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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正是李承训,他头戴一个鬼头面具,身上的夜行黑衣已然褪去,露出了小英子为他准备好的太子龙袍。
“你是谁?”李世民毕竟为血染征袍的马上天子,起初以为自己太过困倦而眼花,或者身在梦中,但他很快便断定,对面这人正是国师口中所说的会来行刺他的人。
“李世民,可认得我身上的这件衣物!”李承训缓缓开口,声音锐利响亮。
话可以乱说,这太子龙袍可不是谁都能穿的,谁都敢穿的,而且,还是建成太子的龙袍。他之所以穿太子龙袍,并非是为了装神扮鬼吓唬李世民,而是一种心理威慑,他要李世民再次直面自己曾经的罪恶。
李世民当然认得,但他却是神色平淡,看不出一点儿喜悲,音色生冷地道:“叛党余孽,在朕的面前还敢如此猖狂!”
二人对话时,早已惊动了门口守卫,瞬间涌入殿内一队护卫,不想皇座之上的李世明,却挥了挥手,“都下去,用不到你们,迪喜,你也下去,遣散侍卫!”
“陛下!这?”老太监显然有所担心,但看到李世民那不容置疑的颜色,喏了一声,便招呼着众侍卫撤了出去。
李承训彻底懵了?心中嘀咕,难道他就不怕自己杀了他?还是,另有图谋?可也太托大了吧!
他是在两拨侍卫换班的时候,施展太虚步进来的,并站在大门口已经有一阵子。他在用心观察,体味这位旷古明君,心中也是纠缠不清。
一方面他来自现代,并非真的武安王李承训,那份杀父之仇,自然淡得不能再淡,反而从小到大都十分仰慕这位旷古明君。但是现在,他穿越到李承训的身体里,留着建成太子的血脉,若不为这对冤死的父子做点什么,就太不厚道了,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第一条路,杀了李世民,这贞观之治便算完结,如此改变历史,会产生怎样的多米诺骨牌效应,难以想象。因此,他不得不深思熟虑,孰重孰轻?
第二条路,起兵改朝换代,他明有义举满天下的丐帮,暗有暂时蛰伏不出的暗杀组织暗影门,只要在用心经营几年,等待之后的侯君集叛乱,他那时揭竿而起,以建成太子之后讨逆出师,必有一争天下的机会。
但他并不想走这条路,一来,他主张享受人生,不会把自己封锁在这深宫大院内,二来,对于李世民,算是自己的偶像,他如何下得去手?最重要的是,只要起兵,那便一定会生灵涂炭。
在从暗影门到长安的一路上,他就一直在纠结,虽然他一直在做谋反的准备,可是看到沿途渴望平安的百姓们,一个个因为太平盛世而幸福安稳的生活,他便更加犹豫了。
犹豫归犹豫,但他毕竟没有下决心,可如今见李世民竟然支开了所有守卫,与其对面而立。他佩服对方气度的同时,心中更是乱成了一团浆糊,让他动手,他还真是无法下手了,厉害,怎么就算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你是建成太子的第几子?”李世民通过李承训的身形及话音,猜测出他的年纪不大。
“哼!皇爷爷御封武安王李承训便是!”他不卑不亢地道。
李世民轻“哦”了一声,“原来是承训,”他的语气依然波澜不惊,“当年玄武门之变,你年纪尚小,并不了解全貌,其实朕也是不得不忍痛为之!”
“嘿嘿!”李承训冷冷笑道:“无论你何种理由,杀兄弑弟,篡夺皇位,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杀兄弑弟,那是不得已为之。”李世民提高了声调,“你父多次下手取我性命,亏我命大,及至最后逼得我不得不做下这弑亲之事,至今思来,亦是寝食难安啊!”
李承训轻蔑的一笑,“李世民,我且问你,坊间传言,我父请你过府饮酒,并于酒中下毒,致使你回到家中吐血数升,确有其事?”
这段历史传闻,从唐代一直争议到现代,其实是有出处的,《新唐书》所载原文为:建成等召秦王夜宴,毒酒而进之,王暴疾,衉血数升,淮安王扶掖还宫。帝问疾,因敕建成:“秦王不能酒,毋夜聚。”又谓秦王曰:“吾起晋阳,平天下,皆尔力,将定东宫,尔亟让,故成而美志。
不过,唐太宗的“御用撰史人”许敬宗却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史官,经常随意篡改史实,使得后世对于这段言论争议很大。作为曾经的历史学家,李承训对这一问题,也很有兴趣,如今可以当面向李世民求证,焉能不问个清楚?
