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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璟科举进士第一,甚得圣人和皇后殿下青睐,入朝为官。
永昌公主不爱长安城中的勋贵之后,偏爱平民出身的宋氏广平,皇后殿下见其虽非高门大户出身,可风度不烦,惊才绝艳,特地为此向圣人劝谏。圣人举贤不论出身,公主选驸马也应当如此。
圣人一听,合该也是这般道理,于是特地将爱女永昌公主下降给宋璟,也显示皇恩浩荡。
李宸终于得偿所愿,觅得心中良婿,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已尘埃落定。
自从圣人下令让宋璟两个月后与永昌公主大婚之后,原本在凤阳阁里无所事事的永昌公主忽然忙碌起来,要试嫁衣,要准备各种各样的东西,公主邑思拿着厚厚的几本大册子给公主过目,那些都是公主出生以来名下所有的财物。李宸翻了几页就不想翻,还有父亲早就为她在宫外物色好一处地方,早两年前就已经开始在建了,只是帝王没有明言那边是给永昌公主的公主府。
如今永昌公主下降,帝王最疼爱的幼女出降,好似便是整个大唐的大事一般,街头巷尾都在讨论,朝中大臣偶尔也会跟帝王建议几句公主的婚礼该要如何如何举行。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公主为何会选中了宋璟这个平民驸马。
关于宋璟和公主的八卦众说纷纭,据说比较高风亮节的一种是公主不愧是天子之女,选驸马也跟圣人一般,只论德才,不论出身;而最为大家接受的一种,是公主见惯了勋贵子弟,大概也是审美疲劳了,如今见到个跟满城贵族相比几乎是两袖清风的宋璟,惊才绝艳又一身傲骨,公主便一眼相中了他,大概就是图个新鲜。而且公主出身够好了,她的驸马出身再高再好,到了公主府还不照样是公主的臣子,所以出身好坏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大概是看上了宋璟的男色。
李宸听舒芷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好似里面八卦说的不是自己一般,听得津津有味,弄得公主身边的侍女杨枝甘露等人十分无语,甚至还想伸手去探探公主的额头,看公主是否在发烧。否则,又怎会这般事不关己的呢?
李宸自从执意要选宋璟当驸马之后,跟父亲来了一场拉锯战,最后虽然是父亲妥协了,实则父女两人都伤得不轻。
于是,在父亲赐婚后,李宸就变着法子去讨父亲欢心,好让他忘记先前女儿为了出降一事,伤了他的心。最近每到傍晚的时候,李宸都会准时去长生殿报到,父亲如果是在批阅奏折,她就在一边磨墨递奏折,还见缝插针地给父亲斟茶递水,如果父亲倦了,她就陪父亲出去走走,父亲的风疾需要静养,傍晚时分她也不好煮茶跟父亲一起消遣,有时候就抱着古琴过去,给父亲听听她又新练了什么曲子。
李宸看着时辰差不多,就抱着古琴去父亲的长生殿报到。去到长生殿的时候,李治正揉着额头批复奏折,见她到来便朝她招手。
“永昌,过来。”
李宸依言走了过去。
李治屏退了左右,然后看向李宸。
李宸有些不解,“阿耶?”
李治:“父亲记得你从前临摹过我的字迹,让父亲瞧瞧如今可有退步。”
李宸早些年的时候,因为喜欢父母陪着练字,因此经常在母亲所在的清宁宫练字。后来父亲为她找了个琴师学琴,她就移情别恋跑去练琴了,字是不怎么练了,倒是突发奇想找了许多父亲的字来临摹,后来都到了能以假乱真的程度。
李宸一愣,而李治已经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
李宸:“……”
她记得幼时父亲批阅奏折的时候,她经常被父亲抱在腿上,她喜欢扒拉奏折看看都是些什么人,趁机来跟自己脑袋里记得七零八落的唐代名人对号入座。那时候这个位置对她并不陌生,可都没有直接坐过父亲的这个位置,感觉坐在上面,十分大逆不道。
李治双手背负在后,站在椅子后看着她。
李宸眨了眨眼,过去坐下,拿起了毛笔在一张纸上试着写了几个字。不是李宸吹牛,她一直临摹父亲的字,对父亲每个时期的字都可以分得清清楚楚,她甚至已经到了一眼就能分出那是父亲什么时候写的字。
“父亲口述,你执笔,替我写几个诏书。”
李宸点头。
李治站立在后,徐声说道:“门下:第五女永昌公主,性贤淑,自幼聪颖好学,今公主出降,特赐食邑三千户……”
李宸愣住,回头看向父亲。
李治扬了扬眉,“怎么?”
