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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和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清俊高雅的脸上洋溢着难掩的愉悦。
谷慈立即有了不祥的预感。
她突然起身把他拉了出去,使了好大的力气把他往门外拽。沈清和不甚理解她的行为,但依然清了清嗓子,像在讲述什么庄重严肃的事。
“你很好看。”
谷慈惊愕地怔住,刷地回头看向林昔白,迎上那双淡淡的目光时,咬紧了唇,一把将沈清和扯进了院子里。
“我不是让你坐着不要动的吗?”她皱着眉道,“你在干什么?”
沈清和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怒意,眉如墨画,双目含笑,认真道:“你五官端正,小巧玲珑,确是美人之相;尽管你对文章的批注总是说不到点子上,但字迹娟秀工整,赏心悦目;以及,你做的饭非常好吃。”
谷慈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被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脸颊也微微发红:“为什么要说这些?”
沈清和虚了虚眼,颇为自信道:“我在赞美你。”
“你吃错药了吗?”
他陡然间露出诧异的目光,一脸难以置信,“在京城里只有花重金才能得到我的赞美,而且就算有钱我也不一定肯举荐。你居然觉得无所谓吗?”
谷慈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感到荣幸吗?”
“是的。”沈清和潇洒地点头,“因为你给我的木雕是无价的,我的赞美也是无价的,所以我们终于扯平了。如果你觉得不够,我还可以再夸奖一下你的……”
“不用了!”谷慈扶了扶额,“不用再说了,有点恶心。”
沈清和惊愕地瞪大双眼。
这个人居然觉得他恶心!
看来她根本就不理解,他的一句夸是连天价都买不来的。
沈清和沉默片刻,“哼”了一声之后就走了。谷慈神色疲惫地回到上舍,甚至都不敢看林昔白。
对方也没有说话,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纸张“沙沙”翻过的声音。良久,她终于小声道:“林先生见怪了。”
林昔白注视着她,淡笑道:“我倒是觉得你辛苦了。”
谷慈尴尬地抓抓脑袋,过了少顷才觉得这话有些不寻常,眨了眨眼道:“林先生先前……认识沈清和吗?”
“不算认识。”他摇摇头,轻描淡写道,“见过几回。”
谷慈默默点头,她记得学官曾说过,林昔白是从京城来的,老家并不在这里,起初她还猜测过他是不是与家中有什么矛盾。
“是在京城里见到他的吗?”
也许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林昔白微讶,点了点头。
谷慈没有再追问下去,完成工作后将她留在学堂的几本书捎回了家。临走前对面的老头笑面迎来,搓着手道:“小慈姑娘,不知今年的花朝节……你可有安排?”
“应该……没有。”她疑惑道,“孙叔有什么事吗?”
老头一听,不禁喜上眉梢,“老夫先前便与你说过我家的大儿子,知书达理文质彬彬,不知花朝节那天可否与他见上一见?”
“不……不了吧。”她连忙婉拒,“我大概会去姑姑家里同他们一起过节,所以……抱歉了孙叔。”
老头的笑意淡了下来,又劝了她几句但谷慈始终不应,只好怏怏地转身走了。
***
谷慈后来是被衙门给寻走的。
赵翔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说是又抓了周松一次,这回是人赃俱获。
她问了缘由才知道,今早周松拿着一包东西鬼鬼祟祟地出门,被在外巡逻的捕快逮了个正着,一查竟发现,包袱里有上万两银票。
至于赵翔先来找她的理由,是因为沈清和不见了。
“上回沈先生说周松不是凶手之后,我们就理所当然放人了。”他苦着脸道,“这下连厉知府都不知如何是好了;我们拜托他办了这么多案子,倒是第一回出现这样的事。”
谷慈垂着眸,她觉得周松应该不会是凶手。此人第一次被抓的时候他们都在场,她不认为沈清和的推断有漏洞。
沈清和一般是很少不在家的,他出门都是有非常明确的目的,从来不会闲逛。谷慈本来想说去徐记雕刻铺看看,突然想起他昨晚答应过她要破了这桩案子,遂道:“我们回衙门等着吧,我想他会来的。”
赵翔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她,到达衙门之后,周松已经被收押了。毕竟是濯城首富遇害的案子,今日便要审理,邢府那边也收到了通知。
谷慈端着茶杯坐在二堂里等,面前的赵翔却丝毫没有耐心,来回踱步,“小慈姑娘,沈先生若是再不来,我们可就得直接判周松斩刑了。”
谷慈捏紧了茶杯。因为沈清和今天刚刚和她怄过气,她不由觉得这个人或许会闹脾气不肯来;但他对于这样的案子总是无比认真的,有一种难言且令人憧憬的执著。
“我觉得他应该……”
不等她说完,门外的几名捕快便开始七嘴八舌起来。抬头一看,只见沈清和缓步走进来,面无表情地环视四周,突然问:“周松呢?”