李世民迟疑了一下,“这件事情,太上皇知之甚详,确有其事!”
“哈哈哈!”李承训从来没有想过,他可以在李世民面前笑的这么张狂,“当时,你兄弟二人已势成水火,你如何肯来我父东宫喝酒?若我父真要杀你,岂能用毒不死你的毒药?你说你吐血数升未死,更是可笑,你认为你全身才有多少血?”
“你!”李世民再也无法平心静气,顿了一顿,终于甩出四个字来,“满口胡言!”
李世民自从登基之后,对于玄武门之变,极力美化自身,而给李建成兄弟泼脏水。那些追随他的大臣,出于自身的利益,也莫不众口一词,为他洗白做贡献,谁敢当面如此把他驳斥得体无完肤。
李承训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沉声道:“我父建成太子,协谋太祖皇帝起兵,夺河西,取霍邑,防潼关,破刘黑子,建立无数战功。而七年前,玄武门内,叔叔你亲手杀了我的父亲,夺了他的皇位,现在,我只是来讨个公道!“
李世民听得眉头紧锁,重重一叹,“上一辈的事情,不是你想得这般简单,朕与你父的恩怨牵扯太多,若我不先出手,必死无疑,这功高盖主的故事,想必你也听过不少吧?”
李承训是熟读历史的人,自然懂得唐初那点儿事儿,其实这兄弟俩起初倒未必有多大事儿,但是这两边阵营的幕僚肯定希望获得最大的利益,于是乎互相倾轧争斗,自然会影响到两边主子的决策。
都是烽火征战玩命过来的,都是一般的功高盖主,俗语说一山还难容二虎呢,何况是两个雄心勃勃的青年,谁人肯轻易甘居人下?任人宰割?
“哼哼!”李承训虽明白此理,可心里总觉得把人家满门抄斩太过残忍,可哪个朝代不是这般?一股悲愤之一充塞于胸,“纵然你们兄弟手足相残,也非要斩草除根,不留一点儿香火吗?”
李世民沉默不语,对于当日之事,他是无奈,虽然时过境迁也并不后悔,却是深感歉疚。这也是他主政头三年常被恶梦缠绕,甚至还派唐三藏取经,以解心魔。如今,他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自责的情绪便更是深刻。
见他沉默不语,李承训倒不好再过苛责,毕竟对方是一个封建帝王,即便他是“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的唐太宗,但毕竟也是高高在上,不容丝毫侮辱蔑视的皇帝,并不是民主主义者,他逃脱不出历史的局限性。
李世民长叹一声,放佛瞬间苍老了不少,双眼迷茫,眼角竟似有些水花印记,“皇兄比朕年长九岁,从小便带着朕骑马射箭,一直是朕心目中尊敬的英雄,无论你信与不信,朕真的是无奈,但不管怎样,这份罪孽,朕是背下了。”
李承训万没料到李世民会说出这一番话来,稍稍觉得心安,看来是这李世民的确心存愧疚,才对自己这个侄儿的质问没有责难。
“大丈夫做事,或许无奈,可是,你为什么要诬陷我父是个荒淫无能的衣冠禽兽?”李承训好不容易“抓住”一回李世民,总想弄清楚,困扰现代学术界的问题,这是历史迷的通病。
“绝无此事!”李世民眉目一立,“玄武门之事过去这么久,根本无人再跟朕提起任何相关事情。”说着,他迟疑了一下,“朕还特别有违法度的去问过史官,他也不肯给朕看这段历史,他是如何记录的。”
李承训见他目光坚毅,神色如常,不似说谎,心中已然明了:还是那个许敬宗,揣摩上意,美化了李世民,同时了丑化了李建成。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李承训基本了解这段历史的来龙去脉,打算化解这段仇怨,自然要提出这个问题。
“承训,你过得好吗?”李世民答非所问。
李承训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含混地道:“叔父可知?人生在世,饱食之时,尚可衣冠束发,在市上招摇,一夕家破,便只能散发覆面,悬着脑袋走江湖,成了江湖人。”他既然想化解恩怨,自然称谓由生冷的李世民,换成了叔父。
“哎!”李世民长叹一声,“你定是吃了许多苦,不如让大师破去你的武功,朕封你做个太平王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