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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蘅满腹心事,许久方才睡着,醒来的时候,外边又是天光大好,苏蘅眯了眯眼睛,觉得有些事情,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薛牧青什么时候起来的她并不知道,也许是不想吵醒她吧。
苏蘅此刻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被碾过一遍似的,全身无力,果然还是不太习惯和人同床共枕啊。
向妈妈进来见她拥被在那里沉思,雪臂香肩露在外边,上边还有些青红的痕迹——向妈妈红着眼睛帮她着衣,小心翼翼道:“姑爷也太孟浪太不爱惜小姐身子——小姐你也该劝着他,这身子……总归是有一段时日不能行房的,不管是对小姐身子还是姑爷的身子……都是不好的。”
苏蘅红了脸:“向妈妈别多想,他……他的确没有碰我。”
向妈妈却是不信,忧心忡忡道:“丁大夫来过之后要让丁大夫好好诊断一下。”
“向妈妈!”苏蘅有些羞恼:“昨晚真的没什么。”
向妈妈依旧叹气:“若有下次——小姐可一定要严辞拒绝,这种事情,可不是可以随意的——以后姑爷若是再想留宿,奴婢帮小姐你赶出去罢。”
苏蘅红了脸,再不肯和向妈妈说话。
转而问起她一些别的事情:“夫君他……以前多久来我这里一次,多久去夏姨娘那里?司棋那里呢?”
向妈妈想了想道:“以前没有夏姨娘的时候,除却小姐信期,若无大事,姑爷都是宿在这儿的,有了夏姨娘之后,夏姨娘那里姑爷去的也不多,司棋那里除却那一次之外是没去过的——后来小姐与姑爷闹翻了之后,姑爷便常到书房去的……因为这事小姐你还被薛老夫人说了一通,后来大哥儿出生之后,大哥儿养在小姐跟前的时候,姑爷是宿在小姐这边的,大哥儿被夏姨娘抱回去之后,姑爷有时候宿在夏姨娘那里的——因为大哥儿身子不好,常生病,这一病,夏姨娘便让人去寻姑爷。仿佛姑爷是大夫一样能治百病一般……她居然拿孩子邀宠……真真是下贱!”
这番话里也听不出什么,苏蘅叹气,想起薛牧青昨夜说真心想要与自己好好过,想要相信他,可是终究是难免患得患失。
“向妈妈觉得夫君是怎么样的人呢?”
向妈妈摇头:“这个奴婢真不好说——要说姑爷对小姐好的话,他偏偏又的确是宠爱夏姨娘的,要说姑爷对小姐不好的话,他又的确是想要与小姐过好日子的。”
“你跟我说夏姨娘是怎么回事?”苏蘅始终是无法不介意这个人的存在的:“你说祖父和父亲对夏姨娘这件事情也无法,到底是为何?”
“这事儿奴婢不怎么清楚,只听说姑爷其实本该早三年便赴考了的,奈何因为途中重病还是什么的耽搁了,是夏姨娘救了姑爷,姑爷也曾答应过夏姨娘要报答,后来姑爷娶了小姐,本想给夏姨娘择一户好人家嫁出去的,却不知怎么的两人有了首尾,为此姑爷特意去向相爷负荆请罪,这才让他纳了夏姨娘。”向妈妈小心看了苏蘅一眼:“薛老夫人对让姑爷纳妾这事情倒是一直很热衷,当初这事情,也是薛老夫人一力促成的,小姐若是见着薛老夫人,也记着不要与她置气……薛老夫人的脾气也是硬的,小姐与她硬碰硬,虽然不会落下风,但是总归是会吃亏……小姐而今身子不好,不宜动怒免得伤身。”
苏蘅注意到向妈妈对自己对众人的称呼,叹口气:“你叫她老夫人便好。”多加了一个姓氏,总是有生分之感。
向妈妈语塞,眼眶一红,许久之后方才笑道:“奴婢与司琴还有……都是跟着小姐多年的,不像她们那样容易改口,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
苏蘅知道她略掉的名字是司棋,轻轻叹口气,不再言语。
苏蘅拉过向妈妈的手:“向妈妈你告诉我,婆婆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向妈妈眼神闪躲:“小姐若是真的忘记了之前的事情……也不打紧,只要记着不要气着薛老夫人,她说什么……小姐你就当做没听到好了。”
苏蘅沉默,想了想道:“我与婆婆的关系不怎么好吧?”
