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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童听着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不由得提醒乐逊道:“先生,我觉得您还是先想想怎么将《步天经》弄到手再说那个幼童是否根不正的事,才是正经。”
乐逊睨了书童一眼,没好气的道:“要你多话,老夫难道会将如此重要的事抛诸脑后吗?”
“是不会,但如今你看那幼童的眼神可不一般,只怕是要在此处落脚了。”书童这些天将乐逊看楼符的眼神都记在了心里,那哪是看普通幼童的神情,明显就是老豺狼遇上了小白兔的模样。
乐逊一脸的理所当然,他说道:“在此处落脚有何不可,难不成童儿欲往洛阳城去?”
回到洛阳城去?后面还有一句:与穆离那个死孩子作伴。这是乐逊与他争吵时常说的一句话。
至于为何会是洛阳城,那就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穆离当初为国而殇时,晋公牺牲了八千余名将士,才将齐国逼退至洛阳,如此穆离的衣冠冢才得以落在洛阳城郊的西山上与魏朝时的洛阳宫遥遥相望。
书童对于乐逊心中的不坦诚其实是很鄙夷的,于是他回嘴道:“口是心非原本是女人才有的东西,怎的到今时今日先生也学起女人来了。”
“你……”乐逊自然是知晓书童所言何意,但也就是因为知晓,他才恼羞成怒,抬手欲朝书童的脑袋拍下。
书童在乐逊的手就要挨到他的头时,旋身一转,落在院内,他朝着还坐在墙头上的乐逊张扬一笑道:“先生若想打我,恐怕得回炉重造才行。”
回炉重造?一心扎着马步的楼符突然嗤笑出声。
听到嗤笑声乐逊停止了与书童的打闹,他略显臃肿的身躯有些艰难地从墙头上爬下来;站到楼符身前,俨然一副严师的模样,训斥楼符道:“你这小儿,未免太过傲慢!”
楼符扯着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意问道:“你这老儿,难道不知家国律法?”
若非楼符的模样跟幼时的穆离不同,乐逊真的要以为眼前的幼童就是当年的穆离。原本有心逗逗幼童,如今因着这如此相近的语气,乐逊倒歇了这份心思,他突然盘腿直接坐在地上
乐逊不按常理的动作一出,书童没觉得有什么,反正是习惯了;倒是楼符心中闪过一丝诧异:二叔难道真的能掐会算不成?不然,怎么连这些动作都预测到了?
乐逊微抬起头,看着楼符问道:“小子,跟老夫说说识得几个字了?都念过些什么书?”
楼符思忖了一会儿,犹豫着要不要回答,而后看到乐逊却只是一直怔怔的盯着他看时,楼符觉得他似乎在乐逊的眼中看到了二叔的影子。莫非二叔是乐逊的什么人?不过为何前日外出时,阿爹与他相面而对却不相识?
但是一想到二叔对他说的话,日后若是有个叫乐逊的老头儿过来,切不可轻慢、但也不必视若贵宾,只当他是陌生人。你以往是如何对应你不喜之人,便如何应对他便是,只当他是个大麻烦就好。之后二叔甚至还跟他讲了乐逊将会如何行事,而他又需如何应对的一些情况。
虽然不明白二叔为何要他如此做,但是二叔说乐逊是当今世上学问大家之中唯一一个还愿收徒之人,他若是能得乐逊青眼相看,日后的成就必定非比寻常。
对上乐逊眸眼,楼符看着乐逊眼角周边的皱纹,心中的敬意愈加强盛,他收了扎马步的动作,对着乐逊行礼躬身回道:“小子不过跟着书院的先生识了几个字,书念得不多,也就只念过《千字文》。”
乐逊继续问道:“除了千字文,还看过什么书?”
楼符回道:“小子不才,如今只能将《六韬》、《三略》、《吴子》《素书》、《阴符经》等当做《千字文》来看。”
“当做《千字文》来看?只认字,不通其意。”乐逊点头,古说因材施教,不同的人适用不同的方法,乐逊问道:“可记得自己看过什么?”
楼符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小子记忆不佳,这些书目看了一月有余却只能记得十之三四。”
乐逊一听竟然记得十之三四,不由得暗自吃惊,小小年纪便有此能力,日后必定又是个穆离。乐逊还想问点什么却被穆昉给打断了。
穆昉原本是来此告诉奴奴,有人找他去问诊,他需要出去一趟的。但是到了的时候却见一个老者盘腿坐在雪地上,跟奴奴一言一句聊得正开。
原本他还以为那只是过路进来歇脚的老者,可是等他看到老者身旁站着的人时,却不由得瞪大眼睛,他的瞳孔瞬间扩散、呼吸一窒,那不是……
“陆老前辈,学生见过陆老前辈。”
乐逊有些诧异的看着书童,怎的他竟不知书童还收徒了?书童即为穆昉口中的陆老前辈名为陆钧,陆钧对着乐逊使劲的摇头,见乐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他不由得后退几步,对着穆昉说道:“不知阁下是?”
