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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叶梅和柔儿一路遮遮掩掩出了张府。
朝代更替,长安城一直都是都城。大街小巷的繁华自然是不能一一细说的。柔儿长年生长在深闺,何时见过这人山人海的阵势,竟如同脱缰的小野马一般对着世界充满了好奇,一会瞧瞧这边儿的吃食,一会看看那边儿的杂耍。
好不容易出了府,叶梅最最惦记的自然是替她受难的嫣儿,却也不敢贸然硬闯百花楼,怕妈妈和众姐妹认出是她,倒是偷鸡不成反要蚀把米了。
柔儿一路欢喜,偶尔安定下来,见叶梅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便问道:“姐姐,好不容易带我出来逛逛,为何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叶梅无奈的长叹道:“你知道我是逃出百花楼的,当日有一个小姐妹助我逃跑。只怕,这几日已被妈妈和姐妹们折腾的不是人形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柔儿自告奋勇道:“姐姐,既然那位小姐妹是你的恩人,倒不如我们去救她吧!”
叶梅苦笑道:“百花楼岂是你一个大家闺秀说闯就闯的。”
柔儿见叶梅这般说她,一改往日柔弱模样,撸了撸袖子,道:“怕什么呢,百花楼难道会吃人不成?”
叶梅摇头不语,柔儿纯洁甜美,她不忍心用这个世道上的黑和脏来污柔儿的视听,只淡淡道:“前几日我在廖明哲跟前提过嫣儿,若他是个有心的,自然会去搭救嫣儿。而你呢,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好好玩自己个儿的吧。”
柔儿这才打消了去百花楼的念头,跟着叶梅逛了好几条大街。
再富贵的人家,也有几位穷亲戚;再繁华的国都,也有些落魄之人的。长安城自古就有一条街,唤作乞丐街。那里整条街都是乞丐们的天下。在叶梅的潜意识里,她还没有穿越到这具身体之前,原来的叶梅乐善好施,最是喜欢来这里施舍的。
叶梅和柔儿一路蹦蹦跳跳的行了过来,瞧见太阳下有好些衣不蔽体之人。天子脚下的乞丐自然与别个不同,他们有自己的规矩和操守。他们的规矩便是,饭点之后不再行乞。眼下时光已过了午膳时间。他们有的抱着膝盖发呆,有的靠着墙闭眼假寐,还有些年纪小一点的团团围在一起抓石子。虽然是些乞丐,却也是其乐融融的一个大家庭。
而乞丐街,倒也没有死缠烂打要钱的。叶梅和柔儿一路施舍了些钱财,乞丐们都一一点头谢了。
眼见着阳光更加刺眼了起来,叶梅怕柔儿身子娇弱,耐不得酷暑,便扯了柔儿的袖子要回去。这时,人群里忽然爬出一个女乞丐,抱住柔儿的小腿不放手,嘴里哀求道:“公子,家里可需要下人?我洗衣做饭是一把好手,可否带我回去伺候您?”
柔儿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吓得哭了起来,嘴里只会说三个字:“松开我,松开我……”
叶梅回头,这才瞧见匍匐在地的女人面容憔悴,脸色蜡黄。枯草一般杂乱的头发用一块破布随便包了,松松垂在脑后。女人的衣服破烂不堪,身上更是散发着阵阵恶臭。可她布满血丝的大眼睛里却迸射着对生的渴望。
“你先松开手,我家公子娇弱,别吓着她!”叶梅俯下身,拨开女人的手,扶她起来。待要仔细询问,却见女人一边使劲摇头,一边朝叶梅使眼色。而柔儿因为受了惊吓,靠在叶梅肩头哭的梨花带雨的。
叶梅并不认识眼前的女人,但又觉得女人的神色有些奇怪,便拉了她的手道:“我们府里正好缺一个能干的厨娘呢,若是姐姐不嫌弃,就随我来吧。”
女人千恩万谢了,跟着叶梅和柔儿回了张府。
待女人梳洗一番,换了身深蓝色衣衫再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女装的叶梅和柔儿都惊得张大了嘴巴——眼前的女子纤纤细腰不盈一握,双目流转魅惑无比,举手投足之间尽现风流,哪里还有半点刚才沦落街头的狼狈模样?女人见叶梅和柔儿一身女儿家打扮,倒也不吃惊。
张夫人平生最是讨厌这等妩媚惑主的婢子,见女人这般妖娆,当即就皱了眉头,不悦道:“张府的厨子下人向来都是最稳妥的忠厚之人,而你天生丽质难自弃,还是去别处寻生计吧。张府庙小供不起你这样的大菩萨!”言语里深深的规避之意。
柔儿知道眼前的女人又勾起了张夫人心里的往事,便捧了茶过来安抚道:“娘喝些茶水,她不过是街上的乞丐罢了,哪里能是什么大菩萨。咱们收留了她,也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不想这女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垂泪道:“求夫人收留了我吧,外头到处都是寻我的杀手。我好不容易一路乔装打扮混进了长安城,本想着找一个好人家,在府上做些粗活讨口饭吃,却因因人家嫌弃我衣衫褴褛一一作罢。最后只能混在乞丐堆里逃生,还请夫人念在你我都是女人的份儿上,救我一命吧!”
