前正处于爱哭少睡的阶段,所以现在能一连睡上三个小时就是我的愿望了=_=。因此更新也难以稳定……日更基本是不可能的。
本文依然延续前篇,是无cp文。私心里我并不知道什么人才是真正适合容远的,也不确定该怎样才能合情合理地写出一个如容远这样的男人恋爱的感觉。就我多年以来看文的经验来说,很多好文(尤其是晋江文)在cp出场以后就如同溃堤一样崩了……所以我暂时不会写cp文。
当然,无cp的受众比较少,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我更不愿意牺牲文章的质量。看我的作者栏就知道,目前与沫写过的言情文基本都坑了(大写的悲剧……)
另外,对于没有看过前传《功德簿》的亲们,我会在文章中偶尔夹杂一点介绍前文的文字,不多,希望能让大家都看明白吧。
最后,一如既往地感谢所有为我投出霸王票的亲们。爱你们么么哒(*  ̄3)(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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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被锁的第一章:
“呼……呼……呼……”
米亚趴在地上,努力克制着因为紧张而变得急促的呼吸,视线透过面前狭小的洞口,紧盯着前方。
她知道爷爷就隐藏在附近的另一个洞口处,只是因为角度的问题,她只能隐约看到那洞口旁边凸起的红褐色石头。因此,孤独和恐慌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汗湿的手颤抖着,几乎握不住那把粗制滥造的石斧。
在这狭小的洞穴外面,一只长得就像腐烂树根一样的怪物正慢悠悠地翻找着食物,它有两人高,尖利的爪子在地上轻轻一划,坚硬的石头就像豆腐一样裂开,地面出现一个半尺多深的坑洞。怪物又刨了两下,从地下勾出一条不断扭动的细长褐色的虫子,伸出长满倒刺的舌头一卷,就将那东西吞进了口中,几乎没怎么咀嚼就咽了下去。
米亚头皮一阵发麻,眼中不由自主地露出深深的恐惧之色。
那怪物,学名叫做科洛蜥,在她以前的认知中,是一种就算是队也要出动至少两个精英小队才有把握对付的凶残怪兽。而在这里,却是除了人类以外最弱小的生物之一,也是她和爷爷唯一能够捕猎的口粮。
这是米亚的第一次狩猎,为了这一天,她已经在幽暗阴森的地下洞穴锻炼了半年之久,但当她真正面临实战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力量是如此弱小,准备也远远不够充分。科洛蜥身上披着的鳞甲是那样坚硬厚重,她很怀疑自己手中的石斧能不能在上面砍出缝隙来,而那爪子和牙齿又是那样锋利,只要被刮上一下,非死即伤。
米亚不由自主地生出退缩的心理,但随后立刻又坚定起来——爷爷年纪已经大了,如果她一直做个无用的拖累,那么迟早有一天,她会害死自己唯一的亲人。为了不让悲剧发生,她一定要尽快地、尽快地强大起来,要能独当一面,要成为可以让爷爷信赖并依靠的强者!
这么想着,心底似乎有无穷的勇气涌上来,手臂的颤抖也猛地停止。就在这时,科洛蜥忽然发出一声骇人的惨嚎,巨大的头摆动着,暗红色的血液顺着面颊流到地上,一只眼睛已经变成了一个血洞,因为有一颗拳头大的石头深深地嵌了进去。
米亚一愣,随后意识到这是爷爷已经发动了攻击,她便不假思索地冲了出去,高高地跳了起来,双手举起石斧猛地往下一劈!
“嗨——呀!”
石斧重重地砍在科洛蜥背后的鳞甲上,擦出一溜闪亮的火花。
“遭了!”
身体落向地面的时候,米亚已经意识到自己仓促之间发动的攻击劈砍在了科洛蜥后背坚硬的甲壳上,根本没有给这怪兽造成丝毫的创伤,反而将科洛蜥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科洛蜥转过头,另一只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摔在地上的米亚,大嘴一张,腥臭的气味几乎将女孩熏得晕过去。
“轰!”
