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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敏小心翼翼地给晋王妃拆首饰,晋王妃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坐着,然后忽然睁开眼,伸手把梳妆台上的一堆东西扫到了地上。
“我费了大半年的工夫,到头来却养了这么个狼崽子!”晋王妃猛地站了起来,她的头发披散着,本就憔悴的面容越发显得灰败:“我还活着呢!他就敢对阿纹下这么重的手,日后若我不在了,他还能把阿纹当个人看么?”
晋王妃说到这里,气的在屋子里连转了几个圈儿,诺敏站在一旁,抿抿嘴,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劝道:“公主,我觉得这件事儿,世子有错,但却不是不把您放在眼里的……毕竟,是二郎杀人在先。”
晋王妃怒道:“不过是一个侍女罢了!”
诺敏轻声道:“可若有人杀了我呢?”
晋王妃猛地转过头来看向诺敏,却见这个自己最信任的侍女好不退缩地看着她,她张张嘴,终于泄了气:“谁要动你,我会跟拼命……”晋王妃说到这里,颓然坐回到椅子上:“我劳心费力地忙活,不就是为了阿纹日后能有个倚仗?怎么就闹成这样……”
诺敏走到晋王妃身后,伸手轻轻给她按摩着太阳穴:“王妃,二郎这边,您真该管管他了!世子的话不好听,却是大实话!您不是还盼着有朝一日二郎离开朔州的么?那时候没有王府可以倚仗,他这样任性,早晚会害到自己啊!”
晋王妃哽咽道:“现在不就已经害到了?看看被打成什么样?我又不好现在去看他,要不然他更不长记性了……”
诺敏很想说不过是皮外伤,比起一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到底主仆有别亲疏不同没有说出口,她只是静静地给晋王妃按摩着,然后低声劝道:“我去看了二郎,世子下手还是有分寸的,虽然看着吓人,其实都是皮外伤,我已经给他抹了药,要不了几天就会好了……嘴里掉了一颗牙,却是那颗早该掉了的乳牙,不打紧的。王妃若还是不放心,等二郎睡着了过去看看……”
晋王妃道:“我去看我儿子也要偷偷摸摸的么?”
诺敏哭笑不得:“不是您自己说的要给二郎个教训绝不让他知道您心软了么?”
晋王妃哼了一声:“就你记性好!”
诺敏听晋王妃的语气和缓下来,心里头也松了口气,她明白自家主人绝不是坏人,可是她的出身注定了了她不可能把下人的命当回事儿,也就是自己,因为从小跟晋王妃格根塔娜一起长大,这才被晋王妃另眼相看。而诺敏本人则不同,就算从小跟在格根塔娜身边,只论生活条件不比格根塔娜差,但她天性善良,又并非那种自欺欺人的类型,会有物伤其类的感觉也就不稀奇了。这会儿她见晋王妃的情绪和缓下来,又给她按了一会儿头,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青梅死了,我觉得于情于理,王妃都该让人过去看看……”
晋王妃这会儿头脑冷静下来,骨子里的那部分善良因子又浮了出来,她叹了口气:“世子没办过丧事,你替我去看看吧!带上点钱,五十两,算了,直接拿上一百两银子过去吧!买个好点的棺材,也算我给二郎赎罪了。”
诺敏忙道:“王妃慈悲!”
晋王妃摆摆手:“这话就不要提了,有什么慈悲的呢?毕竟是一条命……二郎造的孽,我总要替他还一还,也好歹去去咱们那位世子心里头的疙瘩!”
诺敏叹道:“要说也是如今这位世子倒霉,明明是先前的那位做了亏心事儿,如今受疼却是他!”
晋王妃叹了口气:“可不就是这样么?要说自从这位来了以后,一直对二郎都不错,比前头那位好多了,我本来挺开心的,想着日后兄友弟恭的多好?谁知道突然冒出个翡翠来!说来说去还是世子混账,干出这等事而来!让我怎么也没法给二郎说通了!罢了罢了,先凑活着,看情况吧,回头我跟二郎讲讲道理若还想不通的话,我就把实情跟他说了,也免得他总是跟世子顶牛!”
晋王妃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直接告诉二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如今他们闹成这样,旧仇恨还没弄清楚新仇又来了,二郎最记仇不过,我说了只怕也白说!”
