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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劲上来,林鸾织有些迷迷糊糊,本想回答没有,可是百转千回之后,她慢慢吐声道:“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实,但用心感受到的绝对不会错。有些事情说不出口,若是说了兴许命都会没有。但有些话臣妾一直想说,臣妾对皇上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后宫女子为了争宠,说过的甜言蜜语不计其数,顾杞城听过的也数不胜数。
可是此刻从林鸾织嘴里听到这话,顾杞城只觉得有无数把小锤子重重地敲打在心上,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很想问,你是不是曦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多疑问积压在心头,终究没有勇气问出口,只化成一句:“伤口是不是还很疼?”
不再有任何反应,只有林鸾织的后背均匀起伏。
原来,她已经睡着了。
顾杞城轻轻地替她盖好被子,坐着发了一阵呆才起身走到屋外。
中秋的圆月,昏黄满地。
顾杞城打了个响指,南辕便又悄无声息地出去。
“马上去调查林鸾织何时学的马,何人所教?还有自她出生以后,品性、才情,事无俱细,半点不要遗漏。”顾杞城沉声吩咐。
南辕应声而去。
顾杞城站在院子里,看着月光洒下的一片戚寂,心底隐隐有一丝烦躁浮起。
如果事实真被自己猜中了,又该如何是好呢?
影子渐渐被拉长,没有谁能解迷题。
顾杞城微微叹了口气,回转屋里。
至少此刻,跟随心走吧。
但到了半夜,林鸾织忽然发起高烧来,而且恍恍惚惚做起梦来。
梦里回到了从前,自己和长姐、二哥还有表哥宋归珣在一起愉快地玩闹。然后自己偷偷骑马,结果摔了下来,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顾杞城忽然就来了,伸出手牵起了自己。
从此以后便多了一个人陪自己玩耍,宠着自己,让着自己。
可是后来,有血,好多好多的血,难受地却哭不出声来,想喊喊不出。
顾杞城一向浅眠,身旁人的不安让他一下醒过来。
借着微弱的灯光,只见林鸾织满头大汗,面色不正常潮红,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顾杞城正要扬声唤人,却听见林鸾织叫了一句“小枸杞”,然后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嘴巴死死咬住食指。
顾杞城当场愣在原地,身体剧烈一震,仿佛无法承受一般,面孔变得一片死灰,然后爆吼一声:“快传太医。”
钟贵妃每次发烧的时候就会缩成那个姿势,而那一句“小枸杞”叫的便是自己。
曾经年少,自己给她取了个名号叫“小猫妖”,她反诘非要叫“小枸杞”,也不常叫,只在撒娇或者生病难受的时候叫上几声。
但后来入了宫,便再也没有听到过。
太医很快就来了,切脉、开药方,折腾了一宿,总算是降下来了。
九曲黑鞭的威力实在超乎常人想像,林鸾织又是柔弱女子,哪经得起这般疼痛。
她一直处在半梦半醒之间,有人喂药,有人上药,嘈杂声来寂静声去。
只有一双熟悉的手握住自己的手时,才能安宁入睡。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十天才慢慢有了好转。
画春堂时来运转的日子也到来了。
各种各样的赏赐、五花八门的补品,源源不断地流入画春堂。
但不知为何,顾杞城以休养为由,杜绝了一切探视。
这一日,林鸾织好转,便让人搬了躺椅在院子里赏菊花。
顾杞城让人送来好几盆菊花,说是让她观赏用。
绿牡丹、黄莺翠、芳溪秋雨、太真含笑等名贵之花不计其数,争奇斗艳,漫舞潇洒,明媚了满院秋色。
林鸾织看了一会便有些腻了,对在旁边绣花的新桐唉声叹气道:“你说你家主子我怎么这么倒霉。平日里也不常生病,可是这两次伤的都不是地方,想想就来气。”
上一次挨了板子,伤在屁股。这一次挨了鞭子,伤在后背。
好生难受。
新桐停下了手中的绣活,微笑道:“主子别恼,这叫否极泰来。你瞧瞧皇上如今对你越发上心了。”
这倒是真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自己这次受伤之后,顾杞城每天都要来上几趟,的确是不再冷落自己。
想必自己给西昭争脸,顾杞城龙心大悦吧。
“有什么好的?”林鸾织却不满足,还没有从前一半好呢,“整天被关着,哪也不许去。”
闻喜端着茯苓糕过来,听见林鸾织抱怨,狡黠一笑:“不如奴婢去把宁嫔娘娘请过来陪主子说说话?她都来过好几次了呢。”
“我也想啊,就怕皇上不同意。”林鸾织委屈着脸,哀声道。
正巧,顾杞城刚好进来,闻言便问道:“什么事朕会不同意?”
