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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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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钧言晚上有饭局,同席的就是他身旁身后的那群人。他年纪最轻却走在最前面,有些人甚至比他爸还大,仍然要好声好气地给他笑脸,地位可见一斑。

    服务员出声之后他就认出了蹲在地上的陈轻,原本还略感疑惑,听她自己说是胃疼,又见她满脸酡红,身上飘来浓浓的酒气,马上明白过来,她这是自己不要命,喝酒喝出问题来了。

    明知道胃有毛病还喝酒,自作孽,疼也活该!

    当即同情心全无,他冷冷扫了她一眼,不耐烦开口:“还要多久?”

    一群人堵在走廊上很难看,而且各个都是惹不起的,服务员禁不住心一颤,连声说:“马上好,马上就好!”

    不等服务员俯身去扶,陈轻已经自己站了起来,自知碍了贺钧言的眼,她忍住痛,发颤的手指握紧药瓶,垂着脸退到墙边,让路给他们。

    贺钧言大步从她眼前走过,别提打招呼,连正眼都没有看她。

    进了包厢,一一落座,几番寒暄后开席,桌上开始推杯换盏。

    贺钧言自然是在座众人话题的中心,以往这些应酬对他来说都是游刃有余的小事,可这次却有点不同。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是滋味。

    刚才余光不小心瞥到了一眼,陈轻脸色惨白,摇摇晃晃站不稳,在他踏进门的瞬间腿软跪坐在地,那模样一直在他脑海里来回晃……烦人得很!

    “贺总?贺总?!”

    “……嗯?”

    对面的人叫了好几声,贺钧言才反应过来。

    他若无其事地笑着接了句:“张总真是客气。”而后端起酒杯和对方轻碰,顺利将失神掩饰过去。

    每人碰一次杯,一次一口,一圈喝下来,杯里的红酒还有剩,他实在坐不住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作势道:“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先聊。”

    不等旁人多言,立即离席。

    一出包厢门,贺钧言立刻抒了口气,只是没两秒,那股消下去的躁劲儿又上来了——走廊上没有陈轻的身影!

    想想也是,她不可能一直蹲在原地,可她痛成那样能去哪?莫非已经去了医院?

    贺钧言眉头紧锁,一边往走廊另一端走,一边暗骂自己有毛病,好好的饭局不待,居然跑出来关心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陌生人的死活!

    地毯柔软,很快走到尽头拐弯,不远处就是洗手间。

    在拐角站定一看,洗手台下有个单薄的身影蜷缩在一起。

    贺钧言眯了眯眼,认出是陈轻,快步走过去。

    陈轻痛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埋头在膝盖间,环抱双腿,整个人歪着就要往地上倒。

    贺钧言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半晌才说话:“既然怕痛,为什么要喝酒?”

    她缓慢抬头,痛到扭曲的脸上微带愕然,还有不知是水还是汗珠的湿迹。

    “贺……”

    “别贺了。”他皱眉走近,抓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他的本意是想让她站好,哪知她根本没力气,晃晃悠悠栽进了他怀里。

    贺钧言下意识揽住她,愣了愣,想推开,碍于她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实在太惨,只好勉强忍受下来。

    微微垂头,他看了看胸膛前那张狼狈至极的脸,忍不住轻嘲,“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有本事,你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陈轻的心神被痛感占据,即使倚在他怀里,也没了半分旖旎心思。

    他抓着她的胳膊,让她着力在自己身上,可她的腿还是软,还是在打颤,胃也还是该死地在痛着!

    鼻端嗅到他身上陌生却好闻的味道,她突然觉得安心。

    不想秦瀚为难忍声应邀的委屈,怕得罪孟敬咬牙喝酒的不甘,以及对自己懦弱不争的自怨……这些心情,终于可以暂时放一放。

    不管如何嘲讽,贺钧言还是将怀抱借给了她,在她最需要的时刻。

    就像漂流的浮萍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地方,前所未有的难过和疲累一瞬间齐齐涌上心头,陈轻撑不住,在胃痛剧烈来临的瞬间,呜咽一声,哭了出来。

    “你哭什么?”贺钧言皱眉,她还有脸哭?再疼不都是自己作的,怪谁?

    陈轻揪着他的外套,埋头在他怀里,自顾自哭得凶。

    贺钧言无法,让她哭了一会儿,不耐烦道:“差不多行了。”

    她不理。

    “够了没?我没耐心陪你在这浪费。”

    仍旧哭着。

    “我再给你两分钟……”

    怀里的人哭得几乎快要背过气去。

    贺钧言:“……”

    几分钟后,陈轻终于没声了,不是不哭,而是连哭声都发不出。

    贺钧言见她在自己怀里缩成一团,赶紧打电话把候在外头车里的助理叫进来。

    饭局还没结束,他不能走开太久,看着助理把人背上车送往医院,他站路边,眸色沉沉抽完了一整根烟。

    .

