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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纷飞,路面的积雪能淹没人的膝盖, 但飞车的自动悬浮系统控制着它始终离地面有三四寸的距离, 积雪再厚,对飞车的行使也没什么影响。

    一辆飞车停在路边, 容远走下车, 看了看面前平坦的雪地, 叹了口气,俯身一捞, 便从雪中提着后颈拎出一个面色青白、冻得僵硬的小女孩。

    这个女孩, 曾经在白齐星参与对他的刺杀,当时那些人为了成功狙杀容远,是准备把身为诱饵她都一起杀掉的,容远在空间转移脱离杀局的时候顺手把她也一起带上了。当时女孩受伤颇重, 性命垂危,容远自己的状态也不是很好, 便将女孩放进了冬眠仓里冷冻起来, 后来随着飞船一起沉入了冰原之下。豌豆苏醒后, 《功德簿》得以重新启用,容远的伤势好转,便专门回了一次埋藏飞船的地方,把那冬眠仓取了出来,将女孩送到他过去曾经帮助过的医生格洛尼那里。显然女孩苏醒以后,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 她找到机会就果断地逃跑了。

    容远上下扫视了一遍女孩,见她曾经濒死的伤已经基本上被治愈了,剩下的只是休养的问题。格洛尼把她被炸裂的机械臂和双腿都换成了新的,还贴心地喷涂了小女孩都喜欢的银粉色涂层。不过这女孩在逃出医院的时候明显低估了外界环境的严酷程度,还没有跑多远就被冻得僵硬了。不过她原本出生的狱星环境也谈不上温和,再加上长久而系统的锻炼,所以这个孩子体质很强,冻伤并不算非常严重,只需要用一般的治疗仪就能治愈,倒不需要再专门送到格洛尼那里去。

    飞车在空中轻巧地转了个弯,然后嗖地一声从街道中间划过,不过十几分就把容远两人都送回了花店。然后阿尔法让飞车重新回到它主人那里,抹去了这一晚出行的所有痕迹,一切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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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会进行到第三支舞曲的时候,身体刚刚恢复了一些、但还是比较虚弱的赛琳达率先离开,兰斯服侍着她歇下,然后又安排好观景台的各项工作,接着某个幸运地获得一张下层邀请函的过气贵族又和一个外星球的官员发生了冲突,服务生们无法处理,连忙叫人来请兰斯;下半夜,一间包厢里有位身份尊贵的皇室成员突发急症,恰好医生又有别的事离开了。好不容易把医生找来、那位皇室成员的病情也稳定下来后,舞会里又有几个年轻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麻烦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等到兰斯全部处理好终于有空回自己的房间休息的时候,天光都已经微微亮了。

    走廊里一名侍女正在擦拭墙面上被人不小心弄上的污迹,看到兰斯走过来,她起身行礼,笑道:“今年的圣光礼好像格外忙碌呢!今晚真是辛苦你了,兰斯大人。”

    兰斯愣了下,随后笑道:“你也是,辛苦了。把这些活儿交给清洁机器人,早点回去歇着吧!”

    像兰蒂亚帝国这样科技发达的国家,其实大部分工作都完全可以由机器胜任,极高的社会福利保障了普通人即使一辈子不工作也可以生活的很好。但对于很多人来说,他可以休息几个月甚至几年,但一生都无所事事是非常可怕的。工作不仅仅是为了创造社会价值,更是为了满足自我的需求。因此很多兰蒂亚人尽管生活优渥甚至十分富裕,但还是会选择走出家门找一份工作,哪怕只是在餐厅刷洗盘子或者清扫街道上的落叶也行。

    也因此,兰蒂亚人虽然工种有所不同,但大多数人彼此之间却没有明显的上下尊卑之别。他们行礼或者使用敬语,更多的是因为尊重和礼节,而不是因为地位卑微。

    听了兰斯的话,侍女摇头道:“这是我的工作呢,我自然要把它做好。倒是兰斯大人这个晚上受累了,前些日子为了准备圣光礼也从来没有好好休息过,现在终于都结束了,请您好好睡一会儿吧。养足了精神,等太阳出来时,才有精力面对接下来的工作呀!”

    “说的也是。”兰斯微微沉默片刻,道:“那我先回去休息了……以及,节日快乐。”

    “节日快乐,兰斯大人。”

    侍女欠了欠身,提起裙摆,继续蹲下来擦拭墙上的污迹。

    回礼以后的兰斯不再停留,继续走向他的房间,但他的目光焦点,却已经微微涣散了。

    ——是啊,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呢?今年好像……格外忙碌。

    为什么呢?因为女皇加冕,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参加圣光礼吗?不,不是因为如此。初来乍到的人,在这种场合一般是循规蹈矩、绳趋尺步,生怕做错事漏了怯。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愣头青,往往在做出什么事之前,就会被身边的人管束起来。

    说起来,为什么他会觉得很多都是第一次来的新人呢?这部分人其实在收到邀请函的名单中比例并不算高。之所以他会这么觉得……是因为往年常常会看到的一些熟面孔消失了。如果有哪些人坐镇,即使他们不做什么,自觉身份地位不如他们的客人也会乖巧又安静地缩在一边当壁花,或者围在某个人的周围竖起耳朵,把他们交谈的每一句话都奉为至宝,绝不会像今晚一样,到处都是一盘散沙。

    兰斯的脚步一顿。

    ——是了,就是这样。

    很多人,本来早就应该露面并且成为人群中心的人,今晚除了最开始的时候以外,一直都没有出现。

    ——该死!