“我醒来之后,也没有人让我去晨昏定省,”苏蘅看着向妈妈:“我是什么时候起便不在婆婆身前服侍了呢?”虽然真要她去她也做不来这种事估计,可是说到底,于礼不合。
向妈妈想了想:“上一次小姐……落了胎之后,便再不去薛老夫人那里了——”
“原来七出里边,我还少算了一条‘不事舅姑’。”苏蘅感叹,看向眼神闪躲的向妈妈:“你们对于我上次小产之事似乎很是讳莫如深,我想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和婆婆有关?”
向妈妈眼神依旧闪躲:“依礼说奴婢们不该背后议论主子们的私事,可是小姐是奴婢看着长大的,若是小姐真的忘记了,奴婢也怕小姐吃亏,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奴婢索性就豁出去了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都告诉小姐吧。”
“先前曾与小姐说起过,小姐为薛老爷守过孝——”向妈妈有些难以启齿,支支吾吾的半晌才开口道:“在热孝里,奴婢记得是薛老爷头七时……姑爷那天不知为何与小姐起了争执……还把……还把我们都赶出去了……至于发生了什么……小姐和姑爷都缄口不言……再不久小姐便有了身孕,因为是孝期里边怀上的,若是闹将出去,姑爷的仕途便完了,为此薛老夫人做主找了大夫开了药方要把小姐的胎儿打掉……谁知道那大夫竟是开的虎狼之药!小姐为此可是受了大苦头!那之后,小姐便对薛老夫人生了嫌隙,薛老夫人似乎也知道,便免了小姐才晨昏定省——”
苏蘅将帕子攥得紧紧的:“向妈妈我上次便是死过一次么?”
“呸呸呸!”向妈妈连忙捂住苏蘅的嘴:“小姐不要总说这些晦气话,小姐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活得好好的?苏蘅苦笑,摸了摸自己的下腹——她已经不可能在生育自己的子嗣了啊。
苏蘅只关心一件事:“这事情,夫君他知道吗?亦或者,是他和婆婆一起下的手?”若是的话……苏蘅握紧了拳头,心里却没个成算。
“奴婢也不知,”向妈妈摇了摇头:“那之后小姐和姑爷互相连面都不见
……不过有一天薛老夫人叫姑爷去寺里给先薛老爷跪经,第二日薛老夫人便朝小姐发难……那时因为是在孝中,连我们都没注意小姐是否有了身孕——”
苏蘅问道:“是醉墨吗?”
向妈妈点头:“那之后醉墨就到薛老夫人房中服侍了。”
“至于姑爷到底事先知不知道……”向妈妈摇头:“奴婢不敢妄测。”
“罢了,”苏蘅也不强求:“我找机会问他吧。”
想了想又朝向妈妈问道:“向妈妈那个大哥儿是怎么回事?”
“大哥儿是夏姨娘所生的,”向妈妈似乎对那些事很不齿:“小姐没得又问起他们的事情作甚。”
“向妈妈——”苏蘅拉住她袖口:“你便告诉我吧——”
向妈妈果然是招架不住,想了想道:“大哥儿今年正月里出生的,刚出生的时候是养在小姐身边的……那时候小姐的确是不太乐意养着夏姨娘的孩子的,但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生出要害他的心思,可是偏偏不知道为何,大哥儿养在小姐身边身子便总也不见好——其实他自出生身子便不怎么好的——夏姨娘却非说是小姐想要毒害庶长子,哭哭啼啼好几个月,薛老夫人便做主让夏姨娘自己养活那孩子了。”
“真真是含血喷人!”向妈妈兀自不忿:“小姐再怎么不喜欢夏姨娘,也不至于拿个小孩子下手,明明是大哥儿自己身子不好,偏要赖到小姐头上——依我说估摸着夏姨娘本就知道大哥儿养不活,所以当初才非要小姐养着——若是出了事,刚好就可以赖到小姐头上,可真是好主意。”
“我就见不得她每日里哭哭啼啼好似所有人都欠着她的模样,”向妈妈神情鄙夷:“还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姑爷的救命恩人,所以才有恃无恐,心里想的无非是想着让姑爷休了小姐扶她做正妻吧——也不想想就算小姐与姑爷和离,妾室也翻不出什么浪来——要是有谏官参一本说姑爷‘宠妾灭妻’,那可是大罪,真真是浅薄无知,以为自己是谁呢,既然自甘下贱当了别人妾室,就老老实实安分守己便罢了,非要闹来闹去惹人心烦。”
苏蘅对于向妈妈的评价不置可否,她知道向妈妈一向是向着她的,说话也多是站在她这边,她还是愿意往好处想——“兴许是巧合吧,向妈妈也不必放在心上。”
“夫人……”扫红有些小心翼翼的声音自外响起:“老夫人找人来……让你过去呢。”
刚想到薛老夫人薛老夫人便让人来寻她?
