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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池揉了揉太阳穴,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而澹台薰已经去忙别的事了。苏玞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澹台丫头说话一直是这样,不要灰心。”
“……”
叶池没有理他,将一天的任务分配下去,并命几人守在东街以防再次闹事,但不许和那些帮派交战,否则即刻撤职。
小捕快们大多是靠这个职位养家糊口的,一听说要被撤职,顷刻吓傻了,谁也不敢违抗。
他提笔写了一封信,写写改改,一直定不下心,瞧见长素来给他磨墨了,终于抬头问:“我……有那么老么?”
长素愣了一会儿,近日越来越觉得他们过得很凄惨,一回想起在京城的日子就止不住抹眼泪,拼命地摇头。
***
申时三刻,天却还是和中午一般亮。夏日的气息愈发浓烈,这季节的交替在秦州总是显得很模糊,经常在不知不觉中,盛夏便来临了。
澹台薰上街巡逻了一圈,发觉近来城里变得太平了许多,大约是由于叶池的上任,这些人或多或少忌惮了些;不过她也明白,这个影响持续不了多久。
她的母亲在去世之前也曾担任过州丞一职,目标便是让秦州能发展得像京城那般繁荣,但总被人嘲笑是痴人说梦。
叶池说过,只要严加管制,这个地方并非好不了。
他说话做事都是不紧不慢的,像是有些迷糊,然而却又很敏锐;温雅沉静,但总是能让人信服。唯独让她感到奇怪的便是他身上散发出的药香,时而能令她想起医馆里的味道,淡淡的很好闻,但她很不喜欢这个味道。
阿遥的身上也有这个味道;从小就在医馆里呆着的人,都有这样的味道。
先前人手不够时,她兼任了巡逻的工作,不知不觉养成了习惯,每逢离开衙门都要去城中走一圈。
黄昏愈来愈近,她的肚子也有些饿了,遂走去常去的面摊叫了碗荞麦面,数了数,少两个铜板,与老板道:“少放一个鸡蛋。”
老板看了看她,因为是常客,还是与以往一样放了两个。
澹台薰捧过面时有些惊讶,低声说了句“谢谢”,听得身后不远有人道:“我也要一碗一样的。”
一转头,她看见了叶池,大约是忙完了一天出来散步,换上了他初至此地时的月白长衫,比穿着官服时显得更加高俊,走过来坐在了她的对面,与她温和一笑。
“你最近……很拮据么?”
澹台薰看了看他,知晓他是听到了她方才的话,无所谓道:“我一直都很拮据。”
叶池目露惑然,“州丞拿的俸禄不算少。”
澹台薰拿起筷子吃了口面,默默道:“因为我要买很多东西。”
熟识了之后才知道,她一不穿金二不戴银,每天过得非常节省,连衣服都很少添新的,没看出究竟买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值得她连一个鸡蛋都吃不起。
她忽然抬起头,看着他有些不自在的动作,问:“你是不是没有在摊子上吃过东西?”
叶池闻言怔了一下,没有即刻回答,这时面摊的老板将一碗热腾腾的荞麦面给他端了过来,两个圆圆的蛋黄看起来嫩而可口,食香沁人。
他拿起了筷子,漫不经心地笑了,眼眸漆黑深邃,不知在思索什么:“我还在地上吃过东西。”
澹台薰不解地眨了眨眼,细细瞧了一眼他一身价值不菲的装扮,觉得以他的性格,大约只是在出言安慰她,遂什么也没说。
***
又过几日,澹台薰将给叶池的房租和饭钱包好,知晓他不肯收,遂偷偷塞在了长素的屋子里。
她有些不好意思再去面摊吃饭了,老板总是会给她优惠,有时还不要她的钱;算了算领俸禄是在三天之后,每天在床头刻一刀,终于可以吃好吃的了。
她慢悠悠地将刀收好,取出银票放在了五个信封里,送完信后去了衙门,正巧遇见孟语晴,不解地唤道:“孟姐,你怎么来了?”
此时的孟语晴正提着一个食盒,笑着交到她的手上:“叶大人说你没怎么好好吃饭,让我给你做些补身子的,累坏了可不行。”
澹台薰一愣。
他……是何时发现的?
她没有伸手去接,而孟语晴也明了似的道:“我知道自从那件事之后,你一直很努力,不过坚持和逞强还是有区别的。这里面也就是几样菜,不值钱,你就收着吧。”
她又沉默片刻,才点头收下:“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孟语晴拍着她的肩膀道,“不过我做饭的时候衙门的那些个臭小子来偷吃,真是气人。”
澹台薰抬起头:“你又凶他们了?”
