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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三英回到睿郡王府时,宇文修仍在宇文倩屋里姐弟两个说话儿,宇文倩是知道他不日便要回来了,却没想到会这么快,他院子里便难免还有不及收拾之处,偏睿郡王这会子也还没出宫回府,宇文修是从来不正眼看睿郡王妃的,睿郡王既不在,他便连去睿郡王妃跟前儿打个照面都懒得,只同着宇文倩,径自回了她的屋子。
依照宇文修的本意,见过宇文倩后,便要立刻去崇安侯府的,在他心里,崇安侯府才是他真正的家,那里的人,才是他真正的亲人,何况还有他最惦记的浔妹妹。
是宇文倩死活留住了他:“你若一回京便直接去的侯府倒还罢了,回头再见过父王也是一样,可你明明先回了家里,不等着见过父王,便直接去了侯府,父王知道后得多生气,旁人又会怎么说你?别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父王心里还是很惦记你的,只他从没说出口过罢了,所以,你今儿哪里也不许去,就待在家里,待明儿再去侯府也不迟。”
说得宇文修大是后悔,早知道他就不该想着好歹先见姐姐一面,把给姐姐准备的嫁妆先给了她,才好无牵无挂的回侯府去,就先回了王府的,如今倒好,回来了一时就走不了了!
还不知道平子清那只孔雀,会怎样巧舌如簧的迷惑浔妹妹呢,他上次还是揍他揍得太轻了,就该一把拧断他的脖子,再不济了也该打折他的腿,让他以后都别想再踏进侯府半步的!
所幸秦三英带了好消息回来:“爷,您是没看见当时平二少有多狼狈,又想下狠手抓小吱,又怕惹了大小姐生气,只能一遍遍的叫着‘你给我下来,快给我下来!’”
一边比划,一边捏着嗓子学了一回平隽当时的话,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小吱实在太能干了,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便把他的头发弄得一团糟,衣裳也弄得一团糟,再没办法猪鼻子插葱——装翩翩贵公子的象,只能气急败坏的去换衣裳了。大小姐也是笑得不行,可喜欢小吱了,一再的让我回来代她向爷道谢,又说还是算了,还是她明儿见了爷后,亲自向爷道谢呢。”
宇文修方才还臭臭的脸,一下子就阴转多云再转晴了,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总算他那两个多月的心力没有白费。
他这一笑可不得了,看得秦三英一下子就呆住了,眼前这张脸,长眉凤目,高鼻朱唇,说实话长在一个男人身上,委实艳气昳丽得太不合适了一些。
但因他脸庞的线条又不少冷硬的质感,再配上浑身上下那种只有上过战场的军人才会特有的凌然杀伐之气,那几分艳气与昳丽便被淡化成了增之一分则女气,减之一分则寡淡的恰到好处浑然天成,实在让人移不开眼球。
秦三英作为宇文修的亲卫,自然见多了他私下的样子,但饶是早见惯了的,这会儿依然被他这一笑,给弄得晃了神,乖乖,他家爷怎么就能长得这么好看,这还是男人吗?
先前他远远看见简大小姐与平二少坐在亭子里时,还曾暗暗公平公正的感叹一句,二人倒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了,可这会儿再看了他家爷,平二少算什么,差他家爷差远了好吗,所以,与简大小姐最配的还是他家爷,也只能是他家爷!
宇文倩在一旁听他主副二人说了半天,也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有一点她倒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她家弟弟今儿给平隽吃瘪了,忙叫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吱是谁,你们倒是快一五一十的告诉我,让我也高兴高兴啊!”
说着,想起之前宇文修打发秦三英送去给简浔的礼物,恍然道:“难道小吱就是你送给浔妹妹的礼物,竟是个活物不成?”
宇文修心情大好,点头道:“是一只松鼠,通体火红,比一般的松鼠大,也更通人性,想着浔妹妹一定会喜欢,所以特地带了回来给她。”
话音未落,宇文倩已酸溜溜的道:“好嘛,送她的礼物就是这样别出心裁的,送我的就是千篇一律的首饰布匹,珠宝地契,果然是个重色忘姐的!事先还不让我知道,分明就是怕我抢她的嘛,我是那样的人吗?早知道先前就不告诉你今儿平隽去了侯府,浔妹妹还说单独有话与他说的,看你还怎么给情敌难堪!”
