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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贵家的惊得踉跄一步,“闺女,你可想清楚了,长生的身份是官奴,又有过以前的这些事儿。娘对长生没成见,不管怎么说都是他救了你。但你跟了他不怕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吗?”
“不怕。我喜欢他,我愿意跟他一辈子。”赵大玲认真道,“娘,我知道你对长生的身份不满意,不想我嫁给他。我也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怕我跟着他吃苦。可是娘,其他的事儿我都可以顺着你,唯有这一件事,我要自己做主。”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友贵家的悲愤不已,掩面而去,一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觉,第二天一早顶着黑眼圈向赵大玲发狠道:“这穷小子也没什么彩礼,这些就都不论了,只有一样,需得等到他好利索了再定亲。再则府里的规矩你也知道,这事儿还得回禀了夫人,过了明路才作准。你也还小,才满十六,等过两年到了婚配的年纪,我便去求夫人,请夫人替你们做主。”
赵大玲也没想到友贵家的真的同意了,她又哭又笑,含着眼泪对友贵家的道:“娘,谢谢你!”
“谢个屁啊,你当老娘是心甘情愿的么?你天天伺候他,都端屎端尿了,我不让你嫁给他,你还能嫁给谁去?让老娘养你一辈子不成?”友贵家的悲从中来,“怪不得世人都愿意养儿子,闺女就是赔钱货,胳膊肘都是往外拐的。”
现在友贵家的怎么骂她,赵大玲都不会在意,“娘,你放心,我和长生一定让你和柱子过上好日子。”
“呸,还好日子呢,老娘是越混越回去了,最早是老夫人跟前的丫鬟,体体面面的,嫁了你爹没过几年舒坦日子你爹就撇下咱们娘儿几个撒手走了,落到外院厨房做了厨娘,天天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好不容易把你们姐弟俩拉扯大了,你倒好,找了府里最末等的下奴,一辈子翻不了身。老娘就是命苦,生下你这么赔钱货。我现在只能把希望放在柱子身上了,但愿他将来有出息,还能拉扯你一把……”友贵家的一边骂一边将一碗卧了鸡蛋的汤面墩在赵大玲面前,“快端去吧,让他快点儿吃,快点儿好,别跟木头似的整天躺着,光吃饭不干活,我这儿堆了一堆的木柴等着他劈呢。咱可丑话说在前头,他要是好不起来,就别想娶我闺女。”
赵大玲知道友贵家的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其实是心疼长生的,只是这种心疼和关爱都要通过骂人的方式表达出来。
赵大玲回到柴房,长生醒着呢,半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覆在眼帘上。赵大玲扶他半靠在墙壁上,又在他的腰后垫了一个垫子,这才将面条喂给他吃,“长生,你听见了吗?我娘同意咱们的亲事了。你知道的,虽然严格来说,她只是赵大玲的娘,但是我也拿她当娘看,也很在意她的想法。只是好抱歉,我都没有问你的意见就说非你不嫁,你不会不愿意的对不对?”
长生安静地吃着面条,没有一丝的回应。赵大玲也不气馁,这几天她一直这样跟他说话,也不管他是否听得见,“长生,我也觉得自己很过分的,欺负你现在不说话,就跟我娘说了咱们的亲事。要是你好了以后不愿意娶我,我娘肯定会拿刀满院子追你的。不过,虽然你没有说过,但是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有时候两个人互相喜欢不需要说出来对方也能感觉到,你也一定能感觉到我喜欢你。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你从黄茂手里救我的时候,也许是你帮我宰鸡宰鸭的时候,也许更早,在你还不言不语却由着我叫你‘长生’的时候。你呢长生,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让我猜猜看,是不是跟我对对联的时候?还是我每次在你耳边鼓噪,可劲儿地显摆我所处的那个时空文化的时候?长生,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会觉得好担心,你会不会是仅仅因为我跟这里的姑娘不一样,所以对我感到好奇,而这种好奇是真正的喜欢吗?如果有一天,我将我所有知道的新奇事儿都说干净了,你还会愿意跟我聊天,愿意听我没玩没了的叨叨吗?长生,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呢。”