眼看着怪兽闪着寒光的牙齿就要将米亚的身体咬成两半,一道黑影忽然从旁冲出,重重的一拳砸在科洛蜥的下颌处。宛如被一辆高速汽车迎面撞了一下,科洛蜥的上身不由自主地扬起,嘴里发出喑哑的低吼声。而那黑影片刻不停,闪电般冲到科洛蜥身前,几乎将这丑陋的怪兽抱进怀里,接连几拳砸在科洛蜥较为柔软的腹部,“轰轰轰”数声巨响后,科洛蜥轰然倒地,粘稠的红色液体从口中溢出,四肢依然抽搐着,却渐渐没了声息。
这个突然冲出的黑影虽然三五下就击杀了普通人闻之色变的凶兽,看上去却既不强壮,也不酷炫,他满头白发,身形瘦削,此时正佝偻着,捂着嘴发出几声压抑的咳嗽,宛如一个普通的、行将就木的老人。
吓呆的米亚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扶住老人的胳膊,羞愧又带着几分委屈地喊道:“爷爷……”
“别愣着。”老人米东又咳了两声,摆摆手说:“赶紧收拾一下,刚才的动静太大,我们要快点离开。”
“嗯!”米亚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她答应一声,担心地看了一眼米东,双手稍微用力地抓了一下老人的胳膊,似乎想藉此将自己的年轻和力量都传递给对方,然后松开手,两人拖着微微发颤的手脚,迅速将科洛蜥的尸体剥皮去骨,将能食用的肉和内脏尽可能多地割下来,用几根破布绳子捆绑起来,以便能带回他们临时的住所去。
不多时,科洛蜥庞大的躯体已经变成了几堆鳞甲、碎骨、肉块之类的东西,唯有一颗头颅还保持着生前的狰狞。眼看着今天的工作就要完成,米亚不由得露出几分轻松的神色来,忽然腰间一紧,整个人被带着扑向一边,极快的速度甚至让她眼前一黑,再回过神时,发现她转瞬之间已经移动了十来米的距离。
七八根箭矢钉在他们原来的位置上,巨大的力道甚至让大半个箭身都没入了地面,如果米亚还在原地,此时肯定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米东单手抱着女孩,另一只手中握着从科洛蜥身上拆下来的一截腿骨,面色冰冷如铁,眼中带着杀意,冷冷地看着周围突然冒出来的十几个人。
这些人衣衫褴褛,有的甚至只在腰间围着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兽皮,神色中俱都带着亡命徒般的疯狂和残忍。他们的武器也十分简陋,只有三四个人手中握着自制的弓箭,其余人多半都是石器或者兽骨,有一个人甚至是赤手空拳,只有十根指甲磨得十分尖锐。但外观的简陋并非说他们就是弱者,相反,能在这个地方生存下来,本身就证明了这些人的强大。
——只不过,总有那么一些人,即使在绝境中也不敢将手中的武器挥向怪兽,而是选择了将同类当做自己的猎物。
人类因为智慧和感情,有时候,捕杀起来要比单细胞的野兽容易得多。
从袭击者的站位上来看,他们以一个光头壮汉为首,最好的一把弓箭也在这个人手里,同时他腰间还别着一把用兽牙磨成的短刀。
光头咂了咂嘴,似乎对偷袭无效感到十分遗憾。他眼神闪烁着,评估着米东刚才展现的实力对自己的威胁程度,犹豫片刻后,摆了下头说:“东西放下,你们可以离开。”
在他看来,大概这样的决定已经是十分宽宏大量了,但米东的脸上却有怒气一闪而过——在过去,还从未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不过手中女孩柔软而微微颤抖的躯体湮灭了他心中骤然升起的杀意,略作踌躇,米东带着女孩缓缓后退,目光始终紧盯着这群袭击者,不敢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他们。
袭击者也是同样,即便米东两人已经露出了退缩的意思,却也没有一个人放松警惕,光头手中的弓箭始终随着米东的移动而移动。唯有米亚看着渐渐远离的肉块,神色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不甘和渴望。
“等等。”
眼看着米东两人即将靠近地面一个三米平方左右的洞口,光头突然喊了一声,众人陡然提高了警惕,空气似乎都变得紧绷起来。
光头放下手中的弓箭,上前几步,捡起地上的一捆鲜红色的肉块,将其用力一掷,抛向米东,同时说道:“不好让你们白辛苦一场,这些你拿去。”
见已经失去的东西重新回到手中,虽然只有原本的几十分之一,但米亚还是因为这意外之喜露出了喜色,连带着对那光头的观感都变好了不少。但米东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接过肉块,深深地看了光头一眼,就要带着米亚跳入洞穴中。