诺敏心里头也对徐纹的性格不抱乐观态度,但她没法说别的,只能劝道:“二郎也只是年纪小,所以才钻了牛角尖,只要王妃掰开了揉碎了跟他说清楚,他定是能明白的。”
晋王妃苦笑道:“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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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涵大哭了一场,哭够了,人也疲惫的不像样了,徐绍便把他送回房间歇息下来,自己则回到青梅住的厢房里,只见屋子里除了他自己院里的那几个侍女,还又多了几个人,是晋王妃派来的。为首的竟然是晋王妃最宠信的诺敏,她看到徐绍进来,深施一礼:“世子,王妃要我过来帮忙。”
徐绍并没有问晋王妃怎么处理徐纹的问题,只是疲惫地点点头:“代我谢谢母妃。诺敏姑姑来的正好,我确实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诺敏叹了口气:“按照惯例,府里的没有亲戚的下人是葬在府里买的一处坟地的……只是我听说这青梅有家人?看世子的意思,可以葬在府里买的地里,也可以问问他们的家人,要是他们乐意的话葬到他们自家的坟地里。只是要快,天热了,不好一直停在这边。”
徐绍轻声问:“有什么仪式么?”
诺敏摇摇头:“一个婢女的丧事,能有什么仪式?世子要是心里不忍的话,掏上十两银子,叫旁边的静谭庵的尼姑们帮忙念上十天的经也就是了。”
徐绍点点头:“那诺敏姑姑就帮忙请几个吧!”
诺敏点头应下,招呼跟来的健妇把青梅抬出去,徐绍赶紧又打断了一下:“衣服有讲究么?她前日新作了一身衣服,很喜欢,我想着要是没什么讲究的话就让人给她换上那身新衣服。”
诺敏叹了口气:“汉人这里据说是有讲究的,但是这些年来,府里抬出去的人哪个不是就穿着死的时候的衣服,世子想给她换身漂亮衣服,那就换吧,她肯定是开心的。”
徐绍嗯了一声,看向黑豆,黑豆红着眼睛道:“我给青梅换衣服!”
徐绍想了想,又说:“还有她那些首饰,都给她带上……”
这一次诺敏没有同意:“衣服可以,首饰就算了,不管是下人的墓地还是他们家的墓地,想来葬的都是穷人,首饰什么的被人看见了怕是要起歪心,到时候入土都难安。世子若是不忍,不妨把平日里赏她的首饰转给她的家人。”
徐绍轻轻点头:“也是,那就按你们说的做吧!”
他说完,见黑豆准备给青梅换衣服,就走了出去,回了自己的房间,诺敏则一路跟过来,并没有带着其他侍女,自己跟到了徐绍的房间。
徐绍对诺敏的印象挺好,身边的侍女经常说诺敏人好脾气好,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位晋王妃最信任的侍女确实是一个挺讲道理的人,所以徐绍对诺敏的印象还算不错,他见诺敏进来,也没遮遮掩掩,直接就问:“母妃还好么?是不是被我气坏了?”
诺敏苦笑道:“气是肯定的,只是主要还是气二郎,王妃心里头对世子很是过意不去,让我过来给帮帮忙。世子,二郎年纪小不懂事儿,你……别太怪他,他怕是连什么是死都搞不懂呢!”
徐绍很想说就是因为什么都不懂才可怕啊,而且徐纹真的不是不懂,他是完全不在意啊!可是当着诺敏的面,这样的话他没法说出口,只能轻轻地答应了一声:“我明白的,我今天对母妃很没礼貌,诺敏姑姑回头帮我……道个歉。”
诺敏见他态度缓和,也松了一口气,虽然知道他心里头不可能没疙瘩。可这种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哪里是说不在乎就真的不在乎了?两方心里头肯定都有疙瘩,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只能慢慢来了……
想到这里,诺敏心里也是闹心:大半年的努力,全被这哥俩一顿组合拳给弄回原点了,还倒退了几步!阿纹是不省心,死去的那位也真够呛,添的什么乱啊!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无论是晋王妃,还是徐绍,心里头都隐隐地明白,他们的关系很难恢复到过去了。
而徐绍心里的感觉则更进一步:这件事儿对他跟徐纹的关系绝对是是毁灭性的打击:徐绍这边出了一条人命,而从小养尊处优的徐纹挨了一顿暴打。前者出身在平等社会所以极其珍惜人的生命,他对青梅的枉死是绝对无法是释怀的;而后者属于阶级社会的统治阶级,最不在乎的是别人的命最在乎的是自己的面子……这样的两个人,本就不是一国的,再出了这样的事儿,两个人还能够兄友弟恭地过下去的几率不比冬天打雷的几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