向妈妈神色有些不郁:“小姐你身子还没有大好,怕是不好出去吹风——哪有这样做人家婆婆的?自己也是过来人殊不知这种时候可千万是大意不得……扫红你去和来人说——”
扫红局促不安:“来的是醉墨姐姐……已经走了呢……说老夫人叫夫人一定要过去呢。”
“这醉墨!”向妈妈又生气了:“到底是站在谁那边的,明知道——”
“听妈妈这意思,我不应该过去?”苏蘅叹气:“向妈妈,我与婆婆的关系到底如何呢。”
向妈妈噤住嘴。
苏蘅于是明白了,只好看着向妈妈叹气:“妈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我身子其实已经大好了,外边又不冷,长者有令,焉敢不从?妈妈让煮雪进来帮我换身衣服吧。我与婆婆的关系本就不佳,再多事,也不过是多让人寻着错处罢了。”
“是,奴婢听小姐的,”向妈妈拿帕子拭了泪,尔后又有些不平:“若不是因为小姐嫁到薛家——何至于……何至于要受这种闲气!”
“向妈妈!”苏蘅难得用带了三分火气的语气叫她,见向妈妈被自己吓了一跳手抖抖了抖终究还是不忍,拉过向妈妈的手:“我知道向妈妈你对我一向很好,只是那些话你也不该说出口,让人听见了总是不好的。”她的确是想与薛牧青好好过日子的,以前发生了什么她不想管,只是既然决定了要好好过,那么以后的日子,这类的气话最好还是不要让薛牧青听到。
“向妈妈我听你的,不再提和离的事——”苏蘅拉着向妈妈的手:“以后那些气话,向妈妈还是不要说了吧。”
“这就好,这就好,”向妈妈拭了泪:“我就怕小姐你受不住……既然小姐你这么说了,那奴婢便听你的,再不说这些有的没的……”
苏蘅由着煮雪帮自己穿衣服,看着外边的天气,微微蹙眉:“婆婆寻我,到底是为何事呢?”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安。
向妈妈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小姐昨晚……你与姑爷……”
“向妈妈!”苏蘅又羞恼了:“昨晚什么事也没有。”
向妈妈打量她神色,却似乎是不太信的,叹口气:“若是真的无事……那便罢了。”
苏蘅见状不喜:“向妈妈我说的是实话,我记着妈妈告诫我的话呢。”
向妈妈忧心忡忡,绞着手帕:“小姐若是薛老夫人问起你……你可不能用这语气回她。”
“她为什么会问这种事?”苏蘅不明白:“小辈房中之事长辈管得太宽也是不好的吧?当初母亲可从来没有管过嫂嫂与哥哥们房中的事。”所以苏家婆媳之间相处十分融洽。
向妈妈红了脸:“小姐那时是未出阁的姑娘,老夫人哪里会让小姐知道这些事?不过老夫人的确很少管这些事便是了。”
看向苏蘅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小姐可真是忘记了?也罢,小姐只记得若是薛老夫人问起,你便会说没有便是了,切不可像此时这样,有种……欲盖弥彰之嫌。”
她的表现就那么像是明明做了却矢口否认还掩耳盗铃吗?苏蘅摸了摸脸——好吧,她与薛牧青昨夜,多多少少是有些不当的举动的,所以先前她说起的时候总是难免有些底气不足,而今向妈妈反复提起,苏蘅自是也知道向妈妈是关心自己,终究是软了语气:“向妈妈我省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