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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张姐走后,云期便忙着收拾屋子,最近风沙大,卷进来不少灰尘,沙发套子和窗帘也得拆下来洗。她隔两三分钟便抬头看小君,小君坐在沙发上玩撕纸游戏,地面上一堆纸屑。
“小君,你别撕纸了,姐姐好不容易打扫干净。”
小君噘起小嘴,道:“姑姑说了,你是爸爸请来照顾我的,你没资格管我。”她一把将沙发上的碎纸屑全部扒拉下来,风一吹,纸屑散满了整个客厅。
云期愣住了,这两个月在夜市卖粥,各种尖酸的话也都听过了,从来没放在心上,但是从一个才四五岁的小女孩嘴里说出来,一瞬间云期只想扔下抹布掉头就走。但转而一想,和一个才四五岁的小女孩计较,自己的心眼真比针尖还小!
想想自己小时候,比小君更为淘气,也惹出不少祸事。“是那个袁姑姑和你说的吗?”云期不动声色问道。
小君昂起头看她,道:“姑姑说了,你是我家的佣人,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现在你蹲下来,我要骑马马。”
“让你那个姑姑蹲下来给你当马骑。”云期简直火大,这个袁以贞真是个没教养的神经病,教小孩子说这种话,书都读得喂狗了。
她这一发火,声音大了许多,脸色也沉得可怕,小君瞧着她满面怒容的样子,小嘴扁扁的,眼睛里泪花转来转去,忽地忍不住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将云期弄了个手足无措。
“你不要哭,姐姐不该凶你,你想撕纸就撕吧。”云期也后悔和个小孩子较什么劲,这让上官违心知道自己欺负他女儿做何感想。
小君还是哭,边哭边用手擦眼泪,好不伤心的样子。“爸爸,我要找爸爸。”
“好,来吧来吧,来骑马马。”云期索性豁出去了,双膝蹲在地面,俯下身体。
“来骑马,小君。”
小君渐渐止住了哭声,在面前那匹“马”的诱惑下,她慢慢爬上云期的后背,右手扬起,在云期腰上啪地拍了一下,笑道:“马儿快走,马儿不听话,不给你吃草。”
云期绕着屋子爬行,这小君虽说才四五岁,但是也有30多斤的重量,在屋里爬了几圈后,云期渐渐就有些吃不消,仿佛背上驮着个庞然大物。
“驾驾驾。”
小君得意地拍着云期的背脊,不料这一掌拍得太重,直接把云期拍得趴在了地面。“快起来,马儿懒,打屁股。”顿时小君一阵乱拍。
云期挺了几次腰,但就是起不来。
“快起来。”小君催促着她。
“小君,姐姐实在没力气了,你让姐姐休息一会。”
“不要,我要骑马马,马马快走。”小君不由分说抓住她的头发往后扯。
头皮被扯得生疼,云期只得又强撑起身体,在屋里爬行。“我要去院子里骑马,马儿快去。”小君又高兴起来。
云期喘着气,艰难地往门前爬去,院子里的地面是大鹅卵石铺成,硌得两条腿钻心地疼。
“马儿吃草,吃草。”小君的声音非常欢快。
鹅卵石的缝隙中生长着一些低矮的野草,云期无奈,只得张嘴咬下一根草来。
“哈哈,这都扮上马了,还别说,真像马。”
充满嘲讽和鄙视的声音响起,面前出现一对红色的细高跟鞋,鞋根极细极高,在鹅卵石的缝隙中挤压出两个小坑。云期顺着那双高跟鞋往上看,看到了袁以贞嚣张的面孔。
“姑姑,我骑马马。”小君眉开眼笑。
“乖。”袁以贞摸着小君的脸。
云期咬紧了嘴唇,向前匍匐,膝盖和手肘已经被坚硬的鹅卵石磨破了皮,鲜血湿透了衣衫,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此时她想起了以前意气风发的日子,从小她就被周围人称为天才,16岁就成为美国麻省理工大学的计算机博士,精通八国语言,曾在加拿大举行的黑客大赛中数次击败过全世界的对手,是最年轻的互联网安全专家。
那时的她多么辉煌,有多少人惊叹她的才能。“流星总在最璀璨的时候陨落。”她喃喃道。
瞬间她就整个人伏在地面,再也没力气爬起,“马儿起来。”任凭小君再如何拍打,云期始终一动不动。
“马儿死啦!”小君叫道。
“小君,我们去屋里玩。”袁以贞抱起小君高挂一脸傲慢离去。
云期趴在地上大口喘气,这时张姐提着几只装满东西的塑料袋回来,一进院子便大吃一惊,忙上前扶起云期。
“你怎么趴在地上,这冷冰冰的潮地要弄病的。”张姐翻起云期的裤腿,只见两只膝盖血肉模糊,不断渗出血来。“我这才不在,你怎么弄成这样,我去拿药给你抹抹。”
张姐将云期扶回了房间,又拿来了医药箱,“我自己来就行了。张姐,你去看着小君吧,袁小姐也在这里。”云期打开医药箱,抽出一根棉签蘸着酒精,不料伤口一碰到酒精身子疼得一颤。
小君在门前猫着身子往里看,“小君,你进来。”云期喊道。
“姐姐。”小君畏畏缩缩走进房中,双手放在背后。
“你后面藏的什么。”云期注意到小君奇怪的举动。
“没藏什么,姐姐,我饿了,想吃你做的粥,张阿姨和姨姨都出去了。”小君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
“好,姐姐马上给你做。”云期眼中满是小君美丽的大眼睛和两颊的酒窝,顿时她就忘记了小君给她带来的身体上的疼痛,突然小君嘴角的笑容急速收敛,只见她小手一扬,一股刺鼻的辛辣味直呛入鼻端,眼睛火烧火燎起来。“小君,你撒的什么呀?”
