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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异常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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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农历八月秋分季节,清晨已经有些凉丝丝的。(凤舞文学网)马路上的行人都换上了秋装。昨天晚上落了一夜的雨,早上不下了,但天上仍是密布乌云,路上湿湿的。

    雨停了,太阳有气无力地慢慢从云层里钻了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这是在1941年中秋节前两天的一个早上,家兴、君兰、丽绢三人背着书包去上学。正巧张荣也要去上工,于是四个人一路同行。这四个人走到亚尔培路,巨赖达路转角,正要朝南向西拐弯时,只见一辆黄包车正由南向北快速穿过马路。这辆黄包车行至这十字路口的中心,南北方向的绿灯,突然变成了红灯。拉黄包车的人此时车子欲退不成,欲停不能,进退两难,只得继续快速穿过这个十字路口。

    “你是什么巡捕,是流氓,流氓!”君兰直指安南巡捕鼻子大声叫喊着。这安南人对“流氓”两字完全听得明白,这下真是暴跳如雷,他挥起右手,重重地打了君兰一记耳光。

    话说这李家兴看连环画惹的祸消除了、过去了,读书、班级工作一切都归于正常。家兴还特意向丽娟正式道了歉,这三个人又欢欢喜喜地一起上学,相互关心、团结互助。

    又有一个黄包车夫说:“是我!”

    “他竟连我们中国小学生也敢打!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这时,一位自称自己是某大学教授的五十来岁的男子,也站了出来作证。那位坐黄包车的老妇人和小女孩没有走,也作了证,家兴等三个孩子也都抢着作证。围观的人群都纷纷诉说安南巡捕蛮不讲理,动手打人,连中国的小学生也打。

    怒吼声一片,接连不断。安南巡捕见势不妙,想开溜,但已来不及了。这时已有五、六个黄包车夫,还有阿三,把安南人团团围住。众人七手八脚把安南巡捕打倒在地,你一拳,我一脚。这个安南巡捕在地上乱叫、乱滚。滚到了路边一个积水的水塘里,滚得浑身泥水。

    此时,西北角上板红绿灯的安南巡捕,大声叫喊着奔下人行道,窜到马路当中,一把拉住那辆黄包车。

    中国巡捕看了看四周说:“好多好多人。”

    见到两位中国小学生站出来指责不讲理的安南人,围观的人们都拍手叫好。而这位安南巡捕一时却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对付这两个小学生。突然,一个小姑娘窜了上来,一把将安南巡捕手里的垫子给夺了下来,转手交给了阿三。阿三接过垫子定神一看,是丽绢帮他夺回了垫子。再回头一看刚才帮他指责安南巡捕的不是别人,而是家兴、君兰。阿三真是激动无比,这个从来不会落泪的汉子,一时间竟泪如潮涌,差一点要给丽绢,家兴等下跪磕头了。

    就此,围观的人们就纷纷地议论开了。都说今天这个黄包车夫没有错,这个安南巡捕实在不讲理,太霸道,存心欺负中国穷人。这时,家兴站了出来,对着那安南巡捕说:“你怎么这样不讲理,这个黄包车夫根本没有错,你为什么还要打人?”

    “是我打的。”

    张荣在旁边一听就明白了,再说刚才的那一幕他也都看清楚了,确实是这个安南巡捕有意捉弄人,把绿灯突然变成了红灯。

    天空突然呼呼地括起了一阵旋风,把已落在地上枯黄的梧桐树叶,吹得满地乱转。雨忽然又下了起来,雨滴打在柏油路面上、打在树叶上,发出“的哒”声响。雨把围观行人身上的衣服都打湿了,但大家没有离去,反而怒吼了起来。

    这时十几个黄包车夫都站了出来,勇敢地承认是自己打了这个安南人。张荣也站了出来,说是他动手打的,是打抱不平!此时围在四周围观的中国路人,包括那位大学教授,近一百多人,呼拉一下都围了上来,纷纷地高声喊了起来:

    “这个事情是真的?”

