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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宝赌坊,所有人都冲在同一张赌桌前抢着往里面挤,那场面,好似桌上庄家在散黄金!
赌坊里来了位看着文弱却相当厉害的公子!这人几乎把把只赢不输,跟着他下注可不就是等于白捡黄金!
容澜安安稳稳立在台前,外面再怎么挤破了天,也没人敢挤他这尊财神。庄家抬手后,他慢条斯理压下赌银,他抬手后,围得水泄不通的赌客们才敢动作。
人眼众多!绕是十多年的庄家老手也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出千,眼见着短短个把时辰赌坊就输掉万两银子,后头小厮赶紧去通知坊主。
容澜已经站了有小两个时辰,脸色白得透明,断骨之处的疼痛令他出了一身冷汗,湿凉的衣服贴在身上,他的身体微微发抖。
赌钱靠心算,他费神劳心许久,心口的不适也越发明显,不由抱怨:这夜无声怎么还不来?
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坊主,就是那人出千,手脚不干净!”
“给我绑了送去官府衙门!”
赌客们见状一哄而散!
容澜暗叫不好,夜无声没来,麻烦倒是先来了,他没有户籍,府衙更是不能去,官商勾结,到时候管他出没出千,都是有命去没命回。
“那个,有话好说!”容澜佯装镇定走上前,将手中银票漫天一散,抬脚就跑!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赌坊里一阵手忙脚乱,那坊主怒道:“还捡什么?!人跑了,给我追呀!”
不得不说,容澜虽然体弱,但跑得奇快,不然当初他也跑不过去、上赶着替重翼挨那么一刀子。
他转眼跑出半条街,苍白的脸跑得涨红,才转入一条小巷,迎面就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抱歉!”容澜忙着逃跑,匆匆道歉,推开那人怀抱、看也没看打算继续跑,腰上忽然一紧,他被人搂着腰就跃入一侧院落。
赌坊打手的声音紧随其后!
“他往这边跑了!”
“人呢?!”
“去那边看看!”
“走!”
巷子中脚步声很快远去,容澜侧耳听着,提起的心刚一放下就是一阵刺痛。
心脏病患者不能剧烈运动,容澜犯了大忌!
他稳住快要涣散的意识:“多谢兄台……”刚要对仗义相救之人出言道谢:“是你?!”
千羽辰微笑点头:“是我。”
“还真巧,你又救我一次!”容澜讪笑眨眼,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递上:“还你的!刚刚撒了一部分,就剩这么多了,但应该够买一件雪狐大氅,你那件被我卖了,只能拿银子还你。”
千羽辰不接反问:“所以,你派人探查我的住处,又跑去赌坊赌到惹祸上身,只是为了还我银子?”
容澜让夜无声所查被人当面揭穿也不见惊讶,只解释道:“我原本就打算去赌坊小赢一把赚点盘缠的,是一出门瞧见你的马车,这才想着多赢一点。至于派人查你住处,你乐善好施,我猜你不会受人回礼,所以想摸清你住哪儿悄悄把银子还上。”
千羽辰笑望面前被人递来的一叠银票,摇头:“你既知道我不会接受,何以还做无谓之事?”
容澜也摇头:“我不习惯欠人人情。况且我的随从该是被你抓了去,所以才没按时来接我,这钱给他赎身,也算给你赔礼。”
千羽辰收下银票,眼中笑意更深,这人一上来又是还钱又是解释,与自己周旋客套半天,竟是一早就猜到夜无声被自己抓了,在“赎人”这里等着。
“谁在那儿?!”院落家丁听到院中动静跑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收了你的银子,人自然会放。”千羽辰说着,拦腰将容澜带出院子。
容澜忽然被人腾空一带,心口越发刺疼,此前跑得微微涨红的脸也瞬间惨白,他本就是在一直强撑,心脏再受不住失重的刺激,千羽辰眨眼的功夫带他跃出院落,刚一松手,他的身体一晃,几步踉跄靠上院子外墙。
千羽辰心中一惊:“你没事吧?!”