秦三英忙赔笑道:“县主别生气,我们爷不是那样的人,在他心里,您和简大小姐从来都一样重要,不然也不会一回京就先回来见您,而不是去见简大小姐了,他若直接去了侯府,就可以亲自给平二少难堪了,岂不比现下更痛快?”
说得宇文倩脸色好看了许多,当然她本来也不是真的生宇文修的气,笑道:“好罢,这次我就饶了他,不过那只松鼠,浔妹妹给起的什么名儿嘛,一点都不高雅,算了,既已是她的了,爱怎么叫都是她的事儿,不过小吱怎么会一见平隽就扑上去的,这其中必定有猫腻,快告诉我快告诉我,真是可惜当时的精彩我没能亲眼目睹!”
秦三英见宇文修只是吃茶,没有亲自回答宇文倩的意思,只得自己赔笑答道:“那个,县主英明,小吱的确是被爷亲自驯养过的,日日都让它对着平二少的画像……连蓟州那些个老兵油子,到了我们爷手下都服服帖帖的,何况一只小小的松鼠?所以县主今日没亲眼目睹那精彩的一幕并没什么可遗憾的,以后机会还多着呢,除非平二少再不见简大小姐了。”
所以,小吱不是自家弟弟驯养给浔妹妹,而是特意为平隽准备的?
“哈哈哈哈哈……”宇文倩笑不可抑,“你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个法子来的,也忒损了些,好嘛,以后不用我时刻替你盯着媳妇儿了,怕她被人抢走了,有小吱就够了。”
笑过之后,宇文倩打发了秦三英,才正色向宇文修道:“你这个法子也只能解一时之急,却是治标不治本啊,我侧面瞧着简伯母的意思,还有浔妹妹跟前儿服侍人的态度,都更倾向于平隽些,论品貌论前程和论对浔妹妹的心,你都不输平隽,可咱们家这个样子,但凡真疼女儿的父母,只怕都舍不得将女儿嫁进来受苦……不把府里给理得清爽干净了,你的胜算就要小得多,可时间不等人,庄王如今就如一柄悬在浔妹妹头上的刀子,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落下,简伯父简伯母十有*会赶在刀子落下前,给浔妹妹定亲,咱们可该如何是好?”
宇文修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
他年纪越大便越内敛深沉,尤其在军中混了两年后,更是喜怒都不形于色了,但他的身体却不自觉紧绷了起来,连带屋里方才还轻松愉悦的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沉声道:“王府清不清爽,干不干净,与我什么相干,给母亲办完法事后,我便会禀了王爷,分府出去另过了,宅子我都寻好了,就在侯府旁边的街道上,如此,浔妹妹嫁给我后,便不会受来自那个女人的气,也不必管这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了。”
早前他势单力薄,一无所有,根本给不了浔妹妹良好的生活,所以他只能将情意深埋心底,一个字都不能说出来,可如今不一样了,他已是五品的千户,在军中有一定的实力了,等他再打拼两三年,浔妹妹也及笄后,他相信届时自己一定已有能力给她更好的生活,也一定有能力不让她受任何委屈了!
至于庄王那个登徒子,他迟早会收拾他的,今日不成便明日,明日不成便后日,总有一日,他会让他知道,“后悔”两个字到底是怎么写的!
宇文倩闻言,却是变了颜色:“你这话当着我的面儿说说便罢,当着父王的面儿最好一个字都别说,不对,当着我的面儿以后也不能再说,还要把这个念头趁早给我打消了!你是父王的嫡长子,这个家从爵位到家产,理所应当都该是你的,至少你该占大头,凭什么让给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她脸大啊?我反正不同意,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
宇文修抿了抿唇,想说她同不同意是她的事,反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决定,想了想,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反正届时他只管按自己的想法来做便是。
宇文倩岂是好糊弄的,一看弟弟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是打算阳奉阴违,不对,他根本没“奉”,而是从头至尾都打算我行我素,急得直跺脚:“行,你不理会我同不同意没关系,父王不同意你总得理会了罢,眼见你这二年一日比一日出息,父王脸上也有光,没道理让他白放着出息的嫡长子不立世子,反而同意你分府出去单过,改立继室生的次子罢?御史们的唾沫星子都得淹死他!到时候他一怒之下,给你另定了亲事,你该怎么办?你可别忘了,婚姻大事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成不了的!”