    第七回年少血气方刚怀正义华人齐心协力抗强暴

    家兴等人停下了脚步,凑上前去一看,这个拉黄包车的不是别人,而是隔壁的阿三。阿三只顾同安南巡捕说话,没注意到张荣和家兴他们就站在自己身旁。他把黄包车拉到转弯角停下,坐在车上的一位老妇人和一个小女孩下了车,站到了人行道上。

    “是真的。”中国巡捕答道。

    正说着,陈慧老师和学校里的教导主任也来到家兴家里,说是来表扬和慰问三个学生的。两家人的母亲和姐姐更加弄不懂,被搞糊涂了。过了一会儿,连张荣也提前下班,回到家里,算上隔壁拉车子的阿三也特地到家兴家来表示感谢,已经是满满一屋子的人了。看着家兴妈妈等家人们着急的样子,张荣、阿三和三个孩子就共同讲述了这天早晨发生的故事。

    可是没过多少天,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君兰被安南巡捕打了耳光,君兰的母亲来问家兴,家兴的母亲也在问这是怎么回事。可君兰却说家兴没有做错什么,虽然自己被安南巡捕打了一记耳光,但他们三个人今天早晨是一起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事情,是一个伟大的英雄行为!

    张荣也觉得家兴的想法与自己不约而同,但张荣也知道以前在自来水龙头上发生的那件事,也了解三个孩子十分看不起阿三。张荣就又问君兰、丽绢说:“我们帮帮阿三,说句公道话,怎么样?”不料这两人竟异口同声地回应说:“完全应该帮助阿三,讨回公道!”这令张荣欣喜万分。

    就在他们处于僵持之际,早上来接安南巡捕班的一个中国巡捕到了。他很快弄清楚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操着山东口音劝说安南巡捕放了阿三算了。安南巡捕可能也知道,这红绿灯的事情是他自己做了手脚,就有些动摇了,但他再一想还是不肯善罢干休,还想要回面子,于是连连说着:“不行,不行!”一边去抢垫子,并要打丽绢。

    可另一个黄包车夫说:“不是他,是我!”

    张荣就转而向这位中国巡捕说:“巡捕先生,你帮帮忙,中国人帮帮中国人。这个安南人实在蛮不讲理,无事生非,欺压中国老百姓。”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操着比较流利中国话的法国巡捕问中国巡捕。中国巡捕就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

    中国巡捕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没有看得清楚。”

    那位操山东口音的巡捕,慢吞吞地也回到了十字路口。

    人群把这四个巡捕一层又一层地紧紧围在了当中。

    那位安南巡捕拣起帽子和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吃力地向南走去。围观的行人,都脸lou喜色,纷纷离去。这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又亮了起来。红灯变绿灯,绿灯变红灯。马路上车辆,行人,又来来往往,川流不息。这里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张荣见状也急了,怕孩子们吃亏,他立即上前一步,把三个孩子拉到自己身后。他那高大的身子往矮矮的安南巡捕面前一站,两只大眼睛向安南人一瞪。看着眼前两腿叉开,紧握碗口般的双拳的张荣,这个安南人突然怔住了!呆了片刻,他忽又回过了神,还想转到张荣身后去打小丽绢。

    “我作证!我亲眼目睹这位安南巡捕,是在那辆黄包车到十字路口中央时,突然把绿灯变成了红灯。”张荣首先站了出来。

    而此时醒悟过来的安南巡捕却像发了疯似的,冲上前来,左手揪住丽绢的衣领,举起右手要打丽绢耳光。家兴、君兰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两人迅速冲了上去,安南巡捕的左手被家兴死死地揿住了,君兰也拉住了他的右手,两人硬是合力再把揪住丽绢领子的安南巡捕的那只手瓣了开来,救下了丽绢。

    “我们中国人是不好欺负的。打,打,打这个安南人,打这条法国人的看家狗!”

