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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远光对白疏桐而言是一剂不苦的良药,不仅不苦,还有着几分甜蜜。
他伏在她的耳边细语,低沉又温润的声音缓缓传进她的耳朵,驱散了她心里的不安。这么多年了,这样的人,白疏桐很久没有遇见过了。
邵远光坐回到她身边,低着头在她耳边温柔缱绻地说着话。他说了自己过去的经历,说了在国外留学时的窘迫,甚至将自己作为学术白丁时的愚笨都和盘托出,这些不堪的往事,为的只是博她一笑,让她忘却烦恼。
白疏桐明白他的用心,自从中午她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回了家,他便从来没有追问过中午发生的事情。他不说并非不在乎,只是邵远光有他的办法,他希望她能忘记、能释然,或者实在不行,她会开口向他求助。
“邵老师,”白疏桐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他埋头在她的枕边,耳鬓厮磨一般。她红了红脸,又说,“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懂事?”
听白疏桐突然这样问,邵远光也不由愣住。这个问题他并非没有想过,如果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邵远光未必会费心帮她找借口,说不定还会第一时间斥责她不识大体。
平心而论,白疏桐那天夺门而出,不仅伤了父女的和气,失了外公外婆的颜面,甚至还在她与方娴的对抗中主动放弃了自己仅剩的优势,直接输得一败涂地。
不识大体,不分轻重绝不是过分的评价。
可当下,面对白疏桐,邵远光无论如何无法用这样的言语评价她的所作所为。他能做的仅仅是站在她的立场同情她,帮她找借口来掩饰她的过失。
理智一旦沦丧,逻辑、严谨和客观对邵远光来说都成了最讽刺的笑话。
邵远光呼了口气,微微摇了一下头。他还没有给出否定的结论,白疏桐便自己说:“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我爸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再娶……我应该体谅他的。”
白疏桐歪着头看着邵远光,说着话眼中泛起了泪光。泪水聚集,从她的眼角滑落。
“可是我忘不了妈妈。”白疏桐声音哽咽,“妈妈是因为车祸走的,那时候我也在车上……她把我护在怀里……因为她,我才没有……”白疏桐说着嗅了嗅鼻子,“妈妈那时候身上都是血,我害怕,又哭又闹……护士给我打了一针……等我醒来时,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白疏桐回忆着幼时的事情,说着已是泣不成声。她一哭,牵动了伤口,疼痛让她的眉心皱在了一起。
这恐怕就是她不想打针的原因。邵远光心中揣测,不由多了几分心疼。
这是他第一次听白疏桐说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她亲口说出,邵远光恐怕永远想象不出,白疏桐开朗活泼的背后竟有着这的故事。
邵远光眉心也皱了一下,枕边的手指动了动,帮白疏桐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我爸一直对我很好,我不是不理解他……可是我真的很难接受……他……”白疏桐边说边哭,哭得伤口更疼了,“他有了新的家,还有了孩子……我和妈妈……对他来说可能都是过去式了……”
“小白……”邵远光不想让她再说下去,但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他缓缓呼了口气,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膀。
“我知道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每次看到我爸,我明明是想尝试接受现状的,可每次话说出口就变了味道了……”白疏桐红着眼看着邵远光,“邵老师,你说我是不是很不成熟?”
她已经哭成了泪人,眼泪和因为刀口疼痛留下的汗水混在了一起,弄得整个人邋遢不堪。邵远光并不嫌弃,伸手帮她擦掉眼泪。他的手指停在了她的脸颊边,慢慢刮着她的发丝,轻轻耳语:“道理你都明白,只是不想面对。我还是那句话,如果很难面对,倒不如逃避。”
邵远光顿了一下,讪然笑了笑,又说:“不过父女之间,怎么也是逃不过去的。”
父女之间如此,父子之间也是如此。邵远光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愚笨和懦弱,他逃避邵志卿逃了近十年,现在才悟出这个道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资格对着白疏桐说教?