就在这时,光头的一个手下无意中抬头看了一眼,惊呼一声:“糖雨!”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愣了愣,其中一个人甚至差点儿把手中的箭射出去。然而反应片刻后,所有人都将对峙的状态抛到了脑后,齐刷刷仰头望天,然后一起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色。
只见天空中,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白点凭空出现,渐渐变大,形成一场名副其实的骤雨。纯白色的“雨点”以一种堪称悠然的速度落向地面,不一会儿就占据了整个天空,也占据了地面所有人的视线。
即刻便犹如冷水倒进了滚烫的油锅。
如果此时从高空俯视,可以看到,整个星球,都因为这一场“雨”而彻底地沸腾起来。
“雨点”虽然有很多,但是相对于以星球为单位这样的散布范围,就显得十分稀少了,有时可能方圆几十里都看不到一个。因此能不能抓住这场“机遇”,就需要准确判断其落点的能力、强大的竞争力——或者说战斗力——以及一点点运气。
而这几样,光头的团队都不缺少。他们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很久,凭借丰富的经验,能够判断出天空中有一个雨点将降落在附近。光头当机立断,立刻道:“走!”
一群人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们之前抢来的科洛蜥肉,纷纷以最快的速度扑向白点将要落下的地方,破布掩盖下的身躯中透露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气势。
眨眼之间,这附近就只剩下了米亚爷孙两人。
米东这才放开米亚。女孩落地,转头看着老人,迟疑地道:“爷爷,我们……”
米东咳了两声,然后道:“不急。”他迅速把捆好的肉块都藏起来,然后看着眼中露出渴望的米亚,沉吟片刻,说:“我们也去看看,相机行事。不过等到了那儿,你要……”
“我明白。”米亚快速地说:“我会先找地方藏好,不会冲动,不会给你添麻烦。”
米东补充道:“我要说跑,你就立刻逃命,什么也别管,能做到吗?”
米亚咬了咬嘴唇,点头道:“我知道了。”她明白米东的意思是——万一他遇到了危险,让她要立刻扔下他逃命。女孩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偷偷想:如果连爷爷都死了,她一个人在这个地狱般的地方,就算苟延残喘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米东看没再说什么。女孩的心思就像写在白纸上一样,一眼就看得出来,米东觉得有些无奈,不过这番话只是他习惯性的叮嘱,并不带有多少强硬的味道。因为米东很自信,他不觉得这个星球上有多少人比他还要强,就算打不过,带着一个小女孩逃命总是能做到的。刚才若不是米亚在身边,就光头那群人,他一只手就能把他们全都留下来。如果有人看他既老且病就以为他很弱,那就大错特错了。
当两人赶到预测中的落点附近时,那颗糖雨还在空间慢悠悠地下落着,而附近已经围上了数十人,这其中,光头的团队是人数最多的,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所有人,神情紧张,手中的武器蓄势待发。其他三三两两的人群心知自己有所收获的希望不大,但又舍不得离开,徘徊在附近,指望着糖雨落地的时候可以浑水摸鱼。
米东两人藏在远处,米亚仰头看着上空数百米处正在飘落的圆球,微微愣神。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颗星球上人们的盛宴——糖雨。
壮观,美丽,悠然。
……而且绝望。
“爷爷,我也是这么来的吗?”米亚轻声问道。
“……嗯。”米东低沉地答道。
米亚沉默。
这段时间以来,她竭力让自己不去回忆过去的生活,不去思考这一切都是为什么,拼命地掌握能在这个地方生存下来的技能,忘记过去,也不去展望未来,只是努力地度过现在的每一天。但现在,这一场白色的雨却忽然唤醒了所有的记忆和痛苦,想到自己曾经也是这样无可挽回地落向这个地狱,米亚身体微微颤抖着,紧紧攥住的手心中一滴一滴的鲜血落在地上也未察觉。