一连喘了几口气,继续道:“你还把宅子就买在侯府旁边儿,在旁人看来,跟入赘有什么区别,你可别忘了,你姓宇文不姓简,你是想气死我,气死父王不成!”
宇文修很想说如果师祖和师父同意将浔妹妹嫁给他,他一点也不介意入赘,一点也不介意改姓简的,但见姐姐都快急死了,只得咽了回去,道:“姐姐且先别急也别气,我就先这么一说而已,具体怎么做,如今还没有定论,等我有了定论,你再急再气也不迟。”
宇文倩没好气:“等你有了定论,一切都迟了!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事儿都就此打住,不许再提,至于浔妹妹,我会尽全力帮你,让她与你两情相悦的,届时她自己都愿意了,简伯父简伯母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
宇文修闻言,还待再说,春燕进来了,屈膝行礼后道:“县主,大爷,王爷回府了,听说大爷回来后,十分高兴,让大爷即刻去外书房见他,还吩咐了王妃晚间在银安殿开宴,为大爷接风洗尘。”
宇文倩本来还有满腹的话想劝弟弟的,也只能暂且咽下,道:“那你快去见父王罢,别让他久等了,记得方才的话,一个字也不许提啊,否则别怪我翻脸!你以为你如今是千户,我就打不得你了,你别忘了,长姐如母,你便是做了天皇老子,我一样打得你!”
“知道了。”宇文修应了,起身自见睿郡王去了。
余下宇文倩又气又急,连看弟弟给自己带回来礼物的兴致都没有了,叫人叫了月姨来,让她回头得了机会,好生劝一劝宇文修,“那个女人昔年那般虐待他,凭什么便宜了他们母子?哪怕得到了再扔掉,也决不能给他们!”
月姨与宇文倩是一样的想法,忙一口应了:“县主放心,我一定会好生劝哥儿的,浔小姐那样的品貌,只做个寻常诰命夫人,也忒委屈她了,怎么的也要做个王妃,才算是配得上她,我抬出浔小姐来,不愁哥儿听不进去。”
宇文倩这才面色稍松:“对对对,就这么说,他一定能听进去。”
这边厢主仆两个说着话儿,书房内睿郡王与宇文修父子两个也已见上面了。
睿郡王看着面前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越发沉稳挺拔的儿子,眼里的满意与骄傲之色,简直满得快溢出来了,谁能想来,他儿子竟会这般出息,才十五岁,便成了大邺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千户呢?
可见他儿子生来便不是凡人,如今放眼整个宗室里,谁不暗暗羡慕妒忌他的。
睿郡王因说道:“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没有?之前你只是白身,去蓟州是为了立军功挣出身,如今你两样都有了,也是时候该回京了,本王日前面圣时,曾与皇上提到你,皇上的意思,宗室已很久没出你这般出息的子弟了,不但本王,连皇上都面上有光,以你为傲,所以说五军都督府和二十四卫四五品的官职随你挑,你考虑一下答复本王罢,等回头你仕途稳定了,本王再为你请封了世子,便登门为你求亲,让你风风光光的将简小姐娶进门来,再早日为本王添个孙子,本王此生也就圆满了。”
这样的光明前途,搁谁听了都得大喜过望感激涕零,尤其之于宇文修的尴尬出身和睿郡王过去这些年待他的不冷不热,睿郡王这会儿能说出这番话,就更显得来之不易了。
只可惜宇文修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只淡淡道:“蓟州挺好的,我暂时没打算回来,立世子的事和替我提亲的事,也请父王先缓缓,总要我功成名就了,才有脸向师父师母求娶爱女。”
顿了顿,正想接着说自己打算分府出去单过之事,睿郡王已先不悦道:“你如今还要怎样功成名就,十五岁的千户,可着大邺开国以来两百多年,出过几个的?何况你还是姓宇文的,这实打实挣来的千户就更难得了。届时你身上既有实职,又有郡王世子的名头,难道他简君安还舍不得将女儿下嫁不成?哼,他上赶着还来不及呢,当然,他若实在不愿意,本王也不会勉强他,本王的儿子要娶媳妇儿,还不是满盛京的大家闺秀可着挑!”
