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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饭毕经过白帆,顾冉升凭借灵活的身手开道,硬是带着自家爷挤进了围了好几圈的人群。只见被围在中间的春日楼掌柜左手拿着一幅月下独酌图,右手举着一幅寒江独钓图,大声道:“还望各位品评一二。”
顾寒昭见此,忍不住摇头,他虽不擅此道,但卢家毕竟是白帝闻名的大家,母亲出嫁前也是白帝闻名的才女,他多少受到过一些熏陶,这两幅画实在一般,笔法匠气太重,意境全无,只重技巧而无视意蕴。
“噗!”顾寒昭的兴趣在看见这两幅画时便消散地无影无踪,正准备离开,就听人群中传来一声清脆的笑声,“就这样的画也好意思拿出来,不怕被笑掉大牙。”出声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看样子应该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她的声音悦耳,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悦。
“哪来的丫头,懂不懂规矩。”先不满的是寒江独钓图的作者,可能是当众被一个小丫头嘲笑,语气并不好,脸更是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落荷,不得无礼。”另一道女声响起,这声音比起落荷的清脆朝气,显得优雅从容,犹如雪山之巅盛开的白莲让人心生仰慕。
顾寒昭低头敛去眼中一闪而逝的嘲讽,这声音他怎么会忘记!
众人见到女子的容貌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自觉地让开路,赵无瑕一声素衣,如墨的黑发没有过多的装点,脸上脂粉未施,但就是如此仍旧难掩她出众的眉眼。
她的脸上不带笑意,一身白裙素衣犹如跌落凡尘的仙子。她的眉梢微微上挑,却不会给人艳丽之感。罗袜生尘,赵无瑕缓步走到众人眼前,微微欠身,淡笑道:“家中婢子无状,还请恕罪。”那笑容让人惊艳,原本质问出声的才子倒抽一口气,慌忙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小姐。”那叫落荷的丫鬟规规矩矩地跟在赵无瑕的身后,脸上的倨傲之气已尽数化去,顾寒昭见主仆二人唱作俱佳,早已没了兴致,带着顾冉升准备离开人群。
“明明是他学艺不精,小姐扔掉的那些都要比这人画的好上许多!”落荷的声音清脆,掷地有声,她话音刚落,周围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应和声。赵无瑕双眉紧蹙,轻斥了落荷一声,那两位被落荷奚落的才子见赵无瑕这番作为,也不好再计较,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小姐,您可是收到了卢家亲自派发的请柬,自然比他们厉害许多。”落荷看似轻声埋怨,发出的音量却让看热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顾寒昭自然也听到了,心里冷笑一声,越发看不起赵无瑕的手段,她治下颇严,没有她的示意,这名叫落荷的婢子怎么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反驳自己的主子,显得如此无礼。
“原来小姐收到了白帝诗鉴的请柬!”那原本尴尬的两人一扫之前的窘迫,热情道:“想来小姐的画工必定出众,可否让我等品鉴一二。”
“爷,咱们也看看吧。”顾寒昭看着被顾冉升拉住的衣袖,叹气,这里有个更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小厮,不过见他一脸好奇还是停了下来。
赵无瑕面露犹豫,见众人盛情,看似不好推却地命落荷将她的画作拿了上来,“既然如此,那小女子今日便献丑了。”画卷在众人眼前缓缓展开,白帝山的景致跃然纸上,寥寥几笔便将在云海中若隐若现的群山勾勒出来,人群中马上爆发出叫好声。
顾寒昭在心中暗暗想白帝山在赵无瑕眼中原来是如此姿态,缥缈如仙山,带着圣洁高傲之感,可望而不可及,果真是画如其人。
在顾寒昭心中,白帝山易守难攻,矗立在北渊至南泽都城凤首洲的必经之路上,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白帝城虽被称为文城,带着文人的书卷气,却无损白帝山的巍峨。这或许就是养在江南的闺阁女子与驻守边疆的将士不同的地方,前者目光短浅却以为自己心藏锦绣,后者心藏锦绣却从不言明。
“这小姐长得可真漂亮。”顾冉升在顾寒昭身边轻声说道。
顾寒昭闻言一笑,问道:“那你觉得她的画如何?”
“爷,您知道的,我对这些可一窍不通,不过这位小姐的画肯定不如辛公子。”
“哦?你不是不懂吗,怎么又说她的画不如子安的?”
