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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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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0

    三天后,吴六带人离开了别庄。

    前方传来消息,镇海节度使周宝到杭州不久便因伤势过重去世,董昌闻讯大怒,责钱镠一部出兵浙西道,为周宝报仇。钱镠命成及、杜陵主攻润州,命从弟钱銶,六子钱璙牵制徐约,若得机会可攻取苏州。

    沈淼知战事不可耽误,便不做挽留,又思及吴六的伤势,临行前叮嘱了顾和尚:“你可得帮我看紧了,不能让他的伤势恶化。”沈淼这几天一直在为吴六换药,十分清楚吴六的伤势,虽有所好转,但因动作频繁,速度并不快。

    顾和尚一听就揶揄:“放心,出了别庄,他就不会再这么频繁‘劳作’了,那伤肯定马上就好。”

    沈淼当即明白了顾和尚的意思,一面红了耳根,一面气道:“他完好,你上了战场就能少顾着他,那是好处,你倒好,就知道戏弄我。”

    顾和尚一脸不悔改的表情,抱臂笑看沈淼。冷不防,吴六的声音响起:“让你办的事都办完了?居然有闲心在这聊天?”

    顾和尚一听忙讨饶,忙不迭的跑了,这吴六也太过分了,山上造屋所需材料,罗诏谏在商议完后的第二天就送来了,吴六竟责他离开前办好。原本就不好找,外加忽然得讯得厉害,顾和尚是累得没话说。好不容易完成了,可不能再让吴六抓壮丁了。

    院中只剩了沈淼和吴六,离别在即,沈淼分外不舍,尤其是这几天下来,两人愈加亲密熟悉。

    吴六搂住沈淼,笑说:“安心,我很快便能回来。”

    浙西道虽兵强,但周宝长年不理政,重权旁落他人,麾下将领能人不少,却各自为政,各谋前程,以致争斗频繁。钱镠处却不同,将士齐心,即便对上刘浩、薛朗两位浙西道名将,胜算也颇高。因而吴六才如此对沈淼承诺。

    沈淼不懂战事,但放心吴六的能力,便笑说:“你安心去,待你凯旋而归时,我定然把这里的庄里治出个样来给你看。”

    “拭目以待。”吴六一笑,低头亲吻沈淼。

    两人相互摩挲,依依不舍了番,吴六方跨|上战马带人离去。

    崖缝上建屋一事十分顺利,顾和尚离开前找齐所需的材料,又与士兵一道悉数运上了上,之前收服的山贼们也跟着一道运,运完后便直接住到了崖缝里,一面筑屋一面开始巡查。

    流民三三两两开始出现,和沈淼想象中的不同,逃难而来的并非完全是劳苦百姓,不少小富商、小士族也跟随其中,他们不像大富商、士族,走平地不惧课税,战乱,沿途还有交好世家相帮,身边也多有护院私兵保护。以他们的实力,若走平原,一路盘剥颠沛之后,便不得多少家产生活了,便也选了相对安全一些的山路。

    罗诏谏照之前商议的方式,让山上的那些人扮作农户,或是砍柴,或是打猎,这些人本就是农户,扮起来不存在破绽,不论是下地干活的架势,还是庄稼相关的知识,甚至是手上老茧都是如假包换的农民。

    照罗诏谏的授意,一律如实向流民回答:山下庄园是自家老爷的,老爷出门在外,做什么的不太清楚,只知道地位颇高。老爷已知有浙西道之人翻山而来,已在山下凉棚设粥,各位可前去歇息。

    真正的劳苦流民一路奔波,大都忍饥挨饿,一听下山有粥棚,便忙不迭下山去了。

    小富商,小士族们吃食不短,并不急着下去,反倒坐在一旁休息,多问些山下的事,于他们而言今后的生计才是更重要的。

    对于这部分人,吴六沈淼他们之前商议过,这些人手头皆有些钱,心气也比农户高得多,留未必是好事,以送出去为主,只有愿留的才让留。

    因而罗诏谏授意山民回答:“出庄沿溪南下,可至富阳,钱塘等县,那里自然比我们这繁华得多,当然这些年也有庄外的人携家带口过来投奔的,说是日子不好过,但大都是农户,未见富商来过。”

    小富商和小士族们听完这些话也大都下山去了,虽说对山下依旧不甚了解,但已有了些谱,认为他们出去混日子不成问题。

    这些人筛选完之后,余下依旧打听的就要引起重视了。罗诏谏特别强调,越是话多,越爱套的,要盯得越牢,与其说话的人要老实的答,涉及关隘的事要说不知道,监视由埋伏于四周的人负责。

    如此分工之下,探听消息者大都没有多少好结果。

    沈淼被罗诏谏分派到山下粥棚,着其多与吃粥的流民们交谈,以愿者上钩的标准择一些人留下。沈淼干劲十足的去了,流民一路饥饿,喝下粥之后大都缓了过来,并不急于走,喜坐在一旁交谈。

    沈淼长得讨喜,态度又好,但凡上去搭话,流民十有八|九都是乐意说的,从哪里来,怎么逃的难,怎么翻的山,途中遇到过什么,都一一道来。

    沈淼也一一给出回应,感同身受般体贴,流民便愈加喜欢他。

    一老农端着碗粥还跟他唠起了开山辟田的事:“这位小哥,我刚顺山道下来,远远瞅见那个山坳有不少人,那是在开山辟田吧?”

