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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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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

    刚才拉他衣角的女人忽然站了起来,她朝那个正在行窃的偷儿喊了一声。

    赵正不禁捂脸,这女人看上去都快三十了,大概没出过门还是怎么的?

    那小偷被这一声“喂”吓了一跳,循着声音一抬头看见个女人正盯着自己,知道自己暴露了,心里顿时一万匹神兽呼啸而过。他把手从那老汉的口袋里抽了出来,向那女人投来了恶狠狠的目光。

    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

    在他们的眼里,敢阻止他们的人,都是仇人。

    更何况还是个女人!

    他的两个同伙瞄向了座位上的其他五个人,三个男人仍然还在打跑得快,始终都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还有一男一女,则干脆装睡。

    这女人的身边,就剩下一个赵正。

    而赵正,正趴在座椅靠背上,侧着头看他们。

    “你钱掉了!”赵正赶在形势彻底恶化之前,迎着其中一个小偷的目光开口突然说道,然后还呶了呶嘴。

    那货低头一看,果然看见脚边静静地躺着一张大团结。赵正伸了伸脚,把那张钱踢了过去。

    三个小偷显然愣了一会神,有一个还忙不迭地去掏他的口袋,只是手刚伸进袋子里,就被他的同伙制止了。小偷们捡起了地上的钱,然后看了赵正一眼。他们放过了还蒙在鼓里的老汉,转身淹没在了拥挤的人群中。

    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打算换一节车厢,换一个目标。

    “你为什么给他们钱啊,他们是小偷啊!”身边的女人声音不大,但语气却很不客气。

    赵正眨了眨眼睛,“那是他们掉的钱。”

    那女人气得不行,“你这样是助纣为虐你知道吗?”

    赵正心里觉得好笑,老子刚救了你一命好吗?

    被偷的老汉儿挤了过来,“刚才那些人是小偷吗?”

    那女人没说话,赵正道:“老人家,看看你少了什么没?”

    老头摇头,“没有,我藏得挺好。”

    “那就好!不然也就只能破财消灾了。”坐在靠窗的一个男人放下了手里的扑克,抬头道:“那些小偷也就是仗着人多,一个两个的,我们早就出手了。”

    另一个道:“对,他们应该还有同伙。”

    赵正没有搭话,马后炮谁都会放,但明哲保身是对的。为了别人的钱跟人拼命,确实划不来。一点小钱能解决的事情那都不叫事,那十块钱确实是赵正扔在地上的,这些小偷贼不走空但还算讲规矩。要是碰上些蛮横的,十块钱不一定摆的平。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里面的三个男人开始吹牛逼,说他们如何如何厉害。老汉儿保住了钱财,庆幸之余也不断地点头附和着,只剩下赵正和那女人两个默默无语。

    火车出了赣省,又跑了四个小时,最后在株洲站停车换头。三个男人和另外一男一女都是做服装生意的,就在株洲下了车,空出了几个位置来。赵正坐了进去,靠着窗听老汉儿和那女人聊家常。没想到他们还是一个城市的,都是赣省新城人。赵正有个表姨就在新城,他小时候还到新城住过几个暑假,听着两人用新城话聊天,赵正也觉得亲切地不行。

    那女人叫卓秋,比看上去年纪要小,今年二十八。老汉叫个周红中,五十出头。两人都是去这趟列车的终点站广省莞市,倒和赵正同路。

    在株洲站下了不少人,车厢里空了一截。上来的人没有下去的多,等从株洲站出发后,六个人的座位就只坐了四个人。另外一个是个中年男人,湘省本地人,看上去长得挺老实,但眼神一直在往卓秋的胸前瞄。

    赵正觉得那货眼神挺猥琐的,笑了笑就转头看窗外的风景去了。

    火车上什么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俨然就是一个小社会。赵正善于和人沟通,但他觉得听别人聊天更有意思的。尤其是那湘省的中年男人,和卓秋周红中熟了以后嘴里就一直在跑火车。

    “莞市知道吗?新中国改开的轻工业基地。到处都是玩具厂、模具厂……想要挣钱,还得去莞市。”

    “我知道有两家厂子,待遇很好,薪水很高,一个月一千几百块,比在家种田不知道好多少!”