这话宇文修不爱听了,想也不想便沉声道:“师父为什么上赶着都来不及,若不是他和师祖,若不是师妹,岂能有今日的我,他们待我恩重如山,不肯答应亲事只能说明我还不够优秀,还不够让他们满意,那我自会让自己优秀到他们满意,他们肯允婚为止,至于别的女人,父王若觉得好,自己娶回来受用便是,我这辈子却是非我师妹不娶的!”
说得睿郡王的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你这是什么话,这是你跟自己父王说话应有的态度吗!”
每次都是这样,他还没说简家什么不好呢,儿子已先各种维护他们了,就算他们待他好,教了他很多帮了他很多,他也不能忘了他姓宇文不姓简,他才是他的父亲好吗!
宇文修冷嘲的勾了勾唇:“父王既觉得我态度不好,以后我少与,或是不与父王说话便是!”
“你!你这个孽子!”睿郡王被气得半死,“砰”的一掌便拍在了书桌上,正想破口大骂儿子,宇文倩就推门进来了,巧笑倩兮道:“父王息怒,千万息怒,弟弟是个什么样的驴脾气,别人不知道,您这个做父王的还能不知道不成?您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罢,下去后我来说他,一定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好不好?父王,您就看我的面子,别再生气了罢,好容易弟弟回来,大喜的日子呢!”
又朝宇文修使眼色,示意宇文修服了软。
宇文修直接当没看见,说他他可以忍,一旦涉及到他的亲人和所爱之人,他却无论是谁都不会忍,尤其他那位所谓的父王!
宇文倩简直忍不住想哀嚎,她就知道,父王和弟弟见了面定会吵回来,哪怕弟弟今日不提他要分府出去另过之事,幸好她来得还算及时,如今火势还没彻底蔓延开来。
于是她这边扑扑那边扑扑,总算还是赶在睿郡王妃打发人过来请示:“王爷,娘娘打发人来问您和大爷什么时候过去银安殿,说是所有人都已到了,只差您和大爷,还有县主了。”之前,让睿郡王暂时消了火,对着宇文修没好气说了一句:“还等什么,等本王亲自请你吗!”先带着宇文倩出去了。
宇文倩一边往前走,一边还不忘回头冲宇文修使眼色,宇文修不想姐姐难做与难过,只得双手抱臂,跟在了后面。
彼时睿郡王妃已带着睿郡王的一众儿女并侧妃孺人,总之就是睿郡王府大大小小的所有主子,等在银安殿里了,时间每往前推进一点,她心里的火就蹭蹭的往上上涨一分,面上还丝毫不能表露出来,只能生生忍着,差点儿就快要忍出内伤了。
宇文倩那个小贱人,那日从万松寺回来,也不知对王爷说了什么,王爷当夜便大骂了她一顿,让她以后不许再管前头一双儿女的事,并且至今没有进过她的房门,她还没缓过气来呢,谁知道那个鬼之子又回来了,回来后连面子情儿都懒得做的没去给她请安问好也就罢了,听说破天荒带回来几大车东西,也全部送进了宇文倩的院子,根本没有半点往公中送的意思。
他凭什么啊,没有王爷的庇护,他就是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年纪轻轻,便在短短两年内做到正五品的千户,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是王爷的儿子,既然享受了身为王爷儿子带来的好处与利益,就该恪尽为人子的责任与本分,“父母在,无私产”,一应明里暗里的收入都送回来充入公中才是。
他倒好,每次回来连一个铜子儿都不往公中送,她侧面与王爷提起,王爷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一个芝麻绿豆小官儿,月俸军饷才几两银子?自己还不够花呢,他不写信回来让家里送银子去给他使已是够长进了,你还想怎么着,还是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那本王可得好生查查账了!”
竟反倒疑起她中饱私囊来,简直可恨至极,谁不知道但凡能有机会上战场的人,连个小兵卒子都富得流油,更不必说有个一官半职的了,那个鬼之子这两年还不定攒了多少私产呢,听说每个月都有东西往崇安侯府送,难道那些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偏王爷如今眼里心里只有他,一回来便急巴巴见他去了,又让人传话让她大摆筵席为他接风洗尘,再有宇文倩那小贱人日日替他说好话儿,再这样下去,这个家还有他们母子的立足之地吗!
