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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霜剑没有丝毫迟疑地便斩了下去,沈宿雨眉头一跳,沈寒枫竟没有因他的威胁生出半点迟疑。
“阿尘,替我将里边的东西取出来,”沈寒枫收回剑,顿了顿又道,“随便取。”
卓君尘点点头,土坯被锋锐的剑风削出偌大一个口子,切口平滑如水磨一般,足够一个成年男子出入。
密室里长桌书架多宝格排列有序,沈寒枫手下有分寸,并未伤到这些分毫。卓君尘随意看了一眼,便将长桌上的一叠盒子搬了过来。这些盒子由大到小往上堆积,入手不算太沉。
站在师尊身边,卓君尘没有说话,只微微放低了自己托着东西的双手,叫师尊取物件不算麻烦。
沈寒枫伸手,先是拿下了最上边一个手掌大小的玉盒,半透明的玉盒之中可以看到其中搁了三枚丹药。
“仙缘丹。”沈宿霜并不确信地低语,他们在雅间之中离得远,只是隐约觉得沈寒枫手中的东西,同他们在多宝会见到的一模一样。
“四十年前,本座赢得仙宗大比。适逢父亲即将突破元婴,便用大比所得与天方观观主换了四颗仙缘丹,如今,还有三颗。”沈寒枫略略回忆了一下,便想起了这三颗丹药的来历。
那厢天玉道人点了点头,天方观观主乃是他师兄,这件事他也知晓:“师兄当年急需九品参王,多亏仙君愿意割爱。不过仙君便没为自己留下一颗吗?”
沈寒枫眼风一扫,唇边此时竟带上了一抹淡笑:“碎丹成婴,还不至于叫本座畏惧。”此话说的狂妄,沈寒枫却的确有狂妄的资本。
沈寒柏却是浑身一颤,每个修士都只有一个元婴期,这剩下的三颗丹药自然要分与三人用。而沈寒枫之上,除却他父亲便只有三个兄长。这仙缘丹为谁准备,根本不需他多做解释。
灵力运于掌心,剔透的玉盒同里边的丹药一起碎成了齑粉。知晓仙缘丹价值的人眼中难免闪过一丝心疼,卓君尘站在师尊身边,却觉得痛快。
沈寒枫拿下第二个盒子,这是一个一尺见方的锦盒,两边略窄,盒中放了一本残破书页。
“‘天河残卷’,这是本座二十年前自天河仙宫所得,虽然只是残页,修习至化神期绝无危险。”沈寒枫朝人群中一直未说过话的一人扬扬手,此人乃是他二哥沈寒梅,正是水木土灵根,主修水灵根的修士。
锦盒同样粉碎在沈寒枫手中。
第三个盒子,第四个盒子……沈寒枫一件件细数如何来历,卓君尘手中的盒子终于到了最后一个。
这是一个四尺余长的长盒,沈寒枫自其中取出一双水光盈盈的窄刃。有眼力的人已经发出低呼,光瞧这品相便可看出,这双刃绝对是宝器,至少也是一件法器。心思活络的人已经将目光放在了沈寒柏身上,沈寒柏乃是水土双灵根,天赋不差。熟识的人更是知道,这位沈家三老爷惯用的兵器便是双刃。
“微澜双刃,水属性上品法器,万剑仙宗所出,本座与剑仙前辈苦斗三日才得。”沈寒枫垂眼看着这来之不易的法器。
那厢万剑仙宗的长老低骂了一句:“这原是师叔为我铸的法器,硬是被你夺了去。”上品法器难求,中品法器用做本命灵器他又看不上眼,结果他现在用的还只是一件下品法器。
沈寒枫的手落在刀刃之上,沈寒柏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四弟!”
可惜他并未改变这上品法器的命运,一折两段的双刃被沈寒枫丢在地上,折断过的神兵,再好也只是一堆废铁。
做完这些事,沈寒枫无视了天玉道人“暴殄天物”的唠叨声,眼光落在沈素雪身上,恍若只是随口寒暄一般道:“我从未对不起你们沈家。”
沈素雪哑口无言,心中更是闪过一丝悔恨,卓君尘拿出的这些东西里,光是三颗仙缘丹便已经价值不菲,遑论这偌大密室之中,这几样还只是冰山一隅。
沈寒枫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枚戒指,银环古朴,戒面上嵌了一颗半圆黑玉。旁人或许不认识,沈家弟子却无不知道,这枚戒指乃是沈家家主的令信,五行指环。自老家主病重之后,这枚指环便再无人见过。沈寒松上位之前宣称这指环被老家主遗失,却不想是沈老家主病重之时,早就将它交给了沈寒枫!