    陈轻哭累了,又难受太久,到医院吊水输液后好受了些,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醒来已是十一点多,换药的护士告诉她,送她来的人缴完药费,没一会儿就走了。

    窗外,夜色沉沉,三张床的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静得可怕。

    手机里有好多未接电话,全是孟敬的。

    陈轻回拨过去,面对他的责问,淡淡回了一句:“我在医院。”

    声音是哭过后的沙哑,空荡的房间里响起回音,莫名寂寥。

    孟敬顿了一秒,问:“严重吗?”

    呵笑一声,陈轻也不知怎么回答,垂眸道:“还好吧。”

    那边又默了几秒,继而说:“我现在走不开,老周说要续摊,其他几个也……”或许是觉得和她解释太多,他蓦地停住,“总之还要几个小时,你先在医院待着,我明天……或者我现在让人过去,你……”

    “不必了。”陈轻打断他,“我没什么大问题,孟先生忙吧,不用管我。”

    本就非亲非故,何必假意惺惺。

    摁灭手机亮光,她垫高枕头,靠着床头坐起身。

    木然发了一会儿呆,被子上的手机再次响铃,陈轻垂眼一看,是贺钧言。

    她接起,咽咽喉咙,涩然说了声“喂”。

    哭的时候是情绪冲昏了头,所以才不管不顾,现在冷静下来,想到在洗手间的那一段,她只觉得脸上烧红一片,烧得耳根灼疼。

    “还在医院?”

    “是。”

    “针打了?”

    “打了。”

    “还疼?”

    “不疼了,贺先……”

    他没等她说完,简短又快速地结束了这段对话:“那就这样。”

    “嘟嘟嘟——”

    耳边是清晰的忙音,所有紧张和忐忑瞬间化为灰烬,陈轻看了看光亮熄灭的手机屏幕,抿了抿唇。

    有点失落,不过也没什么,他今晚所作所为已经很超乎她的预料,人不能太贪心。

    刚醒,一时半会睡不着,陈轻阖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声音渐渐接近,十几秒后门被推开,一双长腿迈了进来。

    她愕愕看去,正好对上贺钧言微沉的双眼。

    “傻愣着想什么?”

    “贺…先生……”她眨眨眼,好半晌回过神,“没想什么,发呆。”

    他扯了张凳子在床边坐下,扫了眼药瓶,“还有这么多?”

    她点头:“嗯,刚换,等会还有。”停了停问道,“贺先生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

    “不是这个意思……”

    贺钧言轻嗤道:“行了,开个玩笑紧张什么。我闲着没事逛到这边,所以上来看看。倒是你……”他的眼神扫过她的肚子,“胃不想要了?”

    “我也不想喝,公事没办法推。”陈轻目光微黯,想到他前一句解释,又弯唇笑笑。不管是无聊闲逛顺道看看或是别的什么,只要他来,就已经很好了。

    他哼了声,没接话。

    一时安静下来,陈轻不知道该起什么话题,干巴巴地坐着,一会儿看看自己的手指,一会儿看看他。

    手机突然响,贺钧言走开接了个电话,半分钟不到,挂断后,一转身便见她眼灼灼地盯着自己,目光对上的瞬间,她像是做贼被发现似的,立刻堂皇移开。

    他拧起眉头。

    似乎有点奇怪?

    从最开始她敲他的窗户死活要上车的贸然,到之后在医院她要他留下电话的固执,再到后来她一口一个“请务必和我见面”的锲而不舍……

    连起来梳理一通,总觉得不太对劲。

    “贺先生?”陈轻见他站在床边眉间深锁,有点忐忑。

    贺钧言视线轻移,缓缓和她对视。

    他的脸色不是很好,有点……形容不出来,总之就是古怪。

    “你怎么了……”她连眼都不敢眨。

    时间滞重又静谧。

    良久,他终于开口——

    “你是不是喜欢我?”

    “咚”地一下,心跳非常非常重,重到陈轻切切实实的听到了那一声。

    耳边有一瞬间突然耳鸣,尖锐细长的声音飞快划过去。

    “贺…贺先生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愣愣回神,她好不容易才把舌头捋直。并不是怕心思被他知晓,只是他问地太突然,她有点反应不及。

    贺钧言挑眉:“我猜的不对?不然你为什么……”话没有继续往下说,他的眼神里写满了“自己意会”。

    陈轻想了很久,始终想不出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才好。

    贺钧言也不追问,看了她两眼,道:“算了,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云淡风轻就翻过页去,那架势当真只是随口一问。

    陈轻没来得及叫他,转眼他就走到了门边,她急得想下地,喊道:“贺先生——!”

    他停住,回头。

    “怎么?”

    “我……”

    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刹那失语,胸口也憋闷得慌,透不过气。

    太阳穴突突跳着,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手中却湿湿一片。

    贺钧言已有不耐,轻轻蹙了蹙眉。

    陈轻终于做了决定。

    她想到了最好的回答。

    “……我喜欢你。”

    遵从自己的心意,就是最好的回答。

    她抬眸郑重又认真地看向他,目光清澈,眼神真挚。对他而言这只是一句话,可对她来说,其中却叠加了无数漫长又难以计量的挣扎和煎熬。

    潜藏着不敢对人言的心意,时隔多年,她终于有勇气承认。

    “我喜欢你,贺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