睿郡王妃想着,看了一眼坐在自己下首的儿子宇文信,睿郡王英俊潇洒,气度不凡,睿郡王妃也不是个丑的,宇文信身为他们的儿子,自然也是天生一副好相貌,且他打小儿书便念得好,连先帝在时,都夸过他‘此子将来大有可为’,所以向来是睿郡王妃最大的骄傲,心里更是早已将睿郡王世子视为自己儿子的囊中之物,她儿子这么优秀,他不做世子了谁配做,难道那个鬼之子吗?
万万没想到,还没到三十年,河东河西便掉了个个儿,那个鬼之子竟出息成那样,连带王爷的心也全偏到了他们姐弟那边儿去,她再不奋起反抗,难道还眼睁睁等死吗?十五年前那个死鬼斗不过她,如今她的儿女自然也是一样,且给她等着罢!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拖长了的唱喝:“王爷到——,县主到——、大爷到——”
睿郡王妃猛地回过神来,忙攥紧拳头强迫自己换上温柔无害的笑容,起身领着众人屈膝拜了下去:“王爷万福金安。”
睿郡王心情好,人也宽容,立刻便笑道:“都起来罢,既是家宴,且都不必拘礼了。”
话虽如此,除了睿郡王妃,其他人仍依次给宇文倩和宇文修见了礼,姐弟两个也给睿郡王妃见了礼,当然主要是宇文倩见礼,宇文修不过只草草抱了下拳而已,少不得又让睿郡王妃怄了一回,才在睿郡王落座后,依次也落了座。
睿郡王妃便忙吩咐下人上起菜来,又笑向睿郡王道:“今年咱们家可真是喜事连连,先是大爷升了千户,如今县主的喜事也近在眼前了,等再过一两年,大爷也办了喜事,迎了大奶奶进门后,王爷与臣妾便可以高卧着含饴弄孙了,实在可喜可贺,臣妾先敬王爷一杯。”
说得睿郡王十分的欢喜,在恼了睿郡王妃十来日后,终于肯正眼看她了:“王妃说得好,本王也敬你一杯。”
夫妻两个放了杯举了箸,众人方也纷纷举了箸。
只是菜才上到一半,坐在旁边偏席上的一位孺人便呕吐起来,一番折腾后,含羞带喜的低声回答起次席上一位侧妃的问题‘你这样多久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适不成?’来,“已经快半个月了,除此之外,还老是想睡觉,想吃酸的……”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孺人分明就是有了身孕。
宇文倩身为长姐,见此情形,忙将一众弟妹带了出去,这种时候,他们做儿女的哪还适合再留下?
余下睿郡王在另一位侧妃也问了那孺人:“那你的月信多久没来了?已经四十余日了?那十成十是有了!”后,捋须朗笑起来:“那必定是有了,快传太医!府里也好几年没添丁进口了,倒真是应了王妃方才那句‘喜事连连’。”
睿郡王妃一口老血堵在喉间,吐不能吐出来,咽又咽不下去,差点儿就没将自己给憋死过去,还是紧紧攥了拳头,指甲都嵌进肉里了,才在疼痛的刺激下,堪堪稳住了,笑道:“可不是,只是唐孺人你也是糊涂,身体既不舒服这么多日了,怎么也不说早早回了本宫,打发人请太医来瞧瞧。”
唐孺人娇娇怯怯,一副弱不胜衣的样子:“嫔妾也想回了娘娘的,只是又想着自己无病无痛的,怕给娘娘添麻烦,想着再撑几日,若实在撑不过去了再回娘娘也是一样,没想到……”一双妙目直往睿郡王脸上瞟。
睿郡王呵呵笑道:“漪儿也是不想与你添麻烦,好了,既八成是有了身孕,漪儿且先回房歇着去,太医随后便到,本王现下不得空,回头一得了空就去瞧你。”
想了想,侧妃云氏住得离唐孺人最近,又吩咐后者:“漪儿年轻,你又是过来人,本王就把她托给你照顾了,务必要保证他们母子都好好儿的,来年给本王再添个大胖小子大胖闺女儿。”
云侧妃膝下有一女,即睿郡王府的二小姐,所以她才母凭女贵做了侧妃,可惜之后再没开过怀,与唐孺人自然没有利益冲突,闻言忙笑着应了:“王爷放心,臣妾一定将唐妹妹母子都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另一位侧妃尹氏笑着接道:“不但云姐姐,臣妾与另几位生养过的妹妹,也一定会时常去探望唐妹妹,陪她说话解闷儿的,告诉她一应注意事项的,王爷只管放心罢。”
说话间,还不忘有意无意睨一眼睿郡王妃,眼里有睿郡王妃才看得懂的挑衅与幸灾乐祸。
睿郡王妃就更怄了,一个个儿的全是贱人,全是贱人!