米东无声地叹了口气,不过并没有说什么——不管有多么痛苦,这一关,她必须要自己捱过去。
等待了十几分钟,糖雨终于缓缓飘落到地面,附近也又多了一些鬼鬼祟祟的身影。在那白色的巨型球体离地面还有七八米的时候,终于有人按捺不住,高高地跳起来抓住“雨点”,从上面狠狠地扯下一大块白色絮状物。
这一下就好像是捅了马蜂窝,许多人一窝蜂地冲上去,很快就将白球撕扯地七零八落,还有人迫不及待地将白色絮状物填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吃着。但光头、米东等更有实力争夺的人却并没有动作。
那些絮状物只是“糖雨”中可有可无的添头,真正重要的,是里面的东西。他们等待着,看那些东西是不是值得自己出手。
………………………………………………
糖雨当然不是真正的雨。
那是这个与世隔绝、环境恶劣、原始而蛮荒的星球上,获取文明世界物资的唯一渠道。
多年前,不知道什么人发明了一种奇怪的糖球,白色,绵软,含有少量的糖分和较为丰富的营养物质,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膨胀,直径最多可达二三十米,内部可以容纳一定数量的物体,外部厚厚的白色糖丝兼具了弹性和黏性,防火又防水,能够很好的保护里面的物体。不管里面装着的物体多么脆弱——玻璃杯也好婴儿也好——即使从星球外千万米的高空抛下来,最后落到地面时冲击力也微弱得不会对其造成半点伤害。
这种叫做“棉花糖”的糖球一经出现,立刻就风靡了整个兰蒂亚帝国,不久之后也就成为了向这颗星球投放物资的首选。在过去,为了避免被星球上的人获得科技产品进而改造出飞船、进而逃离星球这种可能性,外界一向是用十分原始的降落伞来投放包括人在内的各种物资,由此造成的人员伤亡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但一些物资在降落的时候严重损坏,却是许多人都无法忍受的,因此棉花糖受到的欢迎也就可想而知了。
只不过,这种投放方式也有一个缺点:不撕开外面包裹的这层糖丝,谁也不知道里面装载的到底是什么——可能是食物,可能是干净的清水,可能是药品,也可能……是人。
几个呼吸之间,外层的糖丝已经被饥饿的人群撕下了七八成,里面的东西隐约露出了一部分。光头感到那东西的模样看上去十分陌生,不是他曾经从棉花糖球中获得的任何一种物资。坚硬的质感,青色半透明,那种感觉……忽然间,他想起某个传说,瞳孔猛地一缩,喊道:“等等……住手!”
但最后一层糖丝已经被心急的人们扯了下来,内部的物体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眼前,看着那东西,大多数人都不明所以地愣住了。片刻后,一个充满恐惧的、破了音的尖叫声猛然刺穿了空气:“冰棺!这是冰棺!”
哗地一下,众人仿佛听到了□□响声的兔子,登时向四面八方逃窜。还有少数人茫然地问:“冰棺……是什么?”但知情的人没有谁愿意停下来为他们解惑。谁也不是傻瓜,眼看着其他人都在逃命,即使不知道为什么,剩下的人也都拔腿就跑。
不机灵一点,在这个地方是活不长久的。
被众人抛在身后的,是一个三米多高的柜形物体,淡青色半透明的材质散发着淡淡的寒气,看上去确实像是一个寒冰制成的棺材,里面还能看到一个人形的黑影。
“爷爷,那里面……是人吗?”米亚轻声问。
“应该是。”米东道。他们两人流落这个星球之后,并不与其他人来往,因此米东也不知道所谓的冰棺是什么。不过他自恃实力高强,并不像其他人一样仓皇逃跑,而是留在原地观察。他盯着那吓得众人恐慌万状的冰棺,并不觉得那东西有什么特别的,只是……
米东眉头一皱。
明明根本连人影都模模糊糊的,但他忽然间就有一种感觉——冰棺中的那人,睁开了眼睛。
这一瞬间,拼命逃窜的众人像是约好了一样,脚下齐刷刷地一顿,仿佛赤身【裸】体暴露在冰天雪地中一样,一股寒意渗到了骨头缝里。
下一秒,仿佛一颗□□爆炸了一般,冰棺瞬间化为蒸腾的水汽翻滚着扩散开来,须臾间就将方圆百里都变得雾气腾腾,乳白色的雾气浓浆一般,连身边的人看起来都朦朦胧胧。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所有逃走的、徘徊的、躲在远处观察的人,全都在瞬间失去了意识。
米东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就一样昏迷了过去。倒是他身边的米亚,她脖子上戴着的一串项链闪烁一下后破裂,这短暂的防护让女孩昏迷的时间比其他人都晚了两秒钟。
