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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南照与大陵正式交战。
大陵将军队驻扎在贾门关不远。这是顾燎的主意。
在这之前,军中将士一部分听从顾燎的,另一部分听太子的。
太子面带温和的笑容,“那就听皇弟的。偿”
军队遂挑衅似的驻扎在了贾门关不远处。
魏源在城楼上望着。他很清楚自己的任务,只守不攻,为之后的关门抢足足够的时间。
以暗探发来的情报来看,大陵此次派来的军队与南照派来的几乎没什么差别。
两国实力相差不大,所以这也导致了大陵第一日攻城,久攻不下。
第二日,依旧攻不下。
第三日,第四日……
一连五天,魏源都驻守城楼,丝毫不懈怠。将士们受了他的影响,气势大涨,各个坚守阵地。
大陵却难堪至极。打着雪耻的名号,却攻不下第一关,各国都要笑话死大陵了!士兵们由此也懈怠下来,没了初来的气势!
“皇兄,这可如何是好?”顾燎面带难色。这种情况,他有碰到过,也知道如何调整军队的状态,可他有意不说,想让太子在众将士面前丢人。
帐篷中,摇曳的烛火映出了将士不同的面色,有不屑的,有期待的,也有紧张的。他们都在等着太子的回答。
军中的男人,你若真没一点本事,那可真是看不起你。顾燎吃准这一点,给太子下套。
太子恍若不知他的用意,很自然地回道:“等。”
“等?”众将士吃惊,其中有人高喊,语带嘲讽,“殿下让我们窝在这里等?!”
“那殿下知道等一日,要消耗多少军粮么?!殿下在宫中甚久,怕是不知道吧?”嘲弄之意更加明显了。
如此不客气,将士们去瞧太子,太子还是很温和的一张脸。
他们诧异,太子殿下脾气也太好了吧,还是没听出来话里的轻蔑之意?
“皇兄莫闹,李言性子就这样,说话直,皇兄可别介意,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等这个法子,我们可真耗不起。”
言外之意,您说这话,可真是不了解军队诸事了。这话不就是更进一步的嘲讽么?
也有跟过顾燎的人,以往顾燎遇见这种情况,也算有法子解决,今天却装不知道,岂不是帮了别的心思!
军中男人心思是糙了点,可又不傻,顾燎这明摆着难为人的行为,实在让有些人看不上眼。
若太子没本事执掌军队,你直说了便是,这么埋汰人心眼也太小了。
“皇弟所言甚是。”不去瞧他人是何看法,太子缓缓开口了,“诚如他所说,我在宫中甚久,不太了解这些。”
众人屏气凝神,心想他若真没骨气的应了下来,还真是草包一个!
不想,太子突然话锋一转,叹了口气,“不过,他这么说本宫,本宫还挺冤枉的。”
太子一脸其实我也不是多么想来的意思,又道:“任命本宫执掌军队,是父皇的意思,他这么不服本宫,莫非是对父皇有什么想法?”
“这可不行,如此对父皇,那可是死罪。”太子笑吟吟望向了顾燎,嘴里却道:“来人,将他拖出去……”
“皇兄,李言是无心之举,还望皇兄开恩。”一阵寒意蹿上心头,顾燎惊惑地看着太子。
太子这个模样太像煊惠帝了,笑着笑着就能要了谁的命。
“既然皇弟这么说了,那本宫就饶他一命,来人,脱了他的将服,扔士兵堆里去。”太子唇角还噙着笑。
轻描淡写的话,直接抹杀了李言以往的所有努力,从小兵一路升到现在,他可是拿命在堵。
众人顿时肃然,也霎时明白过来,此时掌控他们命运的不是站着的二皇子顾燎,而是坐着的太子殿下!
“皇弟可莫生气,本宫呢,就是不喜欢对父皇不敬的奴才,像这种搁宫中可是直接杖毙的。”
“你不常在宫中。”那是你不知礼节。
“或许认为这没什么。”许是你也未将父皇放在眼里。
太子面容忽地严肃起来,“实则不然。此事若真传到父皇耳中,那可是连本宫都要挨骂。”更别提你们这些了。
将士们一听,心中无比庆幸自己适才未开口。他们的表情越发认真,心中对太子的忌惮与尊敬更甚。
顾燎难堪,可面上也不能再说什么,太子这才又道:“适才本宫说再等等,众将士可还有异议?”
“没有,一切都听殿下的!”整齐划一的声音,令太子微微一笑。
…………
南照这边,贺贺得知消息,也算高兴,便与将士们说了说,想鼓舞鼓舞他们。
果然,将士们一听,顿时气势暴涨,有的还吆喝起来,那表情恨不得此刻就冲出去与大陵决一死战。
贺贺见此,又觉他们浮躁,斥责了他们几声,命令他们安心训练,做好准备。
贺小伍已来,许是满足了他从小到的心愿,他每天都神采飞扬的,骑着马儿在草地上乱转。
贺二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偶尔给他个笑脸,心中想的全是战事状况。
成片的草地上,贺小伍骑着马纵情狂奔。
贺二目光追着他,生恐他有了意外,眉头也紧锁着,“将军,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看来你与我想到了一起。”贺贺坐在草地上,她望着天边儿慢慢暗下来的颜色,快速起身。
“将军!”贺二大喊。
贺贺转身就往营寨中跑,被贺二一把扯住,“将军,让我去吧,营斋不能少了你。”
贺贺不语,眼里挣扎几许,最终点了点头,“那你小心。”
贺二转身跑了几步,像是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贺小伍。
少年兴冲冲,朝他摆手,“二叔!二叔!”