早前睿郡王是没有侧妃的,连孺人都只各替他生了一个儿子和女儿的尹氏与云氏,其他全是没有名分的通房,且睿郡王一年里也到不了她们屋里几回。
但王善保两口子虐待宇文修之事事发后,王府后宅的格局便变了,睿郡王先是又抬举了几个孺人,让她们都有了身孕,然后又升了尹氏和云氏做侧妃,睿郡王妃早前从不将二人放在眼里的,所以当初她们有孕时,才会什么都不做的任她们平安生下了孩子,只要王爷的心在他们母子身上,只要她儿子是板上钉钉的世子,其他女人纵生了再多庶子庶女,又有什么关系,她还可以对内对外都为自己赢一个贤名呢!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养虎为患,可再要杀一儆百甚至谁挡杀谁显然已经迟了,王爷已与她离了心,她再轻举妄动,成功了便罢,一旦失败,岂非万劫不复?她才不会把眼看就要到手的东西白白便宜其他人呢!
于是睿郡王府后宅的格局便这么定了下来,一直持续到如今。
只是睿郡王妃心里长年累月下来有多煎熬有多憋屈,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尤其如今一刺未平,又添一刺,她只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法儿睡一个囫囵觉了。
宇文倩在外面一边幸灾乐祸着,一边笑眯眯的与弟妹们闲话儿:“五妹妹不是成日都说家里就你最小,好没意思吗,如今好了,你很快就不会是最小的了,开不开心啊?”
五姑娘宇文仙才五岁多,闻言立刻拍手笑道:“当然开心,我也要当姐姐了,我太开心了!”
其他弟妹们也都满脸笑眯眯的,表面看似是在为又要添弟弟妹妹开心了,实则高兴的却都是另有其事,也可见睿郡王妃这个“贤德人”,真没有旁人以为的那般贤德,那般得人心了。
惟独宇文修与宇文信两个一副淡淡的样子,稍后散了时,宇文倩因低声问弟弟:“方才二弟不高兴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不高兴啊,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不是吗?”
宇文修闻言,淡淡道:“我哪有不高兴,我从来都这个样子,姐姐还不知道么?”
宇文倩却撇了嘴:“你哪有从来都这个样子了,在侯府你可从来不是这样的。再说了,你是我亲弟弟,你不高兴了,别人察觉不到,我还能察觉不到不成?说罢,到底为什么?”
“真没什么,姐姐别多想。”宇文修仍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心里却是的确不高兴的,一面不停的标榜着对他们的生母情深意重,一面又被杨氏所迷,等杨氏年老色衰不如他的意了,又弄出一大群莺莺燕燕庶子庶女来,弄得一个家暗潮汹涌乱七八糟的,他实在瞧不上所谓父王的做派。
不过宇文修也知道姐姐对睿郡王还是很有感情很崇拜的,所以聪明的没把这话说出来,省得姐姐听了不高兴。
而宇文倩见弟弟实在不肯说,也是知道他性子的,只好也不说了,姐弟两个又同行了一段,便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宇文修一回到自己的院子,月姨便迎了出来:“哥儿晚宴必定没吃饱吃好的,我早亲手擀了面,炒了你最爱吃的荠菜香菇浇头,这便下给你吃好不好?”