失去意识前,她努力地瞪大眼睛,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茫茫的雾中,她隐约看到一个修长的人影从远处走过来,宛如踩着风,踏着云,一步一步,带着奇妙的韵律,似乎合着她的心跳声,又仿佛只是梦境中才能看到的惊鸿一瞥。米亚是在一阵久违的醇香中醒来的,还没有睁开眼睛,她的口水就在嘴里泛滥了。
需要说明的是,这段时间她和爷爷两人的主食——科洛蜥肉又干又硬又涩,味道跟干柴比起来也不遑多让,扔到垃圾堆里都一点也不可惜,内脏则腥臭无比,每次必须捏着鼻子才能吃下去。加上缺少燃料、缺少调料、还缺少一名懂烹饪的厨子……这些日子以来米亚的伙食水平,可想而知。
因此还闭着眼睛,她的头就不由自主地向着香味传来的方向伸过去,抽着鼻子狠狠吸了两大口气,“咕嘟”一声把口水咽下去,然后才满是期待地睁开眼睛。
——对上了另一双清浅如水的眼睛。
米亚霎时间羞得满面通红。
明明对方面无表情,眼神也十分平淡,但米亚硬生生从其中看出了——也或许是想象出了——几分戏谑和笑意,她恨不得地上立刻裂开一条缝,好让她纵身跳下去。
浓郁的香气更近了。一串烤肉被递到面前,拳头大的肉块被烤的焦黄油亮,皮酥肉嫩,只看一眼就让人口角流涎。米亚很想有骨气地拒绝的,毕竟是素未蒙面的陌生人……嗯,陌生男人……而且也不知道能不能信任……无功不受禄……吃人嘴短……
米亚竭力说服自己不要屈从于口腹之欲,大脑都被搅成了一团浆糊,但当焦酥微辣的肉香在嘴里爆炸开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身体违背了头脑的意志,已经把肉串接了过来,并且自作主张地咬了一口……
唔,真好吃啊……
浑身的细胞似乎都在惬意地□□。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发现整个肉串都已经消失在她的胃里,并且她差点儿把穿肉的木棍也嚼碎吞下去——如果不是对方及时把另一个肉串递给她的话,她是真会吃下去的!
狼吞虎咽地吃了许久,直到胃里终于传来略带一些疼痛的饱腹感,米亚才恋恋不舍地停下来,这时候,大脑也终于开始重新运作。
她此时才迟钝地发现,之所以这些肉块如此美味,不仅仅因为料理它们的是一个技术高明的厨师,还有食材本身就十分鲜美的缘故——就在她面前不过五六米处,横陈着一具巨大的尸体,那锋利的牙齿、后背巨大的骨质板和三角形的尖刺昭示着对方的身份——
刺剑龙,身长二十米左右,体重通常可以达到三十吨以上,是星球上数一数二的危险生物,虽然肉质细嫩鲜美,但当真敢打它注意的人几乎没有。
而此时,一具完整的、新鲜的、甚至几乎看不到多少伤口的刺剑龙尸体就这样摆在她面前……对了,它的肉还插在她手中的木棍上。
米亚缓缓低下头,看着火堆上仍然在烤制的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肉块,再缓缓转过头看向那个神秘人,几乎能听到自己的颈骨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在刚才看到刺剑龙的同时,她也看到爷爷米东就躺在旁边,从胸口的起伏来看,他还活着,只是暂时昏迷不醒。米亚松了口气,但她更清楚地知道,就算爷爷此时苏醒,也完全不是这人的对手。
——他是谁?他要做什么?他想从她们身上得到什么?
来到这里半年多,米亚已经建立了一个清晰而坚定的概念——这个世界上,绝不存在无缘无故的善意。对方这样素不相识的强者,能跟他们和平地坐在一起,还让她分享了他的食物,那他必然有所需求。而若是自己不能让他满意……
米亚又看了一眼刺剑龙的尸体。
——恐怕到时候,躺在那里的,就会是她跟爷爷了。
“咕嘟”一声,女孩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谢谢您慷慨赐予的食物……我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对方勾了勾嘴唇,似乎是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第一次开口道:“容远。”
“……什么?”米亚看似镇定,实际上紧张得要死,根本没有听清他的话,下意识地反问一句后急忙转动脑筋——该死,他说什么?永远?冗员?什么意思?我该说什么?