张夫人和叶梅等惊得站了起来,道:“为何会有杀手追你?”
女人垂了片刻泪,才幽幽道:“我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妾,奈何夫婿有特殊嗜好。我禁不住他百般折磨,又顾念幼时的青梅竹马之情,便跟昔日的情郎约了一起私奔。却不料,昔日情郎也是个面热心冷的,偷偷拿了我的私房钱和金银首饰,自己一人偷生去了。眼看着主家派人追杀了好久,若我再出去,只怕没有生路了。”
一听“小妾”二字,张夫人越发不耐烦了,摆手道:“我们府上都是些本分人,你还是另寻它处吧!”
叶梅宽慰张夫人一番,这才回头问道:“敢问姐姐是哪里人氏?”
女人低眉顺眼道:“洛州人氏。”
看来真的是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叶梅不由得暗自欣喜,追问道:“你主家可是洛州城前刺史孟金龙?”
女人见叶梅是个知根知底的,生了些戒备,迟疑道:“姑娘知道我?”
叶梅笑道:“何止是知道,简直是天天盼着见你一面呢。”
听了这话,女人不由得神情紧张了起来,嗫嚅道:“姑娘该不会跟天杀的孟金龙沾亲带故吧?”抹一会子眼泪,有小声喃喃自语,“我终归是逃不出孟金龙的手掌心的!”
张夫人和柔儿都不解叶梅何意,静静看着。
叶梅扶起跪在地上的女人,屏退左右。见屋内只有张夫人和柔儿,这才小声道:“姐姐不知,我们寻你寻得好苦呢!洛州城的义仓本是我大周接济百姓的天下粮仓,可经过孟金龙的几年折腾,眼下义仓存粮不到红线的三分之一。这么大的案子,他孟金龙即便长了九个脑袋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啊。所以呢,皇上想查出幕/后黑/手,永绝后患。你在孟金龙身边待了多年,应该知道一些事情的,对吧?”
女人越发的警惕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远远的看着叶梅,摇头道:“我是孟金龙的小妾不错,可是他做事向来都不会让内宅知道的。所以,他的事情我一无所知!”
叶梅早有耳闻,前些年孟金龙对这位小妾可是百依百顺,而且出入随行。叶梅不相信,孟金龙在义仓上做的手脚,这位当宠的枕边人不知道。女人不愿意说出实情,还是有所顾虑。
“娘,你看她漂泊无依,怪可怜的,要不就留下她吧!”叶梅转身抱住张夫人的胳膊,哀求道。
张夫人看不上这样形容风流的女人,见叶梅求情,这才勉强答应了:“那就留下吧。只是我要强调一点,往后你就在厨房里忙活着,其他地方就不劳烦了。”张夫人撇撇嘴,她本想说,往后不要往老爷身上蹭,更不要和姑娘们打成一片。只是当着孩子们的面儿,又不好说的太直白,只能这样嘱咐她了。
女人很是欣喜,一对大眼睛里闪烁着对生命的希望之光,连连拜谢:“夫人放心,婢子蓝衣谨遵夫人命令!”大家这才知道女人名唤蓝衣。
待张远道散朝回到家里,叶梅早早迎上去,将孟金龙小妾的事情说了。
张远道欣喜道:“今日早朝,皇上还为洛州义仓一案大发雷霆呢。孟金龙知道难逃一死,只一口咬定义仓是他中饱私囊挥霍掉的。义仓那么多存粮,上千口人挥霍也需要好几年时间呢。大家都知道孟金龙说的是假话,可是苦于没有人证物证。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张远道一心为公,顾不上避嫌了,嘱咐叶梅将蓝衣带到正堂一一询问了起来。
有朝廷大元拍着胸脯保证她的生命安全,蓝衣终于放下心里的顾虑,说起了孟金龙的过往。
去年丰收之后,义仓存粮全都高过红线。孟金龙接到密函,将义仓粮食连夜送往鲁郡。为了遮人耳目,孟金龙便雇了当地的商人,连续半个月才将粮食全部送出洛州城。
蓝衣一一叙说,张远道和叶梅细细静听,因为事关朝廷,三人走的近些小声说着,就怕旁人听了去。却不想,张夫人手里拿了几尺白绫,哭喊着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