“傻小子!”贺二嗓子眼咕哝一声,又朝贺贺道:“将军,我去了。”
天边更暗了,依稀有乌云产生,正慢慢酝酿着往这边跑。
就连贺小伍都发现了,他策马奔至贺贺身边,望着天边疑惑,“师父,是要下雨了么?”
不能下!
据邬苏说,贾门关有个大忌,五十年前,那里曾发生过泥石流。
一旦下了暴雨,周围爆发了泥石流儿,顷刻间山体间的石块泥沙会形成洪流冲下了,将对城楼造成极大的冲击。
而邬苏为了防止泥石流,在山体间命人种了大量的树木,可以减弱泥石流的冲击力。
而且,如果不打仗,可以让城楼的军队撤退,可如今战事在即,一旦撤退,贾门关定会失手。
大陵在贾门关前,泥石流有贾门关顶着,他们是没什么影响的。一旦泥石流一停,大陵势必占领贾门关。
“师父?”
贺贺出神地望着天边儿,心中希冀上天的保护。
“师父?!”贺小伍又喊一声。
“回营斋!”贺贺拉回心神,翻身上马,与贺小伍一起奔回营斋。
………………
魏源死于一个暴雨的夜晚。
天不佑南照,贺二奔到贾门关,暴雨已下了一个时辰。
贺二自出生从来没见过如此大的雨,雨点砸到他身上霍霍地疼,还夹着滚滚的雷声。
他寻到魏源,要他撤退,“这是将军的命令。魏源你必须服从。”
魏源不应,“守住贾门关也是将军的命令,我不能失信于她。”
这是他心爱之人交给他的任务,他必须完成,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将军不想要你这么做,将军是要你护住将士们的命!”贺二慌不择言。
大量的石块,泥沙,还有成根的树木混成在一起从山坡上滚下来,朝城楼进攻,连带着暴雨的捶打,城楼岌岌可危。
大陵那边还能撑得住,然而南照将士实在撑不住下去了,石块砸到脸上,血流如注。
魏源此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让将士们撤退,贺二带头,他殿后,“你赶紧带着他们离开!”
“魏源。”
雷声轰轰,漆黑的夜里,看不清楚任何东西。
贺二来不及想其他的,努力地带着将士们往前奔,边奔边喊。
他不知道魏源能不能听到。可真听到了,这声呼喊也能起到激励的作用。
然而,他一直在喊,自始至终,却没听到魏源的应答声。
暴雨一直在下,夜已过了大半,轰隆隆的雷声淹没了南照将士们的希望与骄傲。
他们不停地跑,直到到达了安全地带,贺贺这才停下,直接瘫在了地上。
其余将士也同烂泥一样,气喘吁吁地倒了下来。
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上,却都熟悉谁是谁。
“魏源。”贺二不放地喊,嗓子都扯破了。
无人应。
“魏源。”继续喊。
依旧无人应。
贺二心底发颤,都是同吃同住的兄弟,多少年了,他岂能说没就没了。
贺二浑身泥水地翻起来,拖着腿往回走,却被一人拽着了腿,“贺将军,你别回去。”
那人声音哽咽,“我们不能再没有你了。”
一支队伍,最应保护的应该是领头人,可他们没能保护魏源将军,却让魏源将军保护了他们。
贺二继续拖着腿走,连带着那人也被拖动着往前。
然而,走了几步,贺二突然不动了,他嗓子眼里嗷呜了一声,彻底倒在了地上。
翌日,天方大亮,大陵的军棋已插在了贾门关的城楼上。
太子站在城楼上望着贺贺的方向沉思,随后上来的顾燎笑着问,“皇兄是怎么知道天会下雨的?”
太子轻描淡写,像是回答一件极其普通的事,“猜的。”平静的脸色,目光中却藏着思念。
为了一个女子,去了解南照整个国家,这南照的每一个地点他都晓得,甚至比贺贺都记得清楚。
贾门关,贺贺就是从这里来到他的身边的,他自然多加了解,却不小心知道了点别的东西。
五十年前才发生一次,那太少了。他便派了十来个人去山上等着,顺便再砍砍树。
何时下雨,他料不到。可自打进了春天,可是一场雨都没下。
也该来场春雨了吧。只要下了雨,那他所做的就有用。
只不过,他实在没想到,竟是如此大的暴雨!
他想,贺贺,是你大意了。
多可笑啊,他赢了,却不觉着欢喜。
贺贺呢,此刻在难过吧。
…………
贺二带人退到了第二道防线青玉关。
贺贺派人来寻。
贺二很平静地对来人说,“告诉将军,我会带着人留在青玉关。”
来人如实回禀贺贺,良久,贺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让来人退出了帐篷。
“不是有魏源么?二叔怎么还留在那?”贺小伍不满,他咕哝着要出帐篷,心想这会儿骑马估计没有人陪他了。
显而易见,他对昨夜的事毫不知情,也许他还不知道什么叫泥石流。
贺贺想,也该让他懂点事。
“成悦。”
贺小伍瞪着眼回头,表情震惊,“师父干嘛喊我这个名字?”
他还是喜欢贺贺喊他贺小伍。
“你本来就喊这个名字?”贺贺道。
“你知道死亡么?”
贺小伍自然点头,“知道,就像我爹娘。”
“嗯,就像你爹娘。”贺贺眼神氤氲起了雾气,“就像魏源。”
“……”
贺小伍一瞬瘫了双腿,下意识地,他摇着头要否认,眼睛瞪得老大,“不,不是的。”
“不骗你,真的。”
“你若再在这呆下去,也有可能会像他这样。”
“成悦,回去吧,去守着邬苏。”
贺贺一字一顿地劝他,他却流着泪大吼一声,“我不回去!”跑出了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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