    “你这是存心欺负我们中国老百姓!这是我们中国人的地方,不允许你这个安南人逞凶霸道!”君兰也理直气壮地正告这个气势汹汹的法国殖民者的走卒。

    “打得好!打得好!”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一阵叫好声。

    这时,十字路口停下脚步来围观的行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一下子围了足足有上百人。一些洋人停下来看看就走了,中国老百姓停下来的大部份没有走。还有十几个黄包车夫,停下车来也要看个究竟。

    由于下雨路滑,长脚阿三拉车子脚底下用不上力,既跑不快,又很费劲。虽然天气已经凉了,但他却已累得汗流浃背。额角上的汗珠往外直冒,淌到眼角,滑落到了嘴边,最后在下巴处汇合,直往下滴到胸前。阿三用衣袖抹去汗水,气喘吁吁地询问这位安南巡捕,说:“巡捕先生,你叫我车子停下来为什么?”

    张荣掉过头去寻找那个中国巡捕,发现他已离开围观人群,向南奔去。

    见到阿三竟然敢反抗,安南巡捕好似一头被触怒的野兽一样:他立即去关掉了红绿灯,从铁柱子卸下了开关红绿灯的铁扳手;转过身右手举起铁扳手,连连向阿三腰间猛砸过去;接着又抬起右腿,恶狠狠地用皮鞋狠踢阿三小腿;顺手又把阿三刚夺回去的垫子抢了过去。

    “是我打的。”

    家兴、君兰的爸爸、妈妈、姐姐都为此感到很自豪、荣耀!一些邻居也对这三个孩子挑起大拇指赞不绝口!阿三要跪下给张荣和三个孩子磕头,张荣连忙把阿三拉了起来,叫他不必磕头,中国人应该帮助中国人。阿三更加感动,还是深深地向三个孩子鞠躬,然后回家去了。

    法国巡捕又问:“是哪几个人?”

    这两个法国巡捕一看这个阵势,可能也知道众怒不可犯,也就很识相地耸耸肩,苦笑着,相互看了看,没说什么,就挤出人群,骑上脚踏车走了,去继续他们的马路巡逻差使。那位中国巡捕把躺在水塘里的安南巡捕搀扶了起来,并从他的手里接过开红绿灯的铁扳手,继续开那红绿灯。

    这时躺在地上的安南人抬起头,吃力地向上看了看,用手指着长脚阿三,说:“是这个人。”

    到了晚上,丽绢的姑母下工回来了,家兴、君兰将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情汇报了一通。丽绢的姑母徐世芳听后虽然很高兴,但同时又流lou出一副非常忧愁的神情。要知这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不幸的事情?且听下回分解。

    “这个安南人太不像话了,太坏了,太野蛮了,太不讲理了!”

    两个法国巡捕听完大家的证词、诉说,又细细地察看了这个安南巡捕的狼狈相。还是那个会说中国话的法国巡捕问中国巡捕,说:“那谁打了这个巡捕?”

    说起这些安南巡捕、‘红头阿三’,家兴也曾经问起过张荣:“阿荣爷叔,这个租界上为什么有英国人、法国人,还有中国人的巡捕,为啥还要安南人、印度人来当巡捕?”

    “谁可以来作证?”法国巡捕又问中国巡捕。

    再看这个安南巡捕,个子矮矮的,要比阿三矮一个多头;皮肤黑黑的,两只眼睛瞪得似铜铃;一嘴牙齿黄里带黑,满脸横肉,一副凶人恶相。他不由阿三分辩曲直是非,先伸手把黄包车上套着白布套的车垫子一把抢到了手里;接着又用手比划着,要阿三把穿在身上的马夹号衣也拖下来交给他;还转到黄包车后面要去拿牌照。但是没想到的是,阿三不但没有拖下马夹号衣交给他,反而把拿在安南巡捕手中的垫子夺了回来。

    这个非常生动、精彩的故事讲完了。两位学校老师对这个事情了解得更加具体、详细,就称赞张荣是个了不起的上海工人;说这三个小学生主持正义,敢于同欺侮中国穷人的外国巡捕做斗争,是很不容易的,是难得的、爱国的英雄行为!