“容远。”坐在火堆旁的年轻男人十分善解人意地又说了一次,然后解释道:“这是我的名字,不必叫我大人。”
他侧过头,橘色的火光映在那双浅褐色的眸子中,显得十分温暖,甚至带着几分醉人的温柔。修长白皙的手指拿着烤肉的木棍,时不时翻动一下,显得十分悠然,好似一个在山清水秀之地度假烧烤的富家公子。
——但这都是假象。
米亚恍惚了一下,随后提醒自己。
——那双看似虚弱无力的手,也是一双可以斩杀凶兽刺剑龙的手。
米亚手缩了缩,下意识地攥紧衣摆,然后道:“容……先生。”她谨慎地选择了一种既不违背对方的意愿,又不至于过于冒犯的称呼,小声说:“我能为您做什么?”
容远沉默片刻,抬头看了看天空,道:“跟我说说这个地方吧。”他所说的“这个地方”,明显不是指他们烤肉的这一小块较为平坦的土地,而是指这个星球。
——这算什么要求?
米亚不解——难道这个男人并不知道自己来到的是什么地方吗?不过她并没有过多地思考,顺着对方的要求开始叙述。
这是一颗狱星。
顾名思义,就是整颗星球,都是一座巨大的监狱。
狱星上的文明处于十分原始的阶段,不说没有各种能为生活提供便利的高科技产品,就连基本的饮食也必须通过养殖或者狩猎的方式获取。并且狱星所在的宇宙环境十分极端,就算是外界有人想要“劫狱”,并且突破了帝国设置的重重警戒和封锁,但如果没有正确的星图引领,也一样会迷失在混乱的星海中。
兰蒂亚帝国,一共有这样的四颗狱星,根据外观分别被人们称为蓝狱星、白狱星、黑狱星、红狱星;又根据其生态环境、地质地貌、星球引力等不同的条件,分别投放罪行程度轻重不同的犯人。
其中条件最好的是蓝狱星。这颗远远望去呈现蔚蓝色的星球温度适宜、引力偏弱、日照时间长,有着充沛的水资源和丰富的动植物,对人类有威胁的生物也很少,只投放罪行较轻或者有特殊背景的犯人,星球上本身有良好的住所、人工养殖的动植物和完善的医疗设施,还有飞船定期往来,运送各种生活物资,也会把刑满释放的人员接回正常世界。
然而对于习惯了任何饭食只要点单就能送货上门、出行有通行车和飞船、信息和娱乐都有星网、生活极为便利又丰富多彩的兰蒂亚人来说,生活条件十分原始的蓝狱星已经算得上是地狱了,更不用说地狱中的地狱——条件在四狱星中最为恶劣的红狱星。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红狱星原本是一颗矿星,富含一种在整个星系都十分罕见且珍贵的能源矿,甚至因此而引发了一场死伤足有百万人的战争。彼时,这颗星球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也有能够与其重要性相匹配的一个含义隽永的名字,无数人和各种开采器械曾昼夜不停地在这里工作,璀璨的灯火让它即使在夜晚中也如同一颗美丽的宝石般闪闪发亮。
但随着能源矿被开采殆尽,人们全都离开了,各种还能使用的机器也都被带走了,失去能源的灯光再也没有亮起。遗留下来的,除了为数众多的垃圾以外,就是遍布整个星球的、无数大大小小的矿洞。它曾如绝世珍宝一般美丽,如今却只像宇宙中一块丑陋的红色伤疤。足足有上万年,人们再也没有踏足此处,这颗星球变成了星图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直到帝国提出“狱星计划”,不知道是谁把它从故纸堆里翻出来,然后不管它过去的荣耀也好,名字也好,都真正成为了“过去”,如今存在的,是所有帝国人闻之色变的“红狱星”。