    今晚他先是跟在女皇身边忙前忙后,然后又被各种琐事缠身,虽然不至于忙得晕头转向,但他确实注意力都集中那些突发事件上,以至于这么明显的事实,他却直到现在才发现。

    同时,兰斯也注意到,在他脚步停顿的时候,本来靠在远处阳台边说笑的两个男人几乎是立刻就把目光投了过来。虽然他们几乎是瞬间就把眼神移开,但兰斯还是敏锐地察觉了。

    他的心一沉。

    维持着之前的表情和步伐频率,他按照计划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然后立刻按了几下通讯手环。他发出了一个过去约好的暗号,按照约定,对方应该在一分钟之内回应他。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没有任何回应。

    兰斯垂着头,眼神平静,如深潭古渊。

    他解下手环,将它扔到一边;解开袖口的纽扣,将袖子挽了上去;解开胸口的纽扣到第三个,拽了拽衣领,露出锁骨和大片的胸膛;揉了把头发,把一丝不苟的发型揉的乱七八糟,多了几分随性和不羁。然后他走到酒柜前,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烈酒,一口气喝了大半,然后满足地长出一口气。

    …………

    奉了女皇的命令,利奥波德带着人冲进房间的时候,看到一个斜靠在沙发上衣衫略显凌乱,长长的丹凤眼因为酒意而显得波光惑人的男人,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个晃着手里的酒杯正似笑非笑看着他的男人也正是他印象里那个严谨认真、一丝不苟的皇室管家兰斯。

    兰斯放下酒杯,双手交叉撑在下巴上,似咏似叹地拉长声音道:“利奥波德将军。”

    利奥波德头皮一麻,感觉浑身的骨头都齐刷刷地抖了一下,面前的男人让他感到莫名其妙的危险,他挥手制止身后的士兵上前抓捕,道:“等等。”

    “明智的选择。”兰斯状若遗憾地叹道:“在你们的面前,我布了几条线,只要再往前一步,你们就都要被割成两半了。”

    士兵们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看自己的面前,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纳米线,看不见的。”利奥波德冷声道:“兰斯,这周围已经被我们布下天罗地网,你逃不掉了!事到如今,你再做这种挣扎还有什么用?”

    “至少你现在只能站在那里看着,不是吗?”兰斯叹口气,道:“组织的人,都怎么样了?”

    利奥波德冷着脸道:“都死了。”

    其实他现在并不是完全拿兰斯没有办法,如果他现在对着兰斯开一枪,十有八九能打中他,纳米线的拦截范围是十分有限的。只不过女皇陛下想要见到的是一个活着被捕的兰斯,他就不能在这里杀了他,只能命人去取来能检测并切割纳米线的设备。

    兰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果然如此吗?”

    他并没有沉浸在悲伤中太长时间,事实上,利奥波德怀疑他可能根本没有为同伴的死感到悲伤。他下一句,便是疑惑地问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这次的行动会这么迅速?按理来说,你们并不知道自己的队伍内部到底哪些是组织的人……这种规模的行动,我们不可能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他能接受自己的失败,但他不能接受直到现在,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失败。

    看着他眼中真真切切、完完全全的困惑,犹如一个孩子一样满眼都是只想得到答案的执着和认真,利奥波德盯视着他,片刻后,他缓缓地取出一个纽扣式放映仪,轻点一下然后扔出去。

    放映仪在空中投下一片光幕,一个男人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其中,他一板一眼地道:“组织成立于……宗旨是……我知道的主要成员有……这些年的主要行动有……”

    十来分钟的时间内,这个男人把组织的底都几乎倒了个干净,多少永远都不能见光的黑暗,就这么被他轻飘飘地吐露出来。

    兰斯认得他,他是组织的三位首领之一,能力有多高且不说,忠诚心毋庸置疑——因为他本人就是从组织的形式中获得利益最多的那一个,也是在组织的各种行动中罪行最深的那一个,所以他维护组织的心比任何人都迫切。同时,他的身份也是高度机密,平时代替他跟组织里其他人接触的,是他的两个代理人,他本人的双手和名声就好像兰蒂亚的雪一样纯白无瑕,根本不应该被人直接抓了个正着。

    兰斯这么想着,忽然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想到了一个名字,一个曾经屡屡创造出奇迹的男人,好像就是专门为打破各种“不可能”而生的那个男人……

    容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