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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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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坐看云起

    此时,唐艾眼前的画面如下:

    秋意当浓的小院落里,落叶飘零的石桌椅边,有着一对儿紧密相依的男女。

    男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人,着一袭素色的大氅,姿容朗逸而幽清,发髻绾得很是随意,鬓发随微风轻摇,却不知因着什么缘由,身坐一架制工精良的轮椅之中。

    女的比男的稍长几岁,肤色偏黑,衣饰也与中原人大是不同。这时的时节已到了晚秋,可这女子只穿着一件轻盈的纱罗。轻纱绫罗半遮半掩着她丰腴曼妙的身姿,极具异域之美。

    唐艾只能看到这对儿男女的侧脸,可她仅仅是看着男的对着女的言笑晏晏,脑袋里就已经跟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炸个没完。

    致使她脑瓜仁炸开了花儿的原因主要有两点:

    首先,她不知道萧昱怎么会无端端地坐上了轮椅;

    其次,她不认识那个和萧昱亲密无间的女人是谁!

    前一阵总有个馨宁在萧昱身边腻歪,可她是萧昱的妹妹,唐艾也没法儿说什么,但是这回这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儿?这女人再怎么瞅,都不该也和萧昱有着血缘关系啊!

    不大不小瞅见唐艾,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一溜烟地跑到萧昱身旁,一边“公子、公子”地叫个不停,一边调转了轮椅的方向。

    萧昱顺着不大不小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冲唐艾挽起个轻浅的笑容。看他的样子,这笑容似乎带着点儿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意味。

    “你俩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小唐大人过来坐。”他鼓捣着俩小崽子去迎唐艾。

    唐艾这才看见,萧昱厚重的衣摆下,只有左脚没有右脚。

    “小唐大人,来吧。”俩小不点儿听话地领着唐艾进了院子,可脸上都写着不高兴。

    兰雅站起身来,凝着目光打量了唐艾一番,不愠不笑地对唐艾道了声“你好”。

    “你好。”唐艾答着兰雅的话,眼睛却盯着萧昱,眼神里盛着不悦与狐疑。

    萧昱垂眸看了眼自个儿的身子,对着唐艾自嘲地一笑:“你来得挺是时候,还能看见我这副模样。这位是兰雅,我的朋友。她的父亲是天竺人,母亲则和我们一样是天/朝汉人,所以她长得和我们不太一样。兰雅是个大夫,医术高绝,妙手回春。对了,正巧你来,兰雅也能帮你看看。”

    他说这话时,兰雅几不可闻地挑挑眉,不动声色地侧目睨了睨唐艾。

    唐艾却已没好气儿地反驳道:“我又没病,看什么看!”

    “你腿上不是留了道疤么,兰雅有法子能祛了它。”

    唐艾一愣,立马皱眉:“有衣裤遮着又不外露,算得了什么!”

    兰雅淡漠地白了萧昱一眼,一个转身就进了屋子,边走边道:“就是,有病的总是替没病的瞎操心,难怪病总是好不了。”

    唐艾也没仔细琢磨兰雅话里的意思,又想着刚才萧昱和兰雅俩人贴在一块儿亲昵得不行,肚子里窝了好些天的火一点就着,火苗撒了丫子照着萧昱就去:“你自打那天晚上看完了烟火就没了信儿,那肉鸽子是被你烤了还是被你炖了?”

    “没烤也没炖,不都还在那边好好地养着呢么。”萧昱随口笑笑,拿眼睛瞟瞟院角的鸽子笼。

    唐艾一听,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了:“养得好好的你不给我传信?!你知道么,我还以你出什么事儿了呢!”

    “我能出什么事儿。”萧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唐艾看他这副漫不经心地德行,火气蹭地就烧到了脑瓜顶。合着这家伙什么毛病没有,这么多天却都没个音儿,就是纯粹地不想搭理她?!

    她七窍生烟,冲动就道:“我就是来和你说一声,刘大人给我放了大假,我刚好回家陪我爹娘过年,今儿就走,没个小半年是回不来了!”