“没有没有。”孟语晴摆手笑道,“我这么温柔善良的人怎么会凶人呢?”
路过的小捕快听得一阵寒。这位衙门管事的凶悍程度……可是在全秦州都有名气的啊;众人一致认为澹台薰的言行举止,有一大部分是受了这个女人的影响。
“不过说起来,听说今天叶大人去了一趟商行,不知究竟做了什么。”孟语晴忽然道。
“商行?”
他……完全没有提过这件事。
商行那边的情况,澹台薰也有着手调查,但顺着她掌握的线索却是查不到任何人。与卖主串通,泄露对手的价格以买下一块地皮,从中赚取利润,这在卫国之中并非头例,但手段比两年前要聪明许多。
察觉出了她在沉思,孟语晴问:“其实也不是多大点事,被发现了也就是撤职罚款。你……要去找那小子对峙么?”
“要。”澹台薰突然出声,声音很坚定。
如果她赢了的话,叶池就会和她换位子;她有作为秦州本地人的优势,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战胜的。
她握了握拳,然而肚子却不争气地响了起来,匆匆扒了两口饭,几天来头一次吃得这么饱,放下筷子便赶去了商行。
澹台薰不常来这个地方,没想到此地比她所在的衙门还要冷清一些。这些天来她大概了解到了商行里的人,但毕竟二者互不干涉,名册只能从小道消息得来,准确度较低。
商行之中的官员不多,平日处理的工作便是地方的税收与交易等等。卫国的一代又一代总伴随着腥风血雨,地方的权力也极为分散。
半个时辰之后,百姓们陆续赶来,她随着人群在商行里寻了个位子,坐下来环视四周。
尽管土地不能被拍卖,其他商品倒是时常在商行里进行叫价,种类非常多,从武器到雕花,从字画到古玉,几乎是应有尽有。
她今日来此也是有另外一个理由,便是想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屋出租。偶尔会有一些人家攒钱买了一间大屋子,但支撑不起开销,遂以低价租出去那么一两间,这是不受规定约束的。
幸运的是,今天就有那么一间空房,地段是位于西市附近,也衙门也不算远,委实很适合她。
叫价陆陆续续的进行,让她感到惊奇的是还有人拿鸡鸭出来卖,道是能下金蛋的母鸡,要不是家里没米了实在舍不得卖。最后被一个傻子买走了,花了五十两,还是头一个叫的价。
轮到那间屋子的时候,商行中的人已经走了不少。底价是月租五两,因需求不大,普通情况下一般是提一倍,在秦州并不算贵,她正想出价,谁知却有一人喊道:“我出一百两。”
“……”谁!
澹台薰转头一看,只见与她隔着三四排的位置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才知是个面容俊俏的玄衫青年,神采飞扬,却令她倏地一怔。
大约是在两年前,西街有两家商户在争夺一块地盘,闹得很凶。秦州的这些商人大多是城中较大的帮派,素来讲究不择手段,卖家选择了通过商行竞标,没想到其中一户在商行中有熟识之人,靠着银两买通了一个,成功赢得了那块地。
这事本是做得十分隐蔽,阴差阳错的便是那自以为出价最高的一户觉得心有不甘,将价格公布了出来。卖家那边也觉得有蹊跷;买主之间的出价差别往往都很大,最少也是相差百两以上,而两者竟只相差不到一两。
此事毕竟是第一回在秦州发生,一时间没有人联想到是商行那边出了情况。澹台薰的母亲曾去过京城,道是那边有不少专门混进商行的细作,从每一笔买卖中获取利润,几乎已形成了一种行业,这才决定彻查,找出了细作,上报后撤职并罚纹银一千两。
而靠着这名细作得到那块地的买家,现在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元子翎。
澹台薰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个人便是她要去对峙的对象。她想不通他作为六帮的少当家,为何要来租房子;而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她,与她扬眉一笑。
生意人。
这是相识十年有余,她对元子翎的全部评价;从不会吃亏的人。
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她出不起比一百两更高的价格,大约只能明日再来看有没有新的。百姓们纷纷觉得今天傻子真多,先是有人用五十两买了只鸡,现在还有人用一百两付月租,秦州城果真人才辈出。
便在这时,角落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在悉悉索索的人声中显得尤为镇定:“我出三百两。”
他的嗓音不大,然而所有人都在瞬间安静了下来,不可思议地投去目光。澹台薰本欲起身离开,愣愣地转头一看,恰见对面坐着一个温文儒雅的男子,满身的文墨书香之气,似乎没有看到她,只是专心地盯着那公布价格的小吏。
……叶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