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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假的?”彭飞随口问道。
“你说呢?那我问你,如果让你现在就死,你可以做到无牵无挂吗?”
彭飞想了想回答道:“不能。”
这的确是实话,他确实是不能,而且恐怕每个人都不能。最起码人不是像孙猴子一样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都是由爹娘生养的。那么家里逐渐老去的爹娘,不就是自己的牵挂吗!
那位武警大哥抬头看了彭飞一眼,说道:“我也不能。”
“我们是活人,心里自然是有牵挂的。不过作为死人应该是无牵无挂的了,俗话说人死如灯灭吗。”彭飞根本不认为车胎被扎和王朋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不一会儿车胎换好了,作为前导的那辆越野重新发动开出,而彭飞他们这辆依维柯也跟了上去。这时那位武警大哥从兜里摸出半盒烟,抽出一根递给彭飞,然后自己又叼了一根在嘴里。
“谢谢班长。”因为那位武警大哥肩上的警衔是士官,所以彭飞称呼他为班长。彭飞拿起手抠里的打火机先给他把烟点上,然后自己也点上深吸了一口。
“给你说个事吧,真事。”武警大哥从嘴里吐出一口烟雾。
“行,说吧。”彭飞以为他要给自己讲鬼故事了。
“我曾经有个战友,一天请假外出去买点东西。结果在街上碰到几个小流氓在欺负一个女的,我的那位战友便上前制止。但那几个小流氓仗着人多,对我的战友大打出手。最后我的战友被其中一个小流氓扎了一刀,而且是要害。等救护车来了之后,我的战友已经不行了,车子刚开出没多远人就死了。”
“后来呢?”彭飞问道。
“后来?后来的事你根本就想象不到。那辆救护车上了一座立交桥,转了两个圈都没转下来。后来好不容易从一个出口下来了,却发现走错路了,这是通往一家较远的医院的。而原计划是从另一个出口下来,去往较近的那家医院。不过反正人也已经死了,送到哪家医院都是放到太平间里,索性就将错就错了。等到接遗体的那一天,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见鬼了?”
“还他妈不如见鬼呢。我居然在这家医院里面见到了他的女朋友。因为他女朋友曾经来部队看过他,我见过,所以我认识。当时我就想,难怪那天救护车会走错路,也许是我的战友想最后见见他女朋友吧。但是我又觉得挺奇怪的,他女朋友并不是本地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家医院里呢?后来我发现她走进了人流室,而外面还有个男的在等她。原来她背着我战友跟这边当地的一个男的好上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居然还怀上了孩子。”武警大哥将手里的烟蒂狠狠的扔出了窗外,接着说道:“知道吗,我当时恨不得冲上去掐死他俩。我很替我的战友感到不值。让他至死念念不忘的女人,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甚至我觉得被他救的那个女人兴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为什么小流氓偏偏欺负她呢?后来在一次跟连长的闲聊中我提起了这件事,记得连长当时是这样问我的。他说你是觉得大洪对他女朋友付出的感情不值,还是觉得大洪的牺牲不值?”
彭飞又点燃了一支烟,递给武警大哥。“那班长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当时的回答,现在想起来就是一个混蛋说出的话。我理直气壮的对连长回答道,都他妈的不值。可是连长居然没有生气,他接着问我,如果你的女朋友背叛了你,而恰好这个时候上级下达了命令,要求你和你的战友一同去解救几名女性人质,而且还很有可能是妓女。歹徒有枪,你和你的战友可能会有危险,那么你是去还是不去?”
前面的越野拐进了一个加油站,彭飞他们这辆依维柯便放慢了速度。等那辆越野跟上来之后,这位武警大哥没有再继续谈这个话题,而是换了个话题开始扯淡:“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我梦到我那位战友了。他说他去那家医院里,只是想告诉他女朋友,不要杀了我们的孩子。”
彭飞觉得这位武警班长所说的这些,有一半是真的,但另一半绝对是假的。“算了,只当是听了一个鬼故事吧。”
一边开车一边说话是很不好的习惯,会分散注意力,容易出事的。但有的人却偏偏喜欢这么做,比如彭飞面前的这位武警班长。据他自己说,如果没有人跟他说话,让他自己一个人开车他会很容易犯困的,尤其是在高速上。
当第二天的傍晚,两辆车终于驶进了军营的大门。彭飞和张小泉还可以,而教导员,夏班长,还有那位武警大哥,每个人都顶着一副熊猫眼。他们三个人轮流着开两辆车,就算隔一段时间可以休息一会儿,可是道路的颠簸,又怎么能够休息的好呢。
王朋的父亲已经被接到了军营之中,只是比彭飞他们早到了两个多小时而已。灵堂也已经布置好了,就在大礼堂里。教导员、夏班长、张小泉、彭飞四个人,将棺材从车里抬进了礼堂。而周长志责拿来了一套崭新的常服,几个人含着泪将王朋身上那套带着血渍的迷彩脱下,穿上那套常服。然后又将他的遗体抬进了那口早已准备好的,在黄白两色菊花围绕的棺中,并覆盖上了鲜红的八一军旗。
一位老人,在团长和一名壮年男子的搀扶下,走进了礼堂。他就是王朋的父亲。从走路的姿势可以看出来,他曾经中风过。而那名壮年男子看上去,脑子似乎不太灵光。当几人来到王朋遗体的近前,忽然那名壮年男子松开老人的手,直接伏在棺上嚎啕:“弟弟,快起来呀,跟哥回家。哥以后把好吃的都让给你,再不跟你抢了。你快起来呀……”
突然壮年男子掀开透明的棺盖,一把揭掉军旗就要将王朋的遗体往出抱。彭飞和张小泉赶紧一边一个,架住了他的两条胳膊,而周长志重新将军旗和棺盖盖好。但他们虽然制止住了壮年男子的动作,却不知道该怎样来安慰他一下。只得将他牢牢地架在一边,防止他再有什么不当行为。
王朋的老父亲站在棺侧,看了一会儿儿子的遗体。然后转过身,抬起手,给被彭飞他们架住的那个壮年男子擦了擦眼泪。“哭什么?你弟弟困了,在睡觉呢。不哭了,明天咱们就一起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