月姨原本一直在崇安侯府管着宇文修屋里的事的,等宇文修去了蓟州后,宇文倩单独与她说了一番话:“以后弟弟总要回家去的,难道月姨打算让他回去后,屋里什么都是陌生的,连吃个饭喝个水都不敢放心的吃喝不成?您不替他把屋子看好了,谁还能替他看,而且将来浔妹妹过门后,也要住那屋子的,更不是小到屋内屋外的一朵花一棵草都不能掉以轻心了。”
她便搬回了睿郡王府来,平日宇文修不在时,她就深居浅出的替他看守门户,至多偶尔去一趟宇文倩屋里,宇文修回来时,则事无巨细的服侍照顾他,让他在睿郡王府内,也能多少感受到几分除了宇文倩之外的来自亲人的温暖,譬如此时此刻。
宇文修见到月姨,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模样,尤其见月姨精神气色都极好,穿戴得也好,知道她果真如姐姐所说的,没受任何委屈,心情就更好了,点头道:“少要些面,多要些汤,我吃完后就好睡,明儿一早还得回侯府给师祖师父磕头呢。”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去见浔妹妹。
月姨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笑眯眯的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去给你做,你且先洗个澡罢,热水和干净的衣裳早给你准备好了,等你洗完出来,面也不烫了,整好吃。”
于是主仆两个一个进了房间直奔净房,一个则直奔小厨房而去。
宇文修刚进净房,衣襟才解开一半,便察觉到有人进来了,立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冷冷道:“出去!”
他这院子因他常年不在,且不喜别人服侍,除了月姨,便只配了两个丫鬟和四个粗使婆子供月姨使唤,宇文修也大略见过几人,因宇文倩说都是绝对老实可靠的,他才答应留下了她们,倒是没想到,终究还是露了狐狸尾巴。
等了片刻,不见对方有任何动静,反而呼吸越来越沉重,宇文修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转身一看,对方却不是他院里那两个丫头中的一个,而是另一个陌生的,长得十分妖艳的女子。
见他终于转过了身来,俊美非凡的脸在氤氲的热气里,越发的如谪仙般凌然不可侵犯,偏他的胸口又微微敞着,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一片光洁如玉但精瘦结实的胸膛,又给这份凌然添上了几分香艳,那女子脸上的痴迷之色就越发的掩饰不住了,好半晌方勉强自持住,娇声说道:“奴婢是王妃娘娘,派来服侍大爷的。”
一面说,一面便想凑上前,服侍宇文修宽衣沐浴,至于宽衣沐浴后的事,还不是顺理成章么。
只可惜她的手还没挨上宇文修的衣角,整个人便已随着“嘭”的一声重响,叫宇文修给踹到了门外去,然后是他越发冷厉的声音:“来人!人都死哪里去了!”
很快秦三英与周四平便闻声赶了过来,瞧得地上躺着个一动不动的女子,宇文修则站在净房的门口满脸森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满脸羞愧的单膝跪了下去:“请爷降罪!”
他们竟然在眼皮子底下,让个女人混进了爷的房里,也就难怪爷会生气成那样了,可谁能想来,爷一回王府便跟个冰块一样,八丈开外就能冻得人直打哆嗦,还有女人会上赶着来倒贴呢?更兼他们想着回京了怎么着也比在蓟州时安全,便不自觉放松了警惕……罢了,如今再说什么都无用了,且等着受罚罢!
很快月姨也闻声赶了过来,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情后,恨得牙痒痒,王妃是什么意思,想让修哥儿色迷心窍,甚至弄出个庶长子来,坏了与侯府的亲事吗?实在太可恶了!
月姨因说道:“哥儿等着,我这就回了县主,请王爷为哥儿做主去。”说完便要出去。
叫宇文修拉住了,放缓了声音道:“月姨你不用管了,继续忙你自己的去,我会处理好的……我真会处理好的,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好说歹说将月姨哄走了,方冷冷看向地上已清醒了几分的女子,阴测测的说道:“这个女人不是想男人吗,把她送出去给王五他们几个,就说是我赏他们的,至于你们两个,一人去领二十军棍!”
自己是王妃娘娘精心养来服侍爷儿们的,如今却要被送去给一群粗人……那女子浑身抖得筛糠一般,想开口向宇文修求饶,喉咙却如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终于忍不住两眼一翻,彻底晕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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