“在牢里呢。”赵翔愣了一下,才答道,“厉知府已经在准备堂审了。”
“哦,好。”
沈清和什么也没解释,径直前去厉知府办公的地方找人了。二人在屋子里不知说了什么,邢府的人也在这时候到了。
不多时,前来围观的百姓已经在门口堵了一片。周松与周姨娘脸色煞白地跪在公堂上,一旁的邢夫人倒是显得很镇定,冷冷地直视着那二人。
邢府包括下人在内来了不少人,冯正领着先前居养院的几个伙计站在一侧,是厉知府特意要求的,水青青、刘芳、汤梓等人也都在场。
厉知府望了沈清和一眼,清了清嗓子道:“犯人周松,初八那日在千金赌坊后巷的竹林,杀害死者邢嘉,又伙同周氏在邢府盗窃白银万两,是否认罪?”
周松本就吓得魂都没了,这下更是惊慌,只得一个劲儿地摇头,颤颤巍巍道:“不是、不是……我没有……”
他惊恐地看向自家姐姐求助,然后周姨娘只是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不,你有。”沈清和在一旁开口,嗓音低沉纯粹,“的确是你所为。”
谷慈站在捕快的后面,才意识到他坐在厉知府旁边的位子。姜师爷坐在左边,而他坐在右边,她很清楚,这不是一般人能坐的位置。
厉知府看了看手里的一张纸,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案发的前一天,邢员外答应再借你最后一笔钱,帮你还清赌债,但不希望被邢夫人知道,所以约你在赌坊后巷见面。你到了之后发现钱的数目不对,恼羞成怒之下杀了邢员外,随后将血衣与凶器丢掉,去邢家找周氏。”
这时周姨娘突然抬起头来,指着周松道:“对……人不是我杀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厉知府没有理会她的叫唤,续道:“既然杀了人,你们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利用周氏的身份盗窃邢府中的钱,再准备趁机离开。不过可惜,这些钱都是由账房的刘芳管的,你们无法不引起怀疑,因此只好在府里装鬼,明眼人都会知道这鬼是人为的,所以等邢夫人将所有人聚集起来时,便是你们偷钱的时机。”
“但其实这并不是你们一开始的计划,早在邢员外刚出事时,你们便准备偷钱逃走了。”厉知府顿了顿,抬头又看了一眼沈清和,“很可惜,你们在商量此事的时候,被管家冯正听见了,去汇报给了邢夫人,于是官府将你们抓过去一次,使你们不得不拖延几天。”
邢夫人几乎不可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后方的百姓们止不住窃窃私语。
人赃俱获,又有动机,甚至准确地在案发时出现,简直是往脸上写了“凶手”两个字。
身旁的几个捕快都显得一身轻松,谷慈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沈清和。
厉知府方才说的话,显然省略了很多东西,关于那二十八刀所代表的仇恨,以及邢员外带去与周松会面的那把廉价刀,根本一字未提。
到这里基本已经可以结案了,周松与周姨娘却矢口否认。邢夫人冷冷道:“平时装得对老爷多好,想不到只是惦记着邢家的钱!”
她又转向厉知府:“大人,此等恶徒不可纵容,大人切莫轻判!”
***
退堂之后,沈清和跟着厉知府去了二堂。
此时邢府的人尚在衙门里,沈清和让谷慈去把准备离开的邢夫人叫住。
涂氏一脸疑惑:“有什么事吗?”
谷慈礼貌地颔首道:“邢夫人,不知你对二十年前失踪的一个叫董文斌的人,有没有印象?”
涂氏摇了摇头,看向身后的冯正,对方亦是摇首。
“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谷慈正欲开口,那边的赵翔忽然慌慌张张地从衙门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地与沈清和道:“沈先生,那具白骨已经送去东河义庄……”
他说到一半才看见邢家的夫人与伙计,连忙闭了嘴。这时谷慈小声道:“夫人,我们在邢家一座别院里发现了一具二十年前的尸骨……”她看了一眼那几个满脸震惊的伙计,那水青青更是面色发白。
“……夫人,借一步说话罢。”
涂氏不可置信地跟他们去了二堂,急切道:“不可能有这样的事,老爷直到十六年前才开始添置别院;况且我从不离府,不知道有什么尸骨。”
厉知府和蔼笑道:“夫人莫要惊慌,这不过是例行询问罢了。案子如今已破,夫人应该也可以放下心了。”
涂氏离开的时候尚且心绪不宁,但抓住了闹鬼之人,倒也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了。谷慈送她出去时,其余的伙计都离开了,只有冯正和汤梓在外面等着。
汤梓微笑道:“谷姑娘,这回真是多谢你们了。”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她转头正想指沈清和,对上的却是一张写着“不悦”的脸,“……还是去谢厉知府罢。”
待他们走后,谷慈才走回沈清和旁边,微微叹了口气:“我按照你说的做了,下面呢?”
他的回答简短:“等晚上。”
她沉默了一会儿,“关于你说邢夫人与冯管家的事,我想明白了。”
沈清和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难掩的得意:“哦?”
“先不谈冯管家在邢家时总是像个主人一样,邢夫人无论何事都会与他商量。”她顿了顿,“我想若不是有私情,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是不会依赖下人到这个地步的。”
沈清和听后,眯起眼道:“想法不错,不过有更加直观的东西。”
谷慈惑然道:“什么?”
他没有回答,突然面无表情地俯身靠近了她,几乎将她贴在了墙上。
谷慈本能地将他推开,还向旁边退了一步,惊恐道:“你……你干什么?”
沈清和满意一笑,丝毫没察觉到她的窘迫,“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能非常直观地反映出这两个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