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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尸两命!”
小风最后补充了一句,便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
蔷薇再也不骂什么“野女人”了。她此刻已经知道,小风说的都是真的。她此刻更多的,是震惊。她问:“那……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
“是爹的。”小风的声音很低,很轻,很疲累。说了这么多话,他终于没有力气再多说了。
车厢内明显的昏暗下来,一如此刻顾唯念的心情。她掀开窗帘向外瞧去,只见西天残阳如血,映得天地间已是红彤彤的一片。马上就要天黑了。
薛少河走的这条路,不是他们来春平县的那条平坦商道,反而是一条崎岖不平的小路——原本他出城门时,便走的不是他们来时的那个城门。顾唯念不用问也知道薛少河为什么选了这么一条路———他定是不想被人尽快找到他们。毕竟官差还在时,看薛少河的意思,是要顺原路去南瓜镇的。谁知官差走了后,他立刻改方向奔另一座城门去了。
只是走这么一条路,龙小风就有些受不住了。蔷薇看到弟弟分明是想阖眼歇息片刻,却始终不得安歇,蹙眉忍痛忍得很辛苦,十分心疼,便道:“小风,你叫出来吧,没关系的。姐姐又不会笑你!”
龙小风却始终咬着下唇,不肯出声。其实他连咬唇的力气也没多少,多半是生生忍着。本来身上已经不那么疼了,偏偏这马车太颠簸。
薛少河的声音传来:“龙公子倒是长本事了。在春平驿馆里叫得那样惨,现在也知道忍着了。”
小风被他说的面色通红。他没有受过那样的皮肉之苦,所以在春平驿馆之时,他忍不住一直哀叫连连,借此转移痛苦的折磨。可是很快他便学会了忍耐。惨叫只会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狼狈,更丢人罢了。
薛少河又补了一句:“你再接再厉,千万别叫出声来。”
顾唯念道:“薛大哥,为何这么说话?”这么刻薄,实在不像是薛少河的为人。
薛少河道:“咱们要寻个人家投宿。他若是哼哼唧唧的,别人以为他快死了,咱们住哪里?”
顾唯念差点惊掉下巴。天色已晚,投宿本是应该。这一路走来,他们本就是晓行夜宿。可这会儿是非常时期呀。薛少河不急着去胡杨县吗?
龙小风都惊讶的张开了双目。原来这位薛大侠,也没有很着急去救人么?
薛少河很快赶着马车来到附近一处村落,敲开一户人家的院门,奉上一钱银子,为自己一行人换来两个房间歇息一晚,并换来了今日的晚餐和翌日的早餐。
顾唯念扶着蔷薇下了车,薛少河则解开了小风的穴道,将小风从车上扶了下来。小风很识趣,一直忍着痛苦,哼都没哼一声,但他的身体不适是很明显的。薛少河只是对那家农户道:“我弟弟有些伤风。”一行人这便轻轻松松进去了。
房间的分配自然是薛少河与小风一间房,蔷薇与顾唯念一间房。不过,这并不妨碍顾唯念晚间扶着蔷薇一起来了薛少河与小风的房间。彼时,小风已倚靠在床头歇息。蔷薇见弟弟并没受到苛待,心下松了一口气。这位薛公子,其实本来应该是个挺不错的人———如果他不是打算要跟她的父亲作对的话。
薛少河知道顾唯念的来意,待她坐下后,不等她开口便解释道:“那个邢大人看起来并不像个蠢货,对吗?”
顾唯念点头。顾行当然不蠢,不但不蠢,办事能力还十分出众。否则不会得了爹的青睐,又得到皇帝的信重。
薛少河道:“所以,你为什么觉得,邢大人不会想到要去胡杨县呢?”
薛少河早就作出判断,南瓜镇的失踪人口很可能是被掳去了胡杨县,顾行未必不会作出同样的判断。何况,申德若听说南瓜镇和石头镇那边来了大内的密探,未必不会亲往南瓜镇。就算顾行一时没想到人可能在胡杨县,反正也会有申德告诉他的。
顾唯念恍然大悟:“薛大哥想明天再去探情况?”只怕那时候,顾行和龙刚早已对上了。她们只需要袖手旁观,见机行事即可。
果然,薛少河道:“我正是这个打算。明日咱们见机行事。”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房内只有一盏青油灯,顾唯念起身点燃,微弱的灯火映着屋子里的四个人。每一个人都显得十分昏黄、疲惫——除了薛少河。他总是像个铁打的人一样刚强坚毅。
农户家的老婆子和媳妇端了饭菜进来,也不过是大米粥,白面馍馍,一荤一素两大盘菜。都是庄户人家的家常饭食。待将饭食摆好后,婆媳两个便出去了。
蔷薇央求道:“薛公子,我全身都没力气,可否帮我解开穴道?我们姐弟不跑,反正也跑不了。我想喂他吃饭,不然我怕他受不了。”
顾唯念叹口气:“你的手不能用力。”自己都吃不了饭了,还要给别人喂饭!