他吐了口气,手指碰上了白疏桐的脸颊。他的动作顿了一下,抚摸的冲动被抑制住了,转而用手背帮她擦掉泪水。
邵远光的皮肤冰凉,白疏桐感受到了一阵沁心,不由傻傻笑了一下。她吸了一下鼻子道:“邵老师,你说的对。这件事我不该逃避,我想,等出院了我就去找他谈谈……”
白疏桐比他的悟性要高,勇气也在他之上。邵远光听了点点头,轻吐了一个字:“乖。”
白疏桐听了夸奖不由破涕为笑。她的笑容明媚清新,在暗夜中显得生机勃勃。邵远光看着心里颤了一下,手指的动作凝滞了一下。
过去的心结不该逃避,那么当下的心情是不是也应该勇敢面对?
邵远光勾唇笑了一下,手指伸直,轻轻触到了白疏桐的脸颊。他的动作很慢,也非常谨慎,从指间到指腹,最后掌心慢慢贴实了她的脸颊。
这样的动作,他许久没有做过,心情不由紧张。
白疏桐看着他,眼神有些迷蒙,喃喃说了一句:“邵老师,你的手真凉……”她笑笑,又说,“不过好舒服。”
邵远光听了皱了一下眉,这才意识到白疏桐的体表温度有些高了。
术后发烧这是正常症状,只要打一针消除炎症就可以了。
邵远光手指摩挲着白疏桐的脸颊,轻声道:“小白,以后不要怕打针,有我陪着你。”
“真的?”白疏桐看着他,眼中光芒在昏暗中闪闪烁烁。
邵远光点点头,“我会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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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远光找了高奇,他帮着给白疏桐打了消炎针。白疏桐刚刚说了不少话,流泪也耗费了不少体力,挂着水便昏昏入睡。
高奇见状把邵远光从病房里拉了出来,问他:“小白没事吧?我看她眼睛红红的。”
邵远光摇摇头。
高奇又问:“要不要和她家里人说一声?毕竟……”
“没事。”邵元光打断他,“我在就行。”
邵远光既然已经这么说,高奇只好耸肩作罢。
他转身回值班室,邵远光却突然叫住他:“你之前说你有朋友在4s店?”
“是啊。”高奇听着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邵远光为何突然提这个,便问,“怎么?要买车?”
邵远光点点头:“帮我买辆安全系数高的。”
高奇听了好笑:“大哥,你当买车时买菜啊?几十万的东西,哪儿说买就买。”高奇越说越觉得莫名其妙,眼珠转了一下,笑着看了眼邵远光,“你家离学校那么近,怎么突然想起来买车?”
今天的情况发生在先,如果不是江大离人民医院近,后果不堪设想。
邵远光看了他一眼,没明说,只随口道:“江城出租车太少。”
他不说,高奇却心领神会。他拍了一下邵远光的肩膀,笑道:“行了,放心吧,明天就给你办。”他说着,贼兮兮在邵远光耳边小声说了句,“我觉得你这次认真了。”
他话音刚落,楼道远处闪出了一个身影,那人喊了他一声:“四十八床有情况。”
高奇立马收了嬉笑的神色,转身往四十八床去了。
邵远光循声看了一眼,看到了墙角处的邵志卿。邵志卿也愣了一下,显然也没有料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儿子。
他走近,尴尬开口:“生病了?”
邵志卿的头发已经花白,眼角、额头的皱纹也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上次匆匆一面,邵远光看得并不真切,现在两人离得近了,他才看出,父亲的模样已和自己脑海中的样子相去甚远。相比于当年那个呼风唤雨、盛极一时的邵志卿,现在的他依然内敛、持重了许多。
“不是我。”邵远光道,“我朋友。”
邵志卿顺着邵远光的目光往病房里看了一眼,看见了床上躺着的白疏桐。
他点点头,心里有很多问题,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两人间沉默着,邵志卿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眉心皱了起来。
父亲这样的表情邵远光并不陌生,他作为一院之长,晚班期间任何突发情况都会汇总到他这里。他看了邵志卿一眼,礼节又生疏地点了一下头:“你忙吧,我进去了。”他说着,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下次再聊。”
这一番谈话虽没有父子间应有的亲近,但却给了邵志卿些许希望。他看着邵远光的背影点了点头,说了句:“好,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