按照帝国规定,红狱星上投放的犯人,全都是罪行罄竹难书、永远不能得到宽恕的超级恶棍。原本这样的家伙都应该判处死刑,但在一些人道主义组织经过了上千年的努力后,终于让帝国议院通过了废除死刑的提议。而死刑被废除以后,又有许多人觉得,以某些人的罪行之深重恶劣,哪怕是永无止境的□□,对他们来说也太过轻微。于是在这个群体的推动下,狱星计划又应运而生。在这个计划中,最初的狱星其实只有一个——红狱星。
也就是他们此时所在的这颗星球。
红狱星的日照和温度比较恶劣,不过也还在人体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但作为一颗废弃的矿星,生物资源和水资源都极度匮乏,早期人们遗留的建筑和工具也几乎都在时光的打磨中消失了,恶劣的自然环境倒是催生出一些极其危险的生物来。帝国以空投的方式将犯人和少量的生活物资投放在这颗星球上,其中绝对不会有一星半点的金属成分。至于国内外某些文学作品中幻想的——帝国将大量垃圾投放到红狱星上这种情节,更是彻底的无稽之谈——倒不是出于什么卫生条件或者人道主义,而是为了避免某些能力极强的犯罪分子从垃圾堆中拼凑出一艘宇宙飞船,从而逃离狱星。所以这里的人,哪怕想要捡垃圾维生也是妄想。至于能够穿越星空的飞船——即便是将要废弃的飞行器,也永远都不会降落在红狱星上。
也就是说,所有到达这里的犯人,全都被判处了无期徒刑,他们永远都无法再跟自己的家人朋友取得联系,彻底地离开了过去的文明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挣扎在生存或死亡的分界线上,茹毛饮血地求存。即便他们在这里组建了家庭,生育了后代,也绝不会有人以“孩子是无辜的”这样的名义派遣飞船降临,带给他们一丝一毫的脱离希望。
“那么,运送犯人的飞船呢?”容远问道。总有飞船把犯人从遥远的帝都行政星运送到这狱星上来吧?
米亚低头看了看火堆,片刻后苦笑一下:“以前……的确有人把那飞船当做是最后的逃脱途径,但却不知道,往红狱星送犯人的飞船,其实都是‘不归船’。”
——所谓不归船,就是因为种种原因将要废弃的宇宙飞船,在拆除了所有还有价值的、包括手动操作系统在内的所有装置,只维持一个勉强还能航行的空壳,携带极少量的能源,锁死某个目的地——或许是某颗恒星,或许是某个黑洞,也或许是某片星空墓场——如飞蛾扑火般一往无前地行驶向灭亡。
这是属于飞船的葬礼。
“犯人在送到这里的途中,全都是冬眠状态,假如有某个不幸的家伙在半路上醒来,而他又想要操纵飞船逃跑的话……唔,再假设他有足够的水平可以解除飞船自动航行系统的锁定状态,可以夺取驾驶飞船的权限,船上的能源也不足以让他航行到任何一颗宜居星。他的下场,可能是随着飞船一起埋葬,可能是在黑暗的宇宙中无止境的游荡,不过最大的可能是……在沦落到上述任何一种下场之前,他就已经饿死了。”米亚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但脸上的神情似悲似悯,十分复杂。
容远看看她,随意地说:“看你的样子,似乎知道有人这么做过?”