小风慢慢走了过来,道:“姐,我已经不疼了,还是我来喂你。”
薛少河讥笑道:“还真是姐弟情深哪!龙公子,你既然这么有闲心闲力,那不如等喝完这碗米粥后,将剩下的事情讲完?”龙小风在马车上只讲了一半,便因为太过疲累说不下去了。薛少河自然也不会在那个时候,逼着他必须讲完。毕竟已是遍体鳞伤的人,看起来着实可怜。不过等这小子恢复了一些体力后,薛少河还是要问个清楚的。
最终,到底是由顾唯念给蔷薇喂的饭,小风自己勉强喝了一碗米粥,便再无多余的力气了。他重新回到床上,歇息片刻后,再度说起那个还没讲完的故事。
微弱的灯火明明灭灭,小风的神色也显得模模糊糊。连他口中讲述的那桩陈年旧事,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昏黄,显得越发的陈旧、神秘。
“后来,高祖严令知道兵围大镜城一事的将领和官员,必须守口如瓶,不得再将此事告知他人。就连参战的兵卒,也受到了警告。那些兵卒后来很快被安排退伍,或者分开编入了别的队伍。”
可是,知道这件事的人,终究是太多了。士兵知道,幸存下来的大镜城百姓也知道!虽然在朝廷的安排下,这兵围大镜城一事,并没有大范围的传扬开来,但终究不可能瞒得住。
顾唯念道:“做了这样的安排又如何,这样的事,终究还是会传开,并且还会一代一代传下去的。”
薛少河道:“这又有什么打紧?大夏反正顺利建国了,只要历代帝王励精图治,百姓生活安居乐业,时间一久,也就不会有人为了当初冤死的人命造反了。”
顾唯念想想,确实如此。现在,就算大夏国人人都知道了大镜城当年的惨事又如何?好不容易过几天太平日子,谁愿意去搅乱?
龙小风也道:“薛公子说得极是,家父也曾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家父还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乱世之中,倒霉的永远是百姓。大镜城那些百姓,不是头一批,也不会是最后一批。”
这话说的其实是大实话,但顾唯念听来还是很刺耳。她问道:“既然龙将军都这么说了,那想来就算知道那位姑娘死在大镜城以后,也不会如何吧?反正打仗么,哪里有不死人的?”
龙小风被她一句话呛住,静默片刻后,方道:“家父攻下梧良城后,仍然没有放弃寻找那位姑娘。家父身边亲卫,很多都被派出去寻找那位姑娘了。直到几月后,才得来消息,那位姑娘已经死在大镜城了。不过,当时兵围大镜城一事,还没几个人敢乱说。家父的亲卫并不知道那位姑娘和她腹中骨肉是饿死的,反倒是有一个低阶将官,胡乱骗人说,他见过那位姑娘,那姑娘被大镜城内的洪兆军军官欺侮了,一时不忿便自尽了。当时,大镜城那些饿死的百姓,在他们嘴里,都变成了被洪兆军迫害致死。家父当时也就信了亲卫的调查结果。亲卫还查到,那位姑娘本是要去大镜城投亲的,老家还有个生病的弟弟在世。姑娘本是想投奔亲戚,借一些钱粮,好回去照顾弟弟,谁知却死在了大镜城,再也不能回去了。家父便又命亲卫寻来那个孩子,从此以后,当成是自己的骨肉一般教养了。当时,家父虽然战功赫赫,但却妻离子散,中意的姑娘也去世了,还是一尸两命。家父一时心灰意冷,便辞去官爵,散尽家财,只带着那个姑娘的弟弟,一路寻我们母子来了。”
蔷薇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小风,你是说大哥,原本不是咱们的亲生大哥?是那个姑娘的弟弟?”
小风微微颔首道:“爹确实是这么跟我说的。”
蔷薇又道:“再后来,爹就找到咱们了,是吗?”她也知道自己问的很多余。
小风道:“他找到咱们时,娘已经因积劳成疾,得了重病。爹照顾了娘最后一段时间,一直到娘去世。那时候,我也才两岁,人事不知。姐姐已经五岁,可以记得一些事情了。只是也不知道是姐姐记性不好,还是爹用了什么手段,让姐姐没了这段记忆。”
五岁的孩子,能记得住几件事呢?本来就没多少记忆了,何况龙将军又刻意的用了手段,让她忘记了所有。以至于,她连自己的所谓的哥哥,是在她五岁时才来到她身边的,都不记得了。
蔷薇道:“想不到……竟然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