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bqgtw.com,最快更新镇仙狱 !
王植刚翻过窗口,里面就飞出来两个馒头,还带着温热。
他下意识地就想扔掉,刚才那人那句“人肉叉烧包”还萦绕在耳,天知道这馒头里面会不会有人的指甲或者头发之类的。
可转念一想,今时不同往日,不管以前有多么厌恶这些罪犯,如今自己也跟他们一样,是地牢城的囚犯。
不吃这两个馒头是有骨气,但会饿死!
况且,如今锒铛入狱,性命难保,强撑那一份骨气何用?大丈夫能屈能伸,骨气正义自在心,何须刻意表现?
王植将两个馒头揣入怀中,转身走入黑夜中。他专挑少人黑暗的地方走,以他这个状态,去人多的地方是自寻死路,有一个李黑,就会有第二个李黑,再遇到这样的麻烦,可不会有第二个笑面佛跳出来救他。
从云州府到地牢城,千里囚行,他早已心如死灰,觉得生无可恋。可是,白天的时候,他仰躺在泥泞中看天淋雨,随着天际一道惊雷响起,电舌破空,他脑海里蓦地闪现出一段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如今他所遭遇的种种不堪,不正是上天对他的磨练吗?他饱读诗书,精通法典,能以二十之龄高中状元,进入云州府提刑司当理官,说明他的确有非凡人之处。
在这一刻,他竟然重新萌生了求生意念,而且非常强。
他不想这么窝囊地死在这个肮脏的地方,他想先苟活着。活着,就有希望。这是他的老师韩墨先生教他的,韩夫子宣扬法学多年,曾遭遇过无数艰险,可都咬牙坚挺过来,就是要苟活着,以老灯烛火点燃法学燎原的希望。
王植在黑暗中走了许久,跌跌撞撞进了一间破败的老茅屋,里面黑灯瞎火,伴随着阴风阵阵,看着怪渗人。
吱呀一声推开只剩半边的木门,王植跨步走进去。茅屋顶破了几个洞,有微弱的天光漏进来。茅屋里有两堆干草,王植寻了靠门的干草堆靠坐下来。
他身上有几处疼痛,这是被李黑扔到墙角撞伤。幸亏没有骨折内伤,过几日就能好,否则他可就要头疼了。
夜色漫漫,他却丝毫没有睡意,想着过往种种,不由得唉声叹气起来,心头那点刚刚诞生的求生意念之火摇摇欲坠。
“年轻人,唉声叹气做什么?难道在这里还有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
黑灯瞎火的老茅屋里,忽然响起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像是老幽灵一般,在王植身侧后面传来。
王植想不到这个破败的老茅屋还有人,冷不防吓得一大跳,但他从小熟读圣贤书,不信鬼神之说,惊吓过后很快就冷静下来,低喝:“什么人?”
同时转头循声瞅过去,偏偏周围黑灯瞎火,啥也瞅不见。
“咳咳,我只是个将死之人。”那里的干草堆后面,传出一阵咳嗽。
王植定了定心神,确定是人后,便壮着胆子摸过去。首先,他摸到两条腿,干瘦无肉,只剩皮包骨,接着,他摸到两排肋骨,磕手,再接着……
“别瞎摸,我就一老头。”老人开口,还伸手抓住王植的手,不让王植继续往上摸。
王植眯着眼,凑近了过去看,模模糊糊地看到是一个瘦成皮包骨的老头,这老头还是个瞎子,眼眶空洞洞的,眼珠子似乎被挖了去。
王植见状,心里还是紧了紧,刮目挖眼这种刑罚在赵国是存在的,就是不知这老头是犯了偷窥觊觎亦或者是泄密漏信之罪。
“老伯,你怎么躺在这里装神扮鬼,可把我吓了一跳。”王植有些不喜地埋怨了一句。
“放屁,我在这睡了几天,你才来,打扰了我清梦不说,还唉声叹气招惹我伤春悲秋,是你不对。”老头很不满地反驳,似乎情绪过于激烈,说完又大声咳嗽起来。
王植皱了皱眉,心想这老头咳得这么厉害,会不会咳没了?
他毕竟是个读书人,摇摇头,就这么侧身在老头身旁躺下,道:“是我不对,如果老伯不介意,我就睡这了。”
“这破地方,想睡就睡吧,有什么好介意的。”老头安静了一会,不知在想什么,最后自嘲一笑。
“如此就多谢老伯了。”王植很有礼貌地道。
老头怔了怔,正想说话,鼻翼却猛地翕动几下,随后转头以一双空洞的眼眶对着王植,激动地道:“你身上有吃的?”
王植愣了愣,道:“有两个馒头,你要?”