容澜将身体重量全部倚在墙上,无力点头,一手揪着心口,一手艰难摸着什么,良久才从怀中掏出一只红色的小瓷瓶,可他苍白的手不停颤抖,那瓷瓶竟是拿不住,自他手中滚落。
容澜皱眉,侧眼望向身旁男人无奈笑道:“帮个忙吧……”
出于尊重,千羽辰一直只在一旁看着,此刻面前这倔强地、坚持不要他过问关心的男子放下孤傲求他帮忙,男子微微弯起的苍白唇瓣泛着浅浅的淡青色,人显得那样冰冷,却又笑得那样无奈,不知为何,千羽辰看着,心中莫名难受。
他捡起地上瓷瓶,将瓶中药丸喂容澜吃下,关心问道:“你好些没有?还能走吗?”
容澜垂下眼睫,沉默半晌,极其不情愿的承认:“走不动了……”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被人打横抱起。
“我送你回去。”
“能不能换个姿势……?”
这是容澜第二次被千羽辰抱,和上次的体验一样,这人的怀抱格外温暖,温暖得让他不禁就想起容烜。
容澜终是支持不住,在千羽辰温暖的怀中沉沉睡去,睡梦中呢喃呓语:“大哥……”
“大哥?”千羽辰目光幽深,低头望向昏睡之人。
……
“少庄主,荣公子拒绝了去庄中任职,说他听闻尚有家人存活于世,打算回南方故土寻亲。”
……
容澜闭眼前心中绷了根弦,是以很快便醒来,他缓缓睁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千食客,屋里点着灯,送他回来的人正坐在床前,一手覆在他的心口为他驱寒疗伤。
千羽辰见容澜睁眼,撤回手掌,放心一笑:“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容澜撑身坐起,望向千羽辰真诚谢道:“我好多了,谢谢你。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是你的随从告诉我的,他去给你请大夫了,应该马上就回来。”千羽辰说着倒给容澜一杯热水:“你先喝点水吧。”
容澜接过水杯,语气仍旧透着虚弱:“谢谢。”
孟胜安被夜无声一路飞檐走壁带到房中,他一番望闻问切,又重新检查了容澜身上的伤,因着与容澜有过约定,他隐去心疾,只道:“你的骨头还没长好,切忌不可随意跑动,好在断骨之处没有错位,只要将养得当,不日便可恢复。”
容澜点头:“多谢孟大夫。”
那边夜无声送走孟胜安,候在屋外。
屋内,容澜起身下地,冲着千羽辰拱手作揖:“今日之事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容澜无以为报,这个人情只能欠下了。”
千羽辰意味深长一笑:“若你有机会报答我呢?”
容澜后退一步,再道:“我明日就将离开洪州,恐怕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千羽辰问:“之前听你说去赌坊是为了赚盘缠,怎么这么着急就要走吗?你骨头断了三根,伤得不轻,何不等伤养好再动身?”
容澜解释:“我打算去南方找我大哥,如果顺利想赶着年前寻到他,与他一起过年。”
“竟是这样!”千羽辰思索片刻:“正好我明日也将南下,你受了伤,不若就与我同行,路上也可多人照应。”
容澜直言拒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南下前还要再去个地方,怎好耽误你的行程?”
千羽辰笑道:“你既着急年前寻到令兄,想来这要去的地方不会远,我行程宽裕,绕路陪你去趟也无妨。”
容澜闻言抬眼与千羽辰对视,想从千羽辰眼中看出些什么。
面前男人几次三番为他提供帮助,眼下又坚持与他同行,如果不是真的好人背后必定有所图谋。
可对方眼底含笑、目光柔和真诚,不见丝毫算计,容澜看了半晌,黯然垂眼,心中不由骂自己,还真的是权谋游戏玩多了也开始变得疑神疑鬼,人家好心帮他,他却小人之心!
思及此处,容澜坦言:“我想先去趟冥山!”
千羽辰惊讶:“冥山?冥山上极冷,眼下腊月山上除了积雪什么也没有,还要冒雪崩的危险,你去哪里做什么?”
容澜出神片刻,轻声笑答:“去看看来的地方再走,以后估计没有机会了。”
他自冥山穿越醒来,如今要走,总觉得该去那里看看。
翌日天不亮,千食客门前挤了一堆马车。
容澜走出大门,看着眼前情形问身侧之人:“辰,他们也都要南下吗?”