    赵正歪着脑袋看他,92年打工一个月工资一千几百块?吹牛果然不用上税。但周红中闻言,眼睛里开始泛光:“真的啊?”

    “那还能假!?”那中年男人拍桌子,“别的不敢说,那两家厂子我门清……”

    周红中的双手搓着大腿,“那我能去吗?”

    中年男人吸了吸鼻子,看着他,有些犹豫,“不过这都五月份了,不知道还招不招工。而且厂子里面男工少,主要还是要招女工。”

    他把视线投向了卓秋,“妹子,你去莞市是要进厂吗?”

    卓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可能进不去,我去莞市是找我姐姐,她在莞市的餐馆里打工。”

    “啪!”中年男人一拍大腿,道:“没有事,我介绍你进厂,你肯定能进。”

    赵正坐在一边冷眼旁观,刚才还说不知道招不招工,这会儿就敢拍胸脯打包票,怕不是个骗子吧?他一下没忍住,“嗤”一下笑出声来了。

    那中年男人转过头,“小伙子,你笑什么?”

    “没!”赵正连忙摆手,“我觉得大叔你有本事。”

    那中年男人看出了赵正是在嘲笑他吹牛,脸上有些挂不住。好在车厢里的灯光昏暗,脸上一阵变色,旁人察觉不出来。

    周红中有些向往,一个劲地跟中年男人套近乎。卓秋可能也觉得这个男人在吹牛,听不下去,拿出自己的毛巾就去了盥洗间,准备擦擦洗洗,睡一觉,毕竟还有几十个小时的火车要坐。

    等她从盥洗间里出来的时候,一抬头,却看见对面的厕所门口,赵正正依在那等她。

    (第六章被屏蔽了,上面是删改后的第六章内容,解禁之后再调整)

    “有事?”卓秋问道。

    赵正的嘴很甜,“没事,姐。车厢里太闷了,我在这站一会儿。”

    他是觉得卓秋颇有一些侠义之气,就是单纯了一些,怕她被人骗,想提醒她一下。但话到嘴边,却忽然说不下去了。

    那中年男人明显是个骗子,但无凭无据的,没办法说啊。

    卓秋却看出了别的意思,她打量了一会赵正,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赵正心思转的很快,连忙点了点头,道:“姐,我是瞒着家里出来的。第一次出门,人生地不熟的,到了莞城没有门路,身上也没有钱,不知道接下去要干什么。”

    卓秋道:“看不出来你是第一次出门,倒有些小聪明。”

    赵正笑道:“我妈从小就教我一个人要小心点,这个社会坏人很多。”

    卓秋没听出来这是赵正对她的警告,还很大方地笑了笑,说:“看你年纪轻轻的,一个人也确实不容易。要不,你先跟我去我姐那。先安顿下来,等你找到了事做你再走。”

    赵正心说这样最好,一来可以在莞城观察观察项目,二来送佛送到西,有他在卓秋身边,那中年男人应该就会死心。做好人其实有时候很无奈,太殷勤了会让人引起不适,还容易被人怀疑别有用心。赵正只好卖个惨,博个同情。

    莞城因为毗邻广城和深城,外资成亿涌入,在8、90年代飞速发展。那里汇聚了全国的农民工兄弟,用辛勤的汗水换取并不算丰厚的报酬。在低廉的劳动密集型产业下,有些人能吃苦耐劳,但也有些人不甘成为生产线上的木偶,于是便催生了许许多多捞偏门的行业,发廊是其中的代表。很多猎头专门盯着那些初来乍到不谙世事的年轻女性,坑蒙拐骗、逼良为娼。说是带她们进玩具厂,到最后却成了别人的玩具。以至于莞城的发展一方面阳光积极,另一方面却肮脏不堪。

