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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日后,终南山中依旧叮当作响,但几乎所有人都沒有笑脸,沒人开谈,因为王虎大将军的脸阴沉得可怕,他终日将手中那尚方宝剑高高擎举着,使得那些凿山的军士脊背发凉。
绝壁之上,是十数个武功高强的武林人在凿山砸壁,绝壁之下,是数万大军在开山凿路,皇帝旨意:“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就算是愚公移山,也要挖掘一条通往坍塌洞穴的路径。”
其实所有的人,即便不说出口,他们的心里已经很清楚,李承训应该已经死了,这已经沒有什么悬念。
老冉洞坍塌,将李承训与袁天罡一同埋入期间,听失去武功的少林三祖说,那袁天罡的武功几乎通神,李承训怎么可能是其对手。或许,其在洞口坍塌前,便已经被杀死。 再者说,即便李承训一时未死,可他重伤之后,又怎么可能在这山体中,不吃不喝不呼吸已有两日之久。
对,即便是死了,他们依旧要挖开这座山,找到他的尸体,这不仅仅是皇帝的命令,也是武林人的意愿,更是大唐官兵代表帝都百姓的一番心意。
由于身体的原因,长乐公主与夏雪儿都在至相寺,由毒娘子看管,每日为她们施针调药,可这两人病情却一日重似一日,相信若是李承训真的死了,她们定然也是随着去了。
毒娘子终日愁眉不展,她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虽然不至于就这么随着李承训去了,但她难得找到的幸福,如此轻易溜走,使她看起來至少苍老了十年有余。
汝南公主看起來稍稍好一些,她是将事情放在心里的人,也是懂得把控大局的人,李承训的死令她觉得悲痛难忍,但她知道自己此时该做些什么,虽然他也一直站在山崖下,抬头仰望,心里却在思谋如何带领姐妹们安然回归隐国,以及隐国以后的出路。
窦红娘、贾墨衣和李无忧则是沒有那么多的想法,她们想的只是刨开那被掩埋于山体中的老冉洞,她们相信李承训一定沒有死,两日两夜,她们睡的不多,吃的不多,担着漫天飘零的雪花,于冰冷的岩石上奋力打砸着岩壁,可是依旧是一无所获。
终南山主峰的岩石经过千百年大自然的侵袭固化,格外的坚硬,加之冬日寒冷,给众人开凿造成了很多麻烦,更为关键的是由于老冉洞的坍塌,似乎触动了终南山主峰山体内部的坍塌,使得原本的老冉洞内缩,完全覆沒于山体中心。
到得第三日傍晚,在十数位武林人士的帮助下,她们将这一区域挖出一个大坑來,按理说至少应当挖掘出禅杖或者金鳞鹰等人的尸身來,可却是什么也沒有,如此一來,众人更加肯定李承训与袁天罡一起被埋沒在了终南山山体中心,怕是连尸体都已经被山体研碎。
“挖,就是将终南山移为平地,也要将隐王给我挖出來,”
至相寺中的李世民,面对跪倒一地,请求从终南山撤兵回转帝都的文武臣僚,不由得怒从心中來,大声喝斥着。
以长孙无忌为首的众人全都趴伏于地,不敢吭声,他们知道,皇帝是真心动怒了,可如此兴师动众的要夷平终南山,必定会导致民怨沸腾,仅仅是为了挖掘李承训的尸体,这值得吗。这个时候,他们都特别怀念已经故去的魏徵,若是那倔老头在,或许会说动皇帝。
“都给朕滚出去,”
李世民大袖一挥,引动胸口郁结之气,剧烈的咳嗽起來,他身旁的太监忙为他捶打顺气,而那些趴伏于地的大臣们则都不敢再做言语,默默退了下去。
这晚,他沒有什么胃口,吃的很少,虽然他很疲惫,但是他并不想休息,回到下榻的禅房,他屏退了伺候他的太监,关好房门,回到床榻旁坐下,静静地在黑暗中出起神來。
“砌冷兰凋佩,闺寒树陨桐。”
“别鹤栖琴里,离猿啼峡中。”
“落野飞星箭,弦虚半月弓。”
“芳菲夕雾起,暮色满房栊。”
这是李世民在李承乾死后,悼念爱子所做的《秋日即目》诗篇中的后四句,其中“陨桐”,“别鹤”,“离猿”,“落野”这些意象所象征的哀愁,无不在暗示着他的爱子的深深思念。
然而此刻,他竟然怔怔出神地念出这首诗來,说明在其心里,他早已把李承训看做了视如己出的儿子,而那日的诗词,又应证了今日的情景。
就在李世民暗自神伤,无限感怀之际,忽然听得门外值事的太监小声通报,说是老太监迪喜求见,他不由得感到诧异,那老太监迪喜年逾八旬,早就卸去差事,被李世民安排养老,而且近几年來根本下不得床铺,怎么今日会到这里。
“皇帝,老奴有要事求见陛下,”门外响起的迪喜那苍老的公鸭嗓音,可见是他沒错。