昨晚容澜同意与千羽辰同行之后,千羽辰便坦言自己家世敏感、还不能将姓氏告诉容澜这个才两面之缘的人,只道自己单名一个“辰”字,容澜不习惯与人称兄道弟,向来直呼人名讳,于是就有了这称呼。
千羽辰闻言笑问:“你怎么知道?”
容澜调侃:“你这家世敏感的豪商打算今日南下,这些商客们这么巧也都今日走,你说我怎么知道?”
千羽辰笑道:“如果我说的话他们听进去了,你的推断就不错。”
诚然,昨日他离席前的一番话令这些从大周各地赶来的盐商们纷纷犹梦初醒,这一大早,这些人确实都又赶着往南边去处理自家涉及的私盐。
容澜不再看行色匆匆的商客们,只轻声感叹:“南边私盐的风波总算是要平息了!”
千羽辰惊讶:“你竟能闻一知十?”
容澜浅笑摇头:“我不过是瞎猜!”
但容澜瞎猜得却是有凭有据,他与户部尚书程何颇为相熟,对重翼为帝的方式更是了解。
京城皇宫的早朝上,户部尚书程何启奏:“皇上,只要拖住千羽庄在北厥的沙盐文书不放,那些商户受不住连月亏空,必将想法子暗中处理掉私盐,协同府衙稳控盐市。”
皇帝当朝下旨:“凡是主动上缴私盐的商户一律酌情减免罪责!”
冥山离洪州确实不远,马车驾得快半日就可到。
连月下雪,山上根本无路可走,积雪过腰,容澜却坚持要上山。他本是想让夜无声施展轻功带自己上去,谁知道夜无声竟说无法带人踏雪,容澜这才明白,这个世界虽然有武功的存在,但不是只要会轻功都有游戏里的人那么厉害。
他站在巍峨的雪山脚下,抬头仰望,风雪呼啸,他单薄的身影好似要被这狂风吹走,被这大雪掩埋。
千羽辰站在他身后远远看着,许久道:“澜,走吧。”
“好。”容澜回身。
他散开的墨发在风雪中狂乱飞舞,墨发下是冰雪一样清冷苍白的面容,薄唇却被咬得如滴血般殷红,整个人竟冷艳得有些惊心动魄!
千羽辰望着这样的容澜,神情一滞。
……
“哥,小雪这一趟去淇县派米救灾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他在雪中向我迎面走来,我便再也忘不了他的样子。”
……
千羽辰收回目光:“看你似乎很遗憾无法登山,我带你上去。”
容澜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已经被人拦腰带出数米。
踏雪无痕,这人的轻功竟和容烜一般高深莫测,容澜感叹,指向前方某处:“就是那颗松柏树,放我下来吧,这里雪不厚我可以自己走。”
一颗长在雪山的普通松柏有什么好看,千羽辰不知道。
容澜围着那树走了一圈,见到树下白皑皑的雪地里有团同样白白的东西在动。
“吱……吱……”
他眨眼探身去瞧,那团小东西微弱地叫了两声,一蹬腿儿,露出两颗滴溜溜黑亮的眼珠望向他,竟是一只受了伤的狐狸幼崽。
“母狐狸会回来寻它的。”千羽辰走上前温声道。
容澜望着那小狐狸,不知为何心生恻隐,万一母狐狸不回来呢?万一母狐狸寻到这儿时这小狐狸已经冻死了、饿死了呢?
他从这里活了第二次,也许不应该放着这只小家伙儿死在他活过来的地方。
容澜伸手捧起雪地里那团毛茸茸的白色小东西,“有人说过我也像狐狸。”
……
“重翼,你喜欢什么动物,我编一只送你当做分手的礼物。”
“狐狸,最喜欢,也最厌恶!”
……
千羽辰带容澜一路跃下山:“那便养着吧,我看它似乎很喜欢你这个同类。”
那小狐狸害怕得躲在容澜胸前,两只爪子死死扒着容澜的衣襟,容澜搂着身前这团瑟瑟发抖的毛球,压下心口不适,后悔道:“我养不了它一辈子,不该一时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