众人自然不会怀疑这是沈寒枫偷的,几乎是提着一口气等着沈寒枫动作。
食指与拇指轻捻,松开。
众人心心念念的指环落地,正敲在断刃之上发出一声脆响,伴着沈寒枫冰冷透彻的声音:“沈家家主之位,本座从来就不稀罕。”
“逐出家族也好,划出族谱也罢。自今日起,沈寒枫与永阳沈家再无瓜葛。”这是沈寒枫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而后他便带着卓君尘潇洒离开,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一群人。被逐出家族师门都是极为叫人难堪的一件事,而沈寒枫做的如此决绝,竟叫人说不出半点指责的话来。
夜色渐深,永阳城白日里的热闹已然寂静下来,宽阔街道上只有几盏零星的灯笼,大多店家也都关门打烊。
“师尊,咱们要去哪里?”卓君尘轻声问,自沈家出来,师尊便一直很沉默,虽然从前他也寡言,今日却叫卓君尘分外不安。
沈寒枫脚步未停,仿佛没有听到卓君尘说话一样,卓君尘不敢再打扰,不论去何处,只要能跟在师尊身边也便是了。
良久之后,卓君尘才听得沈寒枫一句喟叹:“阿尘,以后千万不要将什么人记挂在心上,越是记挂,便越是伤人。”
卓君尘心中一跳,连忙拉住了师尊的衣袖。沈寒枫停下脚步,卓君尘急忙绕到师尊面前。如今他身量渐长,甚至比师尊还要高上些许。只是沈寒枫半垂着眼,极为淡漠的模样,叫他揣测不清心思。
“师尊为了沈家的人做了那么多,却被他们嘲讽敌视,这是他们的不是,同师尊无干的。”卓君尘认真道。
沈寒枫摇了摇头道:“他们不过是受了沈寒松蒙蔽,人之常情,怪不得他们。”
卓君尘却分外执着:“不,他们并不明白师尊是个什么样的人,便恶意地揣测师尊,那便是他们的不是。什么人之常情都不过是一块遮羞布罢了。”沈寒枫微微抬眼,正对上徒弟认真的模样,“倘使我是他们,定然不会怀疑师尊。”
沈寒枫的眼神一时变得有些复杂:“那我若是有一日伤你害你呢,你也不会怀疑我心存恶意?”
也不知是不是师尊的身影太过寂寥,卓君尘忍不住便伸手绕过师尊的肩膀,将师尊抱住。
“师尊养育君尘多年,便是世上所有人都会视我为敌,也决不会是师尊。而师尊若是想要什么,但凡君尘有的,便没有什么不能给师尊。”卓君尘说完,便感到怀中师尊的身子一颤,心中百味杂陈。
他微微低下头,额头正好枕在师尊肩上,卓君尘将剩下的最后半句话续上:“即便有一日遭师尊厌弃,也定然是君尘哪一处做的不好。被师尊遗弃,也只能说是君尘命途多舛,与师尊无干。”
过了许久,沈寒枫才像从前那样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叹了一声:“痴儿。”
卓君尘还以为是师尊不信他的话,站直了身子道:“师尊,徒儿会听话,以后绝不将旁人记挂在心上,只是能否将师尊当得不一样些?”师尊便是师尊,同旁人决计不能一概而论。
沈寒枫唇边携了一丝轻笑,拍了拍徒弟的肩膀道:“随我去一个地方。”
卓君尘听话地跟上,小心翼翼地揣测师尊此时的心绪,脚步略轻,师尊应该是没方才那么不开心了。想起自己方才那些大胆的话,卓君尘忍不住脸上发热,心中祈求,但愿师尊不要听得太明白。
卓君尘没想到,沈寒枫会将他带到一家面馆。
这面馆开在巷子里,门口挂着一个破旧掉色的幌子,写着一个古旧的面字。
店里只点了几盏昏黄的油灯,飘着香浓的肉汤味儿。沈寒枫进门没见人也不见疑惑,只是扬声道:“孙叔,来两碗阳春面,一碟牛肉!”
内间里传来一个颇为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客官稍坐!”
沈寒枫挑了个位子对卓君尘道:“坐吧。你方才没吃多少东西,应当饿了。”卓君尘应声,席上他虽有沈寒枫照拂,吃的东西却的确及不上平时三分。
店家上面很快,来的是一个精瘦的老头,头发稀疏,精神却极好。他见到沈寒枫,手中的托盘险些掉下,还好被他及时捏住。
“四少爷!”孙叔惊喜,“竟是您回来了!”
沈寒枫颔首,说话的声音温和了几分道:“许久未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