林鸾织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这才笑道:“皇上,臣妾闷的慌。”
“朕是为了你好,若是觉得闷就快点将伤养好。”顾杞城挥了挥手。
其他人等便退了下去。
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他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若林鸾织真的就是钟芮曦,这种诡异的事情就算自己能接受,其他人呢?
悠悠众口,如何去堵。
林鸾织扁了扁嘴,道:“皇上这会子为了臣妾好,过几天又板起脸来让臣妾当什么影子守什么本分。皇上还不如现在不要对臣妾好。”
瞧她这委屈样,顾杞城忽然释然。
如果林鸾织就是钟芮曦,那么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释得通了。若再细细想想如今钟贵妃的反常,一切皆可明状。
只是这世上真得会存在这种诡异的事情吗?到底怎么发生的?
他还是难以相信,已经传令杜荀鹤就算翻遍整个西昭,也要寻出珠丝马迹来。
只要存在,肯定有迹可寻。
顾杞城扶着她坐下,柔声笑道:“以后朕再也不会做这种傻事了,你想怎样就怎样。”
“当真如此?”林鸾织一喜,眉目都生动起来,“拉勾,不许反悔。”
“朕一言九鼎,拉勾是小孩子的玩意。”顾杞城失笑地摇了摇头,伸手欲去拉她的手。
但林鸾织勾着小指头的手忽然一缩,反手就去挠后背。
顾杞城一急,连声喝道:“不能挠,会留疤的。”
林鸾织难受地动了几下,讪讪地笑道:“兴许是在结疤痒的难受,皇上先去忙,臣妾让她们上会药。”
顾杞城点点头:“朕晚些时候再过来。”
但上了几次药,直到夜幕黑了下来,林鸾织依然瘙痒难耐,反而越来越厉害,甚至重新流出血来。
闻喜看得心惊,很是着急:“要不要唤太医来看看?可是这药膏一直在用,眼看就要全好了,怎么会这样?”
林鸾织似乎想起什么,和衣问道:“午睡的时候,是谁替我上的药?我分明吩咐过不要打扰我睡觉。”
新桐一沉思,好像想到什么,微微变了脸色,猛地跪了下来:“奴婢该死。”
然后快步走出了房间。
林鸾织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一会儿,新桐便揪着灵鹊进屋。
新桐当真是生了气,一把就将灵鹊推倒在地上:“说,下午忙不过来的时候让你顾着主子,是不是你在主子伤口上动手脚了?亏我瞧着你一直挺老实的,原来还打算跟主子提一提,让你进内屋侍候呢。”
灵鹊是钟贵妃送过来的人,虽然一直不受待见,但也老实本份,从来没生过什么事。
可今儿个刚让她顾着主子就出事了,新桐如何能不生气。
灵鹊从地上爬起来,自己跪在地上,慌慌张张地说道:“奴婢难得有机会伺候主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你休要嘴硬,这屋子除了我和闻喜只有你进来过。你若不肯说实话,就让小端子去搜你的房间。管你有没有,借机赶出去。”新桐怒火气极,狠厉地说道。
灵鹊闻言,反而一改怯弱:“新桐姑娘,说话要讲道理。明明没有的事非要冤枉奴婢,传扬出去对主子的名声也不好。更何况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动了手脚?”
“你……”闻喜没想到会被反咬一口,气红了脸,“主子,就让奴婢掌她的嘴吧。”
林鸾织冷眼瞧着,出声道:“掌嘴岂不是太便宜她了?我记得有十大酷刑来着。你说是先夹手指比较好呢,还是拿火盆子直接扣脸上更有趣呢。反正两种我都还没有试过。闻喜,你来选一种吧。咱们一起来开开眼界。”
“是,奴婢这就去端火盆子。”闻喜狠狠瞪了一眼灵鹊,出门去了。
灵鹊一听煞白了脸,尤其是看见闻喜端着火盆子进来,火星四射,立马变了脸色:“主子饶命,奴婢知道错了,奴婢错了。”
这一火盆子扣下来,不死也会毁容。
“谁是你主子?吃里扒外的东西。再不说实话,就把你丢到外面去,看谁会来救你。若是回了皇上,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林鸾织一想到后背痒的难受,甚至还有些脓血,当真是气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