顾冉升口中的辛公子便是顾寒昭的至交好友辛子安,他是南泽享有盛名的大才子,学富五车却唯独羡慕那些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侠士,只可惜他自小身体羸弱,不宜学武。而顾寒昭当年受诬陷入狱时辛子安也曾为他四处奔波,最后顾寒昭定罪流放,辛子安见好友忠君为国却落得如此下场,最后心灰意冷不知隐居何处。
顾冉升见自家公子问自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答道:“我见辛公子也画过白帝山,可不是这样的,怎么说呢,辛公子画的更有气势一些,与我入城时见到的白帝山一模一样。”
顾寒昭闻言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道:“你也算大智若愚。”
看够了好戏,顾寒昭带着顾冉升离开,刚退出人群便看到远处有人骑马在城中疾驰而过,身后原本还挤成一团的众人也看见了这番景象,慌忙四散,原本热闹的大街瞬间乱成一团。
那人见人群四散,不但不阻止奔驰的马儿,还扬起马鞭催促,而在那人身后则跟着一群气喘吁吁的衙役。衙役们不敢在闹市骑马,从城门一路追到这里早已经筋疲力尽,但却不敢放慢脚步,只能边跑边呵斥前面疾驰的人,顺便让四周的百姓散开。只是人怎么跑得过疾驰的骏马,他们只能看着一人一马越来越小,快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顾寒昭脸色难看,他可不记得前世的白帝城中有人纵马伤人,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无益,最重要的是要让那人停下来。
顾寒昭四处看了看,推开众人来到白帆前,抽出腰间佩剑,割断捆绑白帆的绳子,白帆应声落地,顾寒昭扯住来不及逃跑的春日楼掌柜,吩咐道:“收起来!”
掌柜几时见过顾寒昭这样的人,沙场上带下的肃杀之气让那掌柜只能唯唯诺诺地连声应是,乖乖地将白帆收了起来。
“冉升!”顾寒昭将绳子的一头递给一直在边上候着的顾冉升,顾冉升自小跟在顾寒昭身边,在边关长大,不是养在大户人家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厮,立马就明白了顾寒昭的意图,将绳子紧紧捆在酒楼门前的柱子上。
顾寒昭拉着绳子的另一头,几个借力,身体便如鹞子般翻到了街的另一边,此时疾驰的骏马已经近在眼前,顾寒昭也不再找柱子固定绳子,而是双脚一沉,把绳子在自己手上绕了几圈,等着那人被这绳索绊下马来。
那人反应也算快,一见前面有人拦路,用力拉紧手中缰绳,马儿吃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但绳索也已近在眼前。马儿撞上绳索的巨大冲力让顾寒昭向前移动了几步,直到马儿倒下,他才松开手中绳索,此时手掌上已经留下数道勒痕,伤口处有血丝渗出。
马上的人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下,转头见衙役已经越来越近,立马起身准备逃离。顾寒昭哪会让他如愿,一脚就将刚起来一半的人又踹了回去。
那人抬头,狠狠瞪了顾寒昭一眼,此时众人才看清他的样貌,满脸的络腮胡,只露出一双凶狠细长的眼睛以及格外高挺的鼻梁,顾寒昭看了那人一眼,随即冷笑:“素丽人到我南泽来纵马逞凶,胆子够大的啊。”
那人表情未变,顾寒昭却还是看见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讶,这样粗糙的乔装改扮他在壑壁城见得多了。
“素丽人常年居于高山,因此双颊会泛红,异于南泽人,就算你留了胡子还是无法遮掩,况且南泽的男人可不会在耳朵上打耳洞。”若不是脚下还踩着一个人,众人一定会以为顾寒昭是哪家的世家公子正漫不经心地赏景。
那素丽人简直目眦尽裂,被看穿也就算了,还被人踩在脚下折辱,更重要的是将他踩在脚下的还是一个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的公子哥。只见他大喝一声,瞬间发难,顾寒昭叹了口气,若是此时红缨枪在手,他一定会将眼前人的手臂连同地面钉在一起。
两人就在众人的围观中打成一团,就连赶来的衙役也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留给他们更大的发挥空间。
顾寒昭并不急着将对方一击击倒,而是以躲闪为主,那人出招狠厉,每一招都是杀招,顾寒昭一边格挡一边诱他出招,这人武功并不出众,所使的招式也不像江湖上的门派,反而更像是从战场上历练下来的。
“你是谁!”那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但顾寒昭仍旧是那副纤尘不染的模样,那人眼中的暴躁更甚。
这次顾寒昭没有留情,右手用力一甩将人甩在了地上,冷哼道:“应该我问你才对,素丽人闯入我南泽有何图谋!”那人被被甩得躺在地上,右手则捂住胸口,嘴角溢出血迹,身体则无法动弹,只能死死地瞪着顾寒昭。
就在顾寒昭准备上前彻底制住那素丽人的时候,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从他身边飞快掠过,陌生是因为在与他成亲后的十余年里自己从未正视过他一眼,熟悉是因为在上辈子最后的那段时间,陪在自己身边的只有他。
掩瑜!顾寒昭握紧双拳,压下冲上去将那人纳入怀中的*,再次将目光转向已经毫无反手之力的素丽人。
另一边,赵掩瑜将手中的药箱放下,冲那群还在呆呆看戏的衙役大声道:“快来帮忙!”那群衙役这才如梦初醒,除了留下两人帮顾寒昭将素丽人制住,送往城中衙门,其他人叫大夫的叫大夫,救治伤者的救治伤者,原本乱成一团的街道又恢复了秩序。
“小姐,我们先离开吧。”落荷扶着衣衫凌乱的赵无瑕道,赵无瑕的双眼始终追随着顾寒昭,直到他向赵掩瑜走去才收敛目光,看了素色裙上黑色的脚印一眼,淡淡道:“先回去吧。”
落荷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家小姐,硬将眼角的泪憋了回去,小姐这幅样子回去,她肯定免不了被夫人责打一顿,以小姐的个性必定是不会为自己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