呃……穆昉原本是个已死之人,如今这样堂而皇之地暴露自己的身份有些不妥,于是他面露愧色,有些抱歉的对陆钧说道:“学生身份着实尴尬,若是说出口,兴许还会给老前辈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故……”
“既如此,不说也罢。”陆钧大手一挥表示自己也不是特别的想知道他是谁,只是正常情况下寻常人都是会有此一问,于是他改口问道:“不知阁下与在下相识之地在何处?”
穆昉突然道:“崤函有帝皇之宅,”
陆钧不明穆昉为何要说这样一句诗出来,倒是乐逊张口对出下一句:“河洛为王者之里。”乐逊将目光锁定在穆昉的那张脸上,逡巡了好几圈之后,脑中依旧是没有没有过穆昉的身影,于是他起身凑近陆钧的耳畔提醒道:“童儿,你当年在洛阳宫可有遇到过什么人?跟穆离那小子差不多大的垂髫小儿。”
陆钧满脸迷茫,不似作假,他用余光悄悄的打量着穆昉,低语回乐逊道:“我一直跟在先生身边,除了离殿下并未见过其他幼童啊!”
乐逊继续跟陆钧咬着耳朵说道:“这就奇怪了,当年晋公因着穆离那小子的死,穆纬的子女可就只留了长安城里头的那一个,这一个会是谁?”
乐逊一提穆纬的子女,陆钧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幼童的身影,似乎是个跟离殿下同一日生辰的孩子,于是他继续低语对着乐逊说道:“先生,我大概知道他是谁了。”
乐逊用余光看了穆昉一眼,问陆钧道:“是谁?”
陆钧悄声回道:“周太宗”
乐逊一听是周太宗,不由得吓了一跳,他立马退开陆钧几步,大喊出声:“穆昉?他不是死了吗?”
楼符因着一个名字脸色瞬间涨红的父亲,不由得担心道:“爹?”
乐逊冷静下来后看了看楼符又看了看穆昉,再想想穆离,他嘴角挂起一抹自嘲的笑,道:“难怪老夫觉得这小子与穆离相似,原来竟是一家人。”
穆昉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转头对着楼符说道:“奴奴,你先出去玩会儿,爹有话跟两位老先生说。”
乐逊睥睨的看了穆昉一眼后,说道:“老夫做事向来光明正大,如此避人耳目的言语不听也罢!童儿我们走。”
“先生……”陆钧有些疑惑的看着乐逊,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说变就变?
乐逊从知晓穆昉的身份时起,便在脑中想着一件事,越想他便觉得越有可能,他火从心来,怒气冲冲的说道:“当今世上敢如此戏耍老夫之人,除了你眼中的离殿下,老夫还真就想不出第二人来了。他倒是好啊,自己死遁不说,还把别人也拉来一起死遁。不光如此,他竟然坐在幕后,视所有人为棋子,任由他摆布!”
对于乐逊的言语,陆钧却是不同意的,虽说此次他们能够安全抵达夏州全赖离殿下从前的部下,但是却真的与离殿下无半点关联,他忍不住为穆离说话:“先生,离殿下逝去多年,便是眼前这位许是有人庇佑,得以逃脱升天也说不定;但离殿下却是为国而殇,这可做不得假。”
乐逊火气一上来,说话也有些不管不顾的样子了,他朝着陆钧怒吼道:“你走是不走,到底穆离是你主子,还是老夫是你主子?”
乐逊与陆钧主仆二人相依为命近四十余年,乐逊从未用主子的身份压过陆钧,但是今天,他却对陆钧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陆钧有些为难的看着乐逊,一字未吐。
乐逊自口不择言的说出刚才那句话后,心中便有愧意,但是他看着陆钧不为所动的样子,心中刚起的一点点愧意便消散无踪,他赌气道:“好,你不走是吧!老夫走,老夫一人回去。”
“老先生且慢!”楼符从乐逊说出他爹的姓名时,眼中闪现的震惊以及突然升起怒气的那一刻,便转身拼命跑回房中,拿了一个黑匣子抱着跑了过来。
乐逊转身看着气喘吁吁的楼符,虽未说什么,但是眼中的冷漠早已表示他不愿与他说话,哪怕是一个字。
二叔告诉他,若是乐逊最后不配合,那便只有将《步天经》搬出,当着他的面给毁了。楼符将黑匣子高高举起,出声问道:“先生就不问问,小子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