    沈淼忙点头:“是啊,人多地少,吃不饱,只能辟田。”

    “你们的田是怎么辟的?”老农问。

    沈淼便将之前定下的辟田法解释了一遍,老农听了直摇头:“这法子太浪费。”

    沈淼一喜,忙问:“老人家可有更好的方法。”

    “自然是有。”老农喝了口粥,笑说,“你之所以用这法子,不外乎是此处山地土层太薄的缘故,但你可知,此处的山并非座座都是土层薄的,土层厚的那些山,可以整座向阳都辟为梯田。”

    沈淼当即想起最初商议时,老汉们提过的巴蜀之地的山,漫山遍野直至山顶皆是梯田,就因巴蜀的山土层厚。若是此处也能如这位老汉所言找到土层厚的山,那所开的田,所耗费的工时将大大缩短。便道:“那老人家可会探查?”

    老农得意笑:“我既然敢提,自然是会的。”

    “如此甚好。”沈淼大喜,问,“老人家可愿相授?”

    老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说:“相授自然愿意,就是有个请求。”

    “但讲无妨。”沈淼忙说。

    “我带着儿孙一路好不容易从浙西道到了这里,我听前头商家的下人说,再往下走农户的日子不太好过。我想着与其再辛苦的走,不如就留在这,就是不知道……”老汉没说下去,只讪讪笑看沈淼。

    沈淼明白老农的意思,但罗诏谏事先叮嘱过他,遇到想留庄的农户,切不要立即答应,观察几日再说。便道:“此事我做不了主,得回去告知管事,老人家可愿等。”

    老汉搓着手,迟疑了下,最终下了决断:“行,我等。这每天有粥喝,饿不死,大不了就是睡路边,逃难的时候比这更烂的地方我都睡过。”

    沈淼一听忙指着庄里晒场笑说:“那边现在不用晒谷,老人家可去那边睡。”

    老汉一听忙笑说:“多谢了。”

    沈淼回去就将此事告知了罗诏谏,罗诏谏一听点头:“若果真如此,便是好事,先晾他几天再说。”

    沈淼知罗诏谏的用意,一则是探听虚实,二则是故意搁置迫其卖力。

    果然,三天后,老汉又来询问,这一回还了些其他流民,有老有少,各个眼中皆是期盼,老汉代为开口:“这位小哥,我那天提的事不知道怎么样了?这几天啊,我也四处晃了晃,妇孺下田,壮丁开山,想来贵庄是人手不够,因此久未回复。我呢找了些人,大都是一道走过来的,人品都不错,干活都卖力,可以来开山辟田。”

    沈淼一听心下乐了,脸上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笑说:“您老稍侯,我让人去找管事。”说着,他看了眼多儿,多儿赶紧跑回庄去,将事复述了一遍。

    罗诏谏一笑,对管事言:“去吧,照着之前商议的办。”

    管事忙跟着多儿前来,老汉又复述了一遍,管事先是为难的皱眉:“我们这庄也不是很富,只够拿出供那些人辟田的钱,着实付不起你们的钱。”

    老汉带来众农户相互看了看,他们中确实有些人是看中了辟田赚钱这码事才跟着来的,一听没钱拿,就想打退堂鼓了。

    更多人的则是为了能安定,能糊口,少奔波,便对老汉说:“只要庄子能收下我们,没钱赚就先没钱赚吧。”

    “没钱我们吃什么?自家娃吃什么?”有人反对。

    “真不行,每天来蹭粥喝,这过路人都能喝,难不成眼睁睁看我们饿死?”

    “对对对!能留下就好。”

    “这不行,喝粥哪有力气干活?我不干,你们干吧。”有人听到这看着不行,立刻离开了。

    更多的人还是留了下来,将商议的结果告知老汉,老汉对管事道:“我们也就图个安定,只要能留下,钱可以不要。”

    沈淼一听,心下激动,居然这么简单就达成了之前商议的所要的结果。

    “这倒是可以。”管事顺势点头,“你们这就随我回去,商议具体的办法,如何?”

    老汉忙点头,连声说好。

    沈淼目送一群人离去,具体办法他和罗诏谏、管事早已商议完毕,工钱不付,但出工者的早晚两餐保证;所需材料要求就地取材,土山开田法不缺土,只缺石头,山里溪沟多得是巨石,择能用的用之便可;出工者家属,可划地居住,供其种植,初期无产出时,可在粥棚领食,有产出后自行解决;至于建屋,自付。

    傍晚时,粥棚收工,沈淼带着多儿走回别庄,路上正遇上谈完回来的流民,各个脸上皆是欢喜之意。颠沛这么久,总算有了落脚之处,庄主人还是个善人,不苛刻。

    沈淼高兴的看着流民的笑容,伸了个懒腰,纾解了一日的疲劳,夕阳夕照,晚霞如火,预示着明日又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