老头一反奄奄一息的垂死状态,狂点鹅头,欣喜若狂地道:“馒头好啊,好东西啊。”
王植从怀中取出那两个馒头,递了过去。老头接过后,犹豫了一下,又把一个递回来,道:“你也吃。”
王植本想说不要,但一来老头很坚持,二来他也是确实饿坏了,便没有推迟,接过馒头啃起来。
也许是饿了好几天的缘故,粗粮糙面蒸出来的馒头吃着也特别香甜可口,咀嚼在嘴里化学反应后的麦芽糖下到肚子里也感觉到是甜的。
一个馒头也许填不饱肚子,但却让两人打开了话匣子。老头很能唠嗑,东一句西一句撩拨王植进来地牢城的原因。
用他的话说就是,这么知书达理的小伙子不会干那种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勾当!
王植本就在心里憋屈了好多天,如今经老瞎子撩拨,顿时将冤屈全倒出来。他悲叹国法没落,小人当道,官场黑暗,痛恨人世悲凉。
他吐露以法经世治国的心声,他悔恨手无大权执行法的软弱无力,他悲叹心有余而力不足。
老瞎子很安静地听着,听完后整个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似乎,王植的经历和话语,触动了他深埋心底的过往。
王植不知道老瞎子在想些什么,见他沉默,以为他对自己的事不感兴趣,已经睡着了。
于是,他便自言自语地道:“难道,这世间真的容不下法?”
处于意外地,老瞎子打破了沉默,用一种很坚定地语气开口道:“不,世间处处充满着法。小到一门一派,一家一国,大到自然天道,一切都存在法则。就拿这地牢城来说,也是有着自己的法则。”
王植苦笑道:“赵国的官僚就不喜欢我的法,要把我赶尽杀绝!”
老瞎子微微一笑,道:“因为你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推行法,而别人的掌控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地辗压你的法,所以你失败。”
“力量……唉,我等凡夫俗子,除了科举入仕,别无他法,而且就算入了仕途,手中权力也如芝麻绿豆,自保尚且困难,更别说一展抱负。”王植摇头苦笑自嘲。
老瞎子闻言,忽然转过头来,再次用空洞的眼眶瞪着王植,蓦地笑道:“年轻人,这个世界很大的,不要为眼前的失败气馁,你所看到的世界,只是俗世的世界,俗世之外,还有更广大的天空。”
王植皱眉:“俗世之外,不就是江湖嘛,江湖再大,也是在俗世之中,难不成还能超凡入圣,得道成仙了?这些都是聊斋志异话本里的传说,当不得真。”
老瞎子微微一笑,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沉默了一会后,蓦地道:“你呼吸浑浊,中气不稳,似乎身上有伤,雨季快来了,伤若不及时治好,很容易落下病根,看在你分我馒头的份上,我这里有一套养气培元固本的口诀,姑且教给你,也算是了却这份人情。”
王植本来想拒绝,但想到世上有很多人都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他的老师韩夫子就是这样的人,于是就答应老瞎子,跟随老瞎子学习那一套养气培元固本的口诀。
夜已深,破败的老茅屋里的一老一少却没有睡意。老瞎子的这套口诀很长,晦涩难懂,幸亏王植自小饱读诗书,对咬文嚼字这种事特别在行。
原本老瞎子说他天亮才能背下来,没想到他只花了一个时辰就完全熟记于心。这让老瞎子不得不感叹读书人记性好。
接下来,老瞎子给他讲解每一句口诀的要义,以及对应人体的奇经八脉吐纳运气走向。王植的悟性很高,原本老瞎子还担心他以二十之龄入门学道起步高,难度大,不曾想他资质惊人,而且具有灵根,很快就掌握了诀窍。
老瞎子毕竟是个凡人,又处于饥饿状态,体力和精神都很差,给王植讲解完已经是气喘吁吁,说话上气不接下气,似乎随时都会咽不过气一命呜呼。
在王植认真打坐吐纳的时候,他迷迷糊糊睡过去。熟睡的他,嘴角似乎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多年来的心结被打开,又像是早已充满死气的肉身上,重新焕发了一抹生机。
王植并不知道,他所修炼的口诀来自于修真界至高无上的道经,老瞎子口中养气培元固本的口诀,其实是道经的总纲。
他更加不知道,从这一晚开始,他踏入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修仙之路。
至于老瞎子,身份来历更是大得惊人。
也许不会有人想得到,修真联盟赫赫有名的“判官”刑天老人就躲在赵国最赫赫凶名的监狱——地牢城里,当年那个在修真联盟里呼风唤雨、威震八方的大能,如今变成了一个每日三餐不继,几乎快要饿死的瞎眼糟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