    她像是一只会喷火的小鸡,冲着萧昱吼声“再见!”,扑棱着翅膀扭头就走,跺得地面咣咣咣的,一眨么眼的功夫就已经瞅不见影了。

    萧昱用了倒杯水的时间瞠目结舌,喝下这口水,不大不小已被他叫到了身边。

    “去,把我的腿拿来!”他安然自若。

    不大不小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眨巴着为难的小眼神,就是不动窝:“公子,兰雅姐姐说了,你的身子还没复原,不宜起来行走。”

    “你们俩是听我的还是听她的?”

    “我们……”

    “行啊,你俩本事了,那就还是我自个儿去吧。”萧昱苦涩地一笑,撑着轮椅的扶手微微晃着地站起来,又伸手去够椅背上的拐杖。

    他毕竟少了一条腿,即使有拐杖支撑着半边身子,依旧步履艰辛,让人看了都替他难受。不大不小俩人再不能干瞧着不动换,一个来扶这边,一个来扶那边,搀着萧昱回了房间。

    萧昱装上义肢,走路的样子看着比先前舒服了不少。

    不大不小扯着对方的胳膊,窘迫地跟在萧昱身后,嘴里边叨叨着“要完要完”。

    俩小崽子没说错,他们果然要完,因为兰雅已在不知不觉间堵死了出门的路。

    “我说了,你哪儿都不准去。”她目光冷厉地扫过萧昱和俩小孩儿。

    萧昱落寞地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转身往回走。谁知他才走出去一步,脚下却突地似是失了重心,一个趔趄便再站不稳,整个人都向前倒去。

    不大不小吓得魂都要散了,手忙脚乱地去扶萧昱,但最后撑住萧昱的手使他不至跌倒的人,还是兰雅。

    萧昱一点点抬起头来,露出那双点尘不惊的眸子,兰雅却不能动了。

    原来,萧昱的这一次摔倒是装的,兰雅冲上前来扶他的时候,他的手顺势在兰雅身间摩挲而过,便点了兰雅的穴道。

    “放心,我没想着到处乱跑。我只是不想让她误会,得去和她解释清楚。我保证,很快就回来。”他回眸笑看一眼兰雅,撑着拐杖出了屋子。

    兰雅身子不能动,嘴巴却能动:“不大不小,你俩快跟着他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儿也好有个照应!”

    兰雅应该是生气了。

    唐艾一生气,全世界都知道。可兰雅不一样,她仍旧是那副冷傲的面孔,只有瞳孔里燃起了冰冷的火焰。

    唐艾气急败坏地朝着山下飞奔。如果她手里有一把斧子,那她一定已经砍光了路旁所有的树。

    走到区隔石阶与缓道的那块大石头时,唐艾却又蓦地停下了步子。她也不知道自个儿为什么会停步,或许是因为不甘心,也或许是因为……萧昱还欠她一个解释?

    总之,唐艾居然有那么点儿希望萧昱能够追出来。

    嗯,这样她就能劈头盖脸地再骂他一顿!

    她暗暗计划着报仇。

    别说,唐艾很快就梦想成真了。

    萧昱还真就追了出来,步子蹒跚得不行,却眼带温暖的笑意。

    唐艾吃了一惊,心里头又是一突突,拧巴着眉毛凶巴巴道:“你来干嘛?”

    萧昱垂敛着眉目,做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我刚刚的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跑了。这么些天都没给你传信,是我的不对,我先向你认个错。但我绝不是故意的,只是前两天兰雅看得我死死的,我委实是做不到啊。实不相瞒,我前些天连房门都出不去,哪儿有机会去摆动肉鸽子。直到今天,我才得了兰雅的批准,能够到院里头去坐上一会儿。”

    唐艾本还在气头上,听了萧昱这话,再瞧瞧他幽白的脸色,不禁想到徐湛说他生病的事儿:“你……真的病了?可我那天晚上见你的时候,你不是还好好的么!”

    “那天晚上,是我状态最好的时候。”

    “你……你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你现在恢复得好点儿了吗?”