长生吃下半碗面条便不再张嘴,赵大玲给他喝了点儿水,让他躺下来,揭开被子轻轻地按摩他的两条腿,防止整日躺着会肌肉萎缩。长生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呼吸绵长又睡着了。赵大玲伸手拂开他额头上的碎发,心中爱怜不已,他长得真是好看呢,光洁饱满的额头,墨黑挺秀的眉毛,长长的睫毛,精致完美的鼻子,微抿的嘴唇,线条完美的下颌曲线。赵大玲俯身将脸颊贴在他的面颊上,嗅着他身上清爽好闻的气息,“长生,你为什么这么完美,完美得让我自惭形秽,完美得让我心疼。”眼中有泪涌出,濡湿了长生的面颊。
天气好的时候,赵大玲会将长生带到屋后的空地,避开府里的人晒太阳。他坐在大柱子搬来的一把破椅子上,全身沐浴在阳光之中,身影显得单薄而透明,好像随时会羽化成仙一样。虽然已是暮春初夏,但是长生的身上还是冰凉,赵大玲怕他冷,将一床薄夹被搭在他的身上。
大柱子不敢靠前,只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长生哥,我今天给你种的菜地浇水呢,你看,菜都长出来了,娘说再过半个月就能摘下来炒着吃了。”
大柱子喊得口干舌燥也不见长生的回应,撇嘴要哭,“姐,长生哥不理我呢。”
赵大玲胡噜一下大柱子的头顶,“你长生哥都听得见,记在心里了,只是现在他不说出来而已。你乖乖去把你长生哥教你的《三字经》背熟,等他好了背给他听,他肯定欢喜。”
“嗯。”大柱子乖乖应了,一步三回头地进屋背书去了。
赵大玲搬了小板凳坐在长生身边,双手托着脸,被太阳晒得眯起了眼睛,“长生,夏天就要到了,这里的夏天是不是很难熬啊?没有空调、没有风扇、没有冰淇淋,想想就觉得很痛苦。不过幸亏有你,”赵大玲拉起长生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惬意地闭上眼睛,“你的手很凉,好舒服的。”
面前的阳光被阴影挡住,赵大玲警觉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道姑站在前方,她背对着阳光,一时看不清长相。赵大玲放开长生的手,缓缓站起来。这才看到这道姑大概五十开外的年纪,长眉凤眼,神态安详,穿着一件杏黄色的道袍,手中拿着一柄拂尘。
因为丹邱子说她是妖孽,还差点儿用阵法烧死她,所以赵大玲对道姑印象不好,她上前一步挡住长生,戒备地看着面前的人。
来人微微一笑,拂尘摆到臂弯上,单手竖掌,“这位施主便是贫道那徒儿口中的妖孽吧。”
赵大玲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道长就是玉阳真人?”
“正是贫道。贫道在玉泉山闭关修行,期满出关,便如约而至。”玉阳真人语速很慢,让赵大玲的心也不由平静下来。
“多谢上次真人搭救之恩。”赵大玲向玉阳真人行了一礼。
玉阳真人缓缓道:“我那徒儿信誓旦旦说在御史府中发现了妖孽,但贫道在紫金之巅占卜了一挂,御史府内并无秽物邪魅,便让她先放过你。今日前来也是为了打探实情,若你果真如丹邱子所言是妖孽,即便我与顾彦之大人曾有约定,放你一次也不会放过你第二次。”
“那真人看我可是妖孽?”赵大玲心中仍有些忐忑,谁知道她们对妖孽的定义是什么呢?
玉阳真人眼中精光一现,赵大玲只觉得魂魄都荡漾了一下,那种感觉和在丹邱子的火御寒冰阵中一样,甚至还要强烈几十倍。不过只一恍惚间,那种感觉就消失了,赵大玲恢复了神智,却感觉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玉阳真人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显出几分讶异,“没想到这世上果真会有漂泊的游魂。怪不得我那徒弟说你异于常人。只是她道法不精,未能窥得天机,便拿你当做妖孽了。”
赵大玲见玉阳真人已经看透自己的底细,便不再隐瞒,“我本来生活在另外一个时空,我在我的时空里遇到意外,我以为我已经死了,结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变成了这个时空里的赵大玲。”她忍不住加了一句,“我跟这里的人是一样的,只是魂魄来自不同的地方。”
玉阳真人思忖了一下道:“你确实不是什么妖孽,但也不属于这里,你应该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我可以施一阵法,送你回去。”
“不,我不走。”赵大玲冲口而出,急急地为自己找着理由,“我穿过来的时候,原本的赵大玲已经投水自尽了,我再死一次,她也不可能回来。而且我的身体在我本来的时空里遇到了事故,早已不在了,我的魂魄回去了也没有落脚的地方,所以我根本不可能回去。”
玉阳真人面容平静,“赵大玲阳寿已尽,早已魂归地府。如今你顶着她的身体存活世间已是有违天道,不如归去,六道轮回,即便不能承接你原来的身体,但是你终能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这是要她再魂穿到现代,落在不知名的人身上啊。赵大玲一阵惶恐,得益前世看到过的仙侠徨急之下脱口而出道:“‘仙道贵生,无量度人。’真人既度天下苍生,为何一定要我生而复死?”
玉阳真人微微一怔,念了一声:“无量观。没想到施主还有这份慧根。只是你不肯走,还有其他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