    不一会儿,人群外围有人喊道:“法国巡捕来了!法国巡捕来了!”骑脚踏车在马路上巡逻的两个法国巡捕,来到了十字路口,只见那个安南巡捕躺在地上,鼻青眼肿,满脸是血,浑身泥水。安南巡捕的那顶圆圆的、白色的硬壳巡捕帽子,被踏扁了滚在一旁。他领子上的巡捕号码,全都被拉扯得散落在地。

    “家兴,这就是殖民地的又一个特点。那些英国、法国巡捕,大多是坐坐办公室,最多是在马路上骑着脚踏车,担任到处巡逻的任务。他们不大愿意和中国拉黄包车的这些穷人吵吵闹闹。他们还要显示他们国家的文明、绅士风度。而中国巡捕,大多是山东人,比较讲义气。再说中国人往往会帮助、同情自己国家的这些穷人。洋人对中国巡捕就觉得kao大不住,不会红眉毛、绿眼睛地对付中国穷百姓。于是就推行亚洲人来治理亚洲人的策略。印度是英国的殖民地,安南(现在叫越南)是法国的殖民地,他们就招用印度、安南的老百姓,分别来到中国这些租界里当巡捕。这些人虽然有些也是穷苦老百姓出身,但来到中国后,由于同中国人没有民族认同感,在执行差事时,对付像拉黄包车、小贩等中国穷人,就下得了手。特别是安南巡捕,更加凶狠、蛮不讲理!”今天的事实,就充分证明张荣的说法完全正确!

    “不对,我没穿红灯!我的黄包车拉到了这十字路口当中时,是你把绿灯突然扳成红灯的。怎么说是我穿红灯!”阿三这时全身正热呼呼得直冒汗,但脑子却很清醒。看着这个安南巡捕那两只像恶狼般的眼睛,想起了他那也是拉黄包车的父亲。两年前他父亲在静安寺的马路上,也是为了什么穿红灯的事,被英租界上的巡捕、(上海人叫做‘红头阿三’)毒打了一顿,回到家里气得大口地吐血,结果不到两个月就死了。他早就听说过,这个法租界上的安南巡捕,比英租界上的‘红头阿三’还要坏上好几倍。今天这个安南巡捕,肯定不会轻易放自己过门的。他想,自己一点没有错,确实是这个安南巡捕做了手脚。他就据理力争,一再为自己辩解。

    家兴也把眼前的事情弄明白了,这阿三穿红灯的事,确实是被冤枉的。决心站出来帮帮阿三,同安南巡捕抗争。但再想起那次在自来水龙头前,阿三那样对待丽绢的事情,就不想帮他。最后再一想,大家都是中国人,中国人还是应该帮中国人!于是,家兴对张荣说:“张荣爷叔,我们为阿三打抱不平,为阿三说句公道话。好吗?”

    “你的------穿------红灯!”安南巡捕用很生硬的中国话说着,手还比划着。

    有一个四十来岁的黄包车夫,个子高高的、瘦瘦的,挤到前面一看,就指着这个安南巡捕,对在场围观的人群高声嚷了起来:“我上个礼拜也是在这里,也是这个安南人,他也是玩这样的把戏,硬说我穿了红灯。剥了我的号衣,拿了我黄包车上的坐垫,还撬了我的牌照。我不但一天生意泡了汤,还白付了车行老板两天的车租。第二天到巡捕房去赎硬牌照时,又罚了我钞票。结果害得我一家老小五口人,连饿了三天肚皮!”这个黄包车夫越说越来气,恨不得能把这个安南巡捕一口给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