    后来就有了一首打油诗,“十万小姐赴莞城,百万piao客下岭南”。

    说起来也颇有些讽刺的意味,当年莞城官方为了招商引资,甚至坐着木盆偷渡去了香港。他们应该怎么也想不到,在若干年后,莞城被打造成了世界工厂,而卖肉的行业却差点成了经济支柱。

    赵正一根烟抽完,回到了车厢里。

    此时已经接近了凌晨,大部分旅客都进入了梦乡。这些人背井离乡,奔向未来。他们的表情很平淡,但就算在梦里,脸上也透着一股坚毅和忍耐。赵正看着他们熟睡的脸和朴实的衣着,忽然觉得他们或许充满了幸福的向往,但自己才是最幸福的那个。这些人也许能成功,但大多数人将泯没众生。和他们比起来,赵正现在就像是一个预言家,能轻松地掌握着自己的命运。

    周红中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那中年男子还在搭讪,卓秋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出于礼貌时不时地搭两句嘴。

    “妹子,去餐馆里打工真的没有前途。你如果跟我走,勤快一点的话,一年就能做拉长。我认识的老板都是香港人,不会亏待你的……”

    “让一让!”赵正老远就听到他的声音,走到座位边时,这货一条腿还架在对面。赵正用膝盖碰了碰他的腿,那中年男人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老老实实地收了回去。

    赵正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脚臭味,和这车厢里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简直让人不能忍。他把自己的包从行李架上拿下来,掏出了几个面包,自己吃一个,另一个递给卓秋。

    卓秋摆了摆手,“我不饿,晚上吃了八宝粥。”

    中年男人幸灾乐祸,“对,不能吃。这个年头,骗子太多。”

    赵正笑笑没说话,被狗咬两口不会真的少块肉。

    火车一往无前地南下,虽然难熬,但不积跬步何以致千里。眼看穿过了湘省,列车行驶在崇山峻岭之中,过了这座山,就到了广省地界。

    中年男人消失了十几个小时,在列车即将到达广城的时候,又跑了回来。赵正注意过他的行踪,前后几节车厢他几乎都跑遍了,专门找单身的女人搭讪。

    如果说之前对他可能存在误解,但赵正现在已经百分之百可以确定,这人就是个皮条客。

    卓秋一直表现得不冷不淡,直到莞城火车站下车之后,那中年男人都没有放弃。

    他带着两个青涩的女孩,站在一辆出租车前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跟我走吧,我保证你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赵正一把推开他,“要走赶紧走,别挡路!”

    那中年男人暗地里用恶毒的眼神瞟了他一眼,骂了一句赵正听不懂的脏话。卓秋也没理他,带着赵正上了一辆去太平镇的小巴士。

    在车上,卓秋突然问赵正:“你为什么不劝劝那两个年轻女孩?”

    “哪两个?”赵正装傻。

    卓秋道:“就是被那个男的骗走的两个。”

    “你知道他是骗子啊?”赵正有些吃惊,不傻嘛,难为自己还苦心积虑。卓秋笑了笑,“我又不是十七八岁的时候,什么人大概还是能看得清楚的。”

    赵正反问道:“我看你也挺嫉恶如仇的,你为什么不制止?”

    卓秋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年头的风气不好,很难说她们是被骗的还是自愿的,况且我们也没有证据。”

    赵正倒不是完全这么想,虽然他也觉得人各有志,但主要还是不太想管那么多闲事。至于卓秋,他是觉得这女人身上有闪光点,对她很有好感才会出手。其他人他不认识,而且还管不过来。

    卓秋的姐姐卓琳在汽车站接到了他们,见了赵正显然吃了一惊,但听了火车上的事情之后,便恢复了正常的笑容。一路上都在数落卓秋太冲动了。赵正跟着去了镇上的一家叫“好吃再来”的餐馆,在餐馆的二楼隔间里安顿了下来。

    几十个小时的火车坐得赵正头昏脑涨,一占到床板,连东西都懒得收拾了,便睡了个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