米亚浑身一僵,一时间脸上的恭谨畏惧都消失了,像突然被针扎了一下般,眉宇间不由自主地露出痛楚之色。她迟疑地看着容远,许久之后,才缓缓道:“我爷爷……他原本不会来这里……”米亚的目光转向依旧昏迷不醒的米东,看着老人苍白的头发,声音不由得带上几分哽咽,“为了救我,他和我的两个舅舅故意激怒了一个大人物,被送上了不归船。他们半路上醒来,想要带我离开……现在,我只剩下爷爷了。”
容远没有再问她的两个舅舅发生了什么事——必然是已经去世了。至于死亡的原因,不管是哪一种猜想,都是一样的残酷。
“先生,”米亚忽然直视着容远的眼睛,恳求道:“求求你……不管您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答应,求您放过我爷爷……他年纪大了,我……”
此时的她,不再是之前那个有些怯懦的小女孩,她虽然在哀求,但目光坚定诚恳,纵死不悔。
“放心,我并不打算对你们做什么,只是想要了解我自身的处境罢了。”容远打断她的话,道:“谢谢你的情报,这只刺剑龙,就当做是我的回报吧。”
说完后,容远就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转身离开。米亚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逐渐被夜晚的黑暗吞没,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也许对方是在欲擒故纵呢……她不能把这样不明底细的危险人物留在身边……
米亚咬了咬嘴唇。
隐隐的,她又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心中不可抑制地感到后悔。
这时,米东哼了一声,猛地睁开眼睛,醒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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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远说走就走,毫不留恋。他的果断让身后的米亚吃了一惊,整整一个晚上都辗转反侧,左思右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但造成这些的容远却并没有多余的想法,人生路上,他踽踽独行,已经将很多人都像这样抛在了身后。于他而言,伙伴也好,敌人也好,像米亚这样萍水相逢的路人也好,纵使相处的时间或长或短,但最终都只是一段迟早要分别的风景罢了。
在红狱星这种强权即是真理的地方,容远这样的独行者自然容易成为他人狩猎的目标。他走着走着,就发现周围的阴影处多了一些鬼鬼祟祟的身影。但敢于在夜晚独自出行的人,也自都有其依仗,那些人在没有摸清楚他的底细之前,暂时也没有谁轻举妄动。
容远扫了一眼隐约传来压抑的呼吸声的地方,没有在意。
在他的视野中,常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并不是阻碍,地面、洞穴、石块、想要伏击的人类……万事万物都仿若笼罩在一层微光当中,轮廓清晰可见,比起在白天炽烈的阳光下也不遑多让。并且,他看到的世界,和普通人有一点点不同。
那些鬼祟的身影上,或多或少,都散发着猩红的血色,就算隔上百十里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这种浓淡不一的血色,昭示着这些人双手沾染的罪恶。
之所以会有这种视觉,只因为他是这世间唯一的、《功德簿》的契约者。
罚恶扬善,是为功德。
身为《功德簿》的契约者,他可以看到他人功德的多少,也能够通过做善事、惩恶行而获取数据化的功德值,一定数量的功德值,则能够在《功德簿》的商城中兑换相应的商品。商城中的商品从个人的身体素质到古往今来所有存在过的物品,从仙侠小说中的玄功法宝到幻想故事中的未来科技,可以说,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商城中不能提供的。与此同时,商品的价值越高,需要的功德值自然也就越多。
比如说,沦落在红狱星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只要他有足够的功德值,可以兑换星际飞船、任意空间门或者小型虫洞,很快就能从困境中脱离。
但现在的问题是:第一,《功德簿》此时并不在他身边;第二,他手中也并没有太多的功德值。
说起来,当容远恢复意识以后,之所以会接近米亚祖孙两人,就是因为在他周围的数十人当中,只有他们两人的身上散发着白色的光芒,这说明他二人的功德为正,也即是说,做过的好事比坏事多。因此在他眼中,在这种血腥的地方,这两人简直就像是黑暗中的灯泡一样显眼。
根据《功德簿》的规则,帮助这样的人,他也能获得一定数量的功德值。只不过,现在的容远已经不再是刚刚拿到《功德簿》时的那个无力的少年,即使身处困境,他也不急不躁,对功德也没有太强烈的渴求。能得到更多的功德自然是好的,但若是别人不愿意,他也没有非要凑上去帮忙的必要。
——说起来,这种懒怠的心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脚步不由得略微一顿,记忆飞快地穿越遥远的时光,一幅幅画面从脑海中走马灯一样闪过,在触碰到禁区之前,又被他及时叫停。
一张满足的笑脸不期然地从眼前划过。
米亚吃饱以后摸着肚子、咂着嘴巴回味无穷的模样,简直就像一只餍足的松鼠。而她狼吞虎咽之时仿佛连大脑都被身体操纵的样子,更是引人发噱。
容远微微勾了勾嘴角。
曾几何时,他也是能被称为“厨房杀手”的男人,如今随手做出的料理却一样能让人垂涎三尺。若是让故人知道,肯定会惊讶地连下巴都掉下来吧?
说到底,失去了所有的依靠以后,只要用心去学,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过去的“无能”,只是因为有人愿意纵容的结果而已。
夜幕中,寥寥的星光下,那张被天地所钟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却无端让人感到一种近乎悲怆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