“进來吧,”李世民自己年岁已高,特别理解老人的难处,说话间已经从床榻旁起身,向前迎了两步。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满头银发的迪喜佝偻着腰,一手拄着拐杖,缓缓走了进來,回手带上房门,却说了一句,“区区李无名死便死了,皇帝可要保重身子,大唐江山少不得您啊,”
李世民闻言勃然大怒,正待申斥,却见得迪喜老太监扔了拐杖,噗通一声跪倒于地。
……
夜半的时候,窦红娘于崖壁上累晕过去,险些坠落山崖,若不是无忧动作快,贾墨衣功夫好,两人合力将其救下,后果不堪设想。
三人回落到崖底,窦红娘仍然昏迷不醒,而贾墨衣和李无忧本也是疲惫不堪,加之方才奋不顾身的施为,更是透支了身体,此刻喘息不定,苍白的脸色好半天才缓过劲來。
无忧抬头向绝壁山崖上望去,那里为了众人开凿岩石方便,凿洞安插了许多火把,此刻远距离看來,星星点点煞是好看,可她哪有心情欣赏,两行热泪不自觉地从腮边滑落。
“墨衣姐,王爷怕是,怕是……”
她见三日的挖掘仍然挖不出什么东西,就是李承训当时还活着,被这山体如此挤压,也早已成了肉泥。
“二娘,王爷若是死了,咱们更应该好好活着,把王爷的子嗣抚养好,把隐国守住,那样才对得其王爷。”
贾墨衣内心极其刚强,她从另一个侧面诠释了如何在李承训离开后,好好的活下去。
“嗯……嗯……”无忧已经泣不成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坠落。
“好妹妹,别怕,姐妹们还在,”贾墨衣心里也是难受的很,他对李承训的感情大多放在心里,不表之于外,此刻见无忧哭得伤心,也勾起她的难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索性抬起头來望天,使得眼泪不至于流出,同时她将无忧轻轻的揽在怀里。
两人低声互相安慰着,鼓励着,心绪才稍稍好了一些,可这伤痛毕竟太过令人难受,总是无法将心情调理明朗。
差不多两刻钟过后,窦红娘悠悠转醒,三人商量着先歇息一会儿,因为人总不能不眠不休,眼看天快要亮了,他们还要继续寻找李承训的尸体。
她们沒有回至相寺,而是在崖底的一处帐篷中安身,不一刻便沉沉睡去,不是她们心大,而是她们太累,太困了,大脑、神经、肢体,都已经不听她们的指挥,全部罢工了。
她们睡下了,但山崖绝壁上的工作并沒有停止,那里地形陡峭,难以令人立足,虽然三日來的开凿使得那里变得相对开阔些,可还是远远不够,容不得太多人开工,所以那些江湖人是日分三班在开山的。
除此之外,李世民派遣的数万精兵,也在山下向山上凿山挖路,他们要贯通一条可以通到山顶的路,一旦发现有死者遗物出土,也好就地挖掘,这条挖掘路线虽然行进缓慢,但却是最后唯一的办法。
崖上崖下,星星点点的火光,叮叮当当的凿山声响,若隐若现的人影,在时而呼啸的寒风中,在不时散落的雪花中,构成了一副深沉的月夜图。
夜,总会过去,当太阳升起,火把熄灭时,一缕青烟道道升起,但人影依旧,叮当依旧,寒风依旧,雪花依旧,这是三日來往复出现情景,不过这日早上却有些不同,一骑快马正绝尘而來,将这副美图打破了一个缺口。
“嘶嘘,”那马到得崖下兵营中心,猛然停立,那四足在地面上踏踏不停,鼻孔中打着鼻喷,冲出丝丝白气。
“王虎大将军接旨,”马上一位骑士将手中皇封圣旨高高举起。
这骑人马进入兵营的那一刻起,王虎便已经注意到了,在那马停立的同时,他已经來到近前。
“臣接旨,”
由于铠甲在身,王虎单膝跪倒在地,他负责指挥大军开山,并不参与直接动手,为体现威严,他始终铠甲在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唐隐王李无名为国捐躯,朕无限哀悼,奈何江山社稷为重,黎民苍生为要,着令大将军王虎选派五千军士继续挖掘隐王尸骸,其余兵士,江湖众豪侠,一律随大军还朝,朕将论功行赏,钦赐,”
这圣旨念完,周围鸦雀无声,王虎俯身在地一动不动,而红娘、墨衣和无忧也早已从帐篷里出來,呆立当地。
“不,我要找皇帝去,”
说话的是无忧,昨日她还见过皇帝,皇帝还信誓旦旦说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怎么此刻又要放弃。如果沒有官军和武林人士的帮助,她们几个何时能寻到李承训的尸体。
这时,一只手掌抓住了无忧的臂膀,不是其身旁的贾墨衣,也不是窦红娘,而是第三只手,有这只手不奇怪,奇怪的是她们三人武功不弱,竟然沒人发现自己身后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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