李宸站了起来,眼睛泛红地看向父亲,“阿耶不必再三为永昌破例,永昌从小就有父亲给的许多赏赐,有不羡园,还有许多其他的珍宝。阿姐到如今不过也是食邑一千五百户,父亲这般太偏心了。”
李治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唔,太平不一样。”太平下降的是薛绍,当年城阳公主薨于房州,留下几个子女。薛家可不是宋家,薛瓘还没到地方的时候,已是宫中三品大臣,后来被贬至地方,也是五品官员。后来城阳公主和薛瓘夫妻相继在房州去世,可薛家家底还是相当可观的。
后期李治只剩下城阳公主一个嫡亲妹妹的时候,还给她的每个孩子都封了食邑。
李宸:“怎么不一样,我和阿姐都是阿耶的公主。”
李治皱了皱眉,说道:“你们的驸马不一样。宋氏一族能和薛氏一族相提并论吗?”
李宸默默地瞅了一眼父亲,心想为什么不能相提并论?就算是宋家没有薛家有钱,可宋璟并不比姐夫薛绍差啊。可是这种话一说,父亲肯定又是要生闷气的。
李宸想了想,跟父亲说:“阿耶的两个女儿出降,当初阿姐是在万年县举行的婚礼,如今永昌是在长安县举行婚礼,这些都很好。为何要额外给永昌加封邑食?阿耶这般做,到时候定然会有大臣劝谏,说长幼有序,您这般让永昌的邑食封户多于阿姐,于礼不合。”
李治闻言,脸黑了。
帝王很心塞,这些年来孩子们一个个都长大了,儿子都出阁在宫外设府成婚,女儿也要出降。这两年就只有一个小女儿在宫中陪着,好歹还有些欢颜笑语。
可如今小女儿也要出降了,他能不心塞吗?
而且在帝王眼里,宋璟就是个穷光蛋,女儿向来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到了个穷光蛋家里能习惯吗?
虽然说宋璟是进士第一,也封了官,再怎么封如今不过也是个从七品!当年萧淑妃的两个女儿从掖庭出来,嫁了两个亲卫,两个亲卫还能仗着祖荫,封了个四品的地方刺史。可宋璟呢?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五品以下的官员,虽然祖上世代为官,在魏的时候祖先还当了宰相,可那宰相祖先坟前的草都比一个人还高了,不,应该是都不知道坟墓在哪儿了,他到哪儿去找个名目给宋璟的官再封高一点?
女儿非穷光蛋不嫁,非平民驸马不要,他没法子,只好变着法子给女儿添点嫁妆居然还不行!李治心里堵得不要不要的,他的女儿下降给这么个宋璟……他都替女儿委屈,偏偏她还乐意喜欢,李治心里真是说不清到底什么感觉。
李宸见父亲脸色又黑,连忙凑过去跟父亲撒娇:“阿耶不必给永昌增加食邑,永昌如今已经有食邑一千五百户,已经比从前许多公主都多了。而且永昌还有阿耶,难道逢年过节永昌要回宫里看望阿耶,阿耶还不给永昌赏赐了么?”
李治:“……”
李宸眼角微微一挑,流露出几分骄纵的任性来:“可说好了,每次永昌回宫里来,阿耶都要给永昌赏赐,都要是父亲能看上眼的哦!”
最后一句话,让李治想起了女儿自幼就喜欢搜刮他的收藏,那时候的女儿才多大的,粉粉嫩嫩的一团,会抱着父亲的脖子撒娇任性,天真可爱得让人心都化了。一转眼,女儿长大了,要出降了,还是十年如一日地喜欢搜刮父亲的收藏。
李治想了想,也罢,长幼有序,他是不能对永昌偏心太过了,只好板着个脸,半是斥责半是放任一般地说道:“永昌啊,你是来跟父亲讨债的吧?”
李宸见状,知道是过了父亲这一关,嘻嘻笑了起来。
“阿耶,走啊,永昌今个儿带了古琴来,您上回不是说编了个舞,说给永昌听听,永昌跳给你看。”
大唐贵族男子,个个都会跳舞,大宴宾客的时候主人家高兴了,喝酒喝得高兴时,也会跳舞,不止自己跳,还会带着客人跳。大唐的女子也会跳舞,一般宴会上跳舞的那是舞姬,像高门大族家的女儿,也能歌善舞,但一般都只在家人面前展示。
李治擅长音律还会编舞,李宸为了讨父亲高兴,时常会拿父亲编的舞曲来练。
父母爱子女天经地义,可身为子女的,也该要学会反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