没有人回答她,小君偷偷将几只椅子摆在门前,然后躲在门外窥视。
云期的眼睛被辣的完全无法睁开,大滴大滴的眼泪从血红的眼眶涌落,但这根本不能缓解辣椒粉末溅入眼睛所带来的刺激性疼痛。云期忍着眼中剧痛,摸索着站起,这种情况只有赶紧用清水冲洗。不料她刚走出两步便被房中的椅子给碰倒了,受伤的膝盖又渗出血。
“啊——”小君的声音在房中又响起来。
“小君,你怎么了?你在哪里?姐姐看不见你。”云期心中一急,小君的眼睛不会也被辣到了吧,她喊着小君的名字,手向前伸着,忽然右手食指一痛,有个什么东西钳住了指头。那东西钳得非常紧,还带着倒刺,云期疼得倒吸一口气,伸手摸去,不料又是一阵剧痛,左手中指也被钳住了。
那是只大海蟹,海蟹比河蟹体积大许多,而且前端的两只巨螯十分坚硬,据说可以夹断铁丝。十指连心,云期疼得几乎晕过去,她拼命甩着那只大海蟹,但那只大螃蟹钳得很紧,夹进她的肉里。她只得蹲在地上死劲砸着,不知用了多久那大螃蟹才松开两只巨螯,但手指却被夹出了两个小血洞。
就在这时一股液体从发丝淋下来,整个后背湿漉漉,云期嗅着鼻子,那股液体有股酒味,好像是她刚刚消毒伤口用的酒精。
“小君,你在哪里?快到姐姐这里来。”云期仍惦记着小君的安危,如果小君趁现在自己眼睛看不见,跑出去就糟糕了。
小君紧抿着嘴唇,穿着齐膝盖的卡通猫睡裙,赤着小脚站在门前,屋内不甚明亮的光线打在她白皙的脸蛋上,她的眼神很冷,仿佛一个中世纪的欧洲森林女巫。
“到姐姐这里来,小君。”云期的脸上满是红色辣椒粉末,她顾不得疼痛,伸手向前摸索小君,房间的东西被她撞得东倒西歪,不时砸到她的脚背。
小君依旧不言不语,从睡衣的口袋摸出一只打火机,只见她小手一按,一簇一寸多高的蓝色火焰便窜了出来。她慢慢靠近云期,手颤抖着伸了出去。就在打火机离云期还有十公分距离的时候,小君的手蓦地一松,火焰熄灭了。
“小君,等她把你爸爸抢走,你就会变成孤儿,没人疼你,没人爱你,你只能在垃圾堆里睡觉,和老鼠抢东西吃,你要不要这样?你要不要这样?”
袁以贞的话再次在小君脑中响过,小君害怕极了,小孩子最怕的是失去父母的爱,而生命是什么,小君根本不懂。
小君再次按燃了打火机,这次她非常坚定,淡蓝的火光映着小君冰冷的面孔,忽然她的嘴角又咧开了笑容,两只迷人的大酒窝显了出来。
“小君,小君。”云期不知情地呼唤,为小君的安危担忧,殊不知小君就在她的身后。
那蓝色的火焰越来越近,忽然就碰到了云期的发丝,淋过酒精的发丝在接触到火焰后,立即碰出一团巨大的火花,霎时云期的整个后背都燃烧起来。火辣辣的难以言喻的疼痛直击云期心底,云期大声叫喊,在地上翻滚,但火太大,她的眼睛又看不见,一时根本不能扑灭,很快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东西烧焦的味道。
她试着要脱掉身上的衣衫,但手指已无法听从大脑的命令。
“姐姐,你不要和我抢爸爸好吗?”小君细声细气问道。
云期疼的死去活来,皮肤不住向里挛缩,绷得紧紧,仿佛一张薄纸一戳就破,那种被煎熬的疼痛就快要让她窒息。她没听见小君的声音,眼睛也无法看见小君,她向外冲着,脑袋几次撞到墙壁,甚至几次摔倒在地板上,最后她冲冲撞撞地到了院子里,在溪岸边没有站稳,整个人就滚进了水里。
清冷的溪水淹没了她瘦弱的身体,火焰倏地熄灭,带给她刺骨锥心的疼痛消失了,但瞬间又有另外一种疼痛取而代之,水灌进了喉咙,再压榨进肺里,这种感觉宛若有无数只手在撕扯她的皮肉,再将她的五脏六腑整个地翻转过来。
“姐姐死了,姐姐死了,姐姐再不能和小君抢爸爸了,爸爸是小君一个人的。”小君拍着手,高兴地跳起来。
在临死的刹那,云期的意识突地清醒了,她终于清楚地听到了小君的那句话,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小君你不要出去,乖乖呆在家里。
她的意识便又焕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