    “也没什么,就是个从小落下的病根子,不告诉你,就是因为根本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兰雅就是喜欢小题大做,她的脾气你也看见了,她就是那种你再怎么掰扯也不会心软的人。”

    不值得一提的病根子……唐艾默默重复了好几遍这个字眼,心上好像忽然扎了一根刺,脸上的怒火没用多久就散了。

    她从前只知道萧昱身有残缺,却从没留意过他还有哪儿有问题,现下一回想,却猛然惊觉萧昱的确有和普通人不同的地方。比如,他的脸色总是白得像纸,比如,他的手总是凉得像冰,又比如,他在处理张其睿的案子和在紫微垣地底的密径中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种无能为力的颓靡。

    “萧昱,你那病……是不是真的没什么大碍?”

    “看见你,我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唐艾憋了老半天没出声,心里边的甜意竟多过了愤意。这位爷又能这么油腔滑调地说话,看样子是真没什么好替他担心的了。

    片晌过后,她才转过脸问道:“那个……兰雅和你真的只是朋友关系?”

    “要不然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萧昱哈哈笑起来,“馨宁的醋你吃,兰雅的醋你也吃,其实我还挺开心的,这至少证明你特别特别在乎我。”

    “我——我能不在乎么……”唐艾涨得脸通红。

    萧昱收敛了点儿笑容:“这么和你说吧。我师父和兰雅她爹很有交情,她爹在天竺就是极负盛名的神医,后来为了追寻更高深的医道而到我天/朝来,也在天/朝结识了她娘,更定居在我大天/朝。我跟着师父学功夫,自然就和她混熟了。”

    “你打小就认识的朋友怎么这么多!”

    “多是多,但是我认识他们,都没有认识你久。”

    咦,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唐艾总觉得早在不知道哪辈子就挺萧昱说过。可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她怎么可能认识还要先徐湛兰雅等人一步认识萧昱?

    唐艾还在纠结,萧昱已经拉着她在大石头上坐下,朝着她的脸蛋吹清风:“喂,把头靠过来。”

    唐艾脸上一热,眼睛鼻子嘴都蹭地绷紧。

    “这儿又没人,你害什么羞啊?”萧昱一拨弄她的脑袋,她就靠上了他的肩头。

    西山的秋景有着种萧条的凄美,天边的云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唐艾将脑袋枕在萧昱的肩上以后,也便没那么矜持了。

    这副肩膀虽然清癯,但总归还是靠得住的吧……她偷偷地想。

    其实萧昱上边那句话说得不对,他和唐艾这头是只有他俩,但是远处树底下可还有两个小影子。

    这俩小影子就是被兰雅派过来的不大不小。俩人这会儿正猫在老树后面,悄悄瞅着唐艾和萧昱那边的动静。

    “妈妈呀,我的眼睛好疼!”不小一面惊叹着捂眼睛,一面忍不住还从指头缝里往外瞄。

    “公子、公子和唐艾、和唐艾靠在一块儿了……”不大不晓得捂眼睛,看得人都傻了,“公子和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在一起了……”

    俩人苍天大地地一通嗷嗷,这个嗷完那个嗷,闹出来的响动只比唐艾和萧昱大得多。

    唐艾机警地竖起耳朵寻摸了寻摸声响的方向,问萧昱道:“你听见什么声音了么?”

    “用不着理会他们,不过是两只小耗子罢了。”萧昱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有一搭没一搭揉弄着唐艾的耳垂,“你回家去了,我岂不是要有好久见不到你。”

    唐艾一时沉默,这也是她即将面临的问题。她这一走少说三四个月,那不是就要与萧昱分离三四个月了么?

    可是,她离开家就快有两年,再不回去看看,她爹唐不惑真有可能被她气吐了血。本来今天就是她启程的日子,这会儿在萧昱这儿随随便便一耽搁,一晃大半天就过了,再不动身,就赶不到预先计划中的驿站,大晚上没地儿睡觉就更闹心了。

    “哎,我真得走了。”唐艾昂起头,作势起身。

    萧昱却一下又将她拉了回来,挂着抹坏笑把脸腆到她跟前:“走之前,至少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