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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唐季买了一把凳子和一条薄毯, 时歌瞥了眼明媚的阳光,默默坐下, 用薄毯盖着腹部。
树下十分安静, 只远处偶尔传来孩童嬉戏和家长怒骂的动静。
时歌沉默几秒, 开口道:“唐医生,你要是有事,可以先离开。”
她是这样想的,唐季只买了一把凳子,显然没打算待很久,只是不好意思先开口。
然而唐季说:“我今天轮休。”
时歌不解:“那你为什么只买一把凳子?我可能要在这儿待很久。”一直站着, 多累啊。
唐季面不改色:“钱不够。”
“……”时歌想了千万种理由,唯独没想到唐季是因为钱不够才不买凳子……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
她的钱,在书包里。
她低头轻咳一声:“嗯……站着有利于血液循环, 对身体好,挺好的!”
唐季:“嗯。”
片刻, 时歌又问:“唐医生,你为什么不问我守在这里做什么?”
唐季沉默。
“唐医生那么聪明,肯定一开始就猜到了吧。”时歌笑了, “你上次看到那个女人是我后妈, 然后她放蛇咬我, 被我发现后,用来威胁她和我爸离婚,现在她和我爸没关系了, 我就想找机会用流氓罪送她去坐牢。”
她仰头,认真看着唐季:“唐医生,我这样做,你觉得过分吗?”
“你告诉我,不怕你的计划破产?”唐季反问。
“不怕。”时歌摇头,“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
唐季颔首:“我也一样。”
“啊?”
“我不觉得你过分。”唐季斜靠着树干,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细碎的光晕笼罩着他的脸,逆光看不清神色,“你说的蛇,是毒蛇吧。”
他是肯定语气,时歌不置可否,她收回目光,静静看向幸福招待所大门:“其实什么蛇不重要,哪怕她放条宠物蛇,我也会送她去坐牢。”
宠物蛇?
唐季恍然,70年代末已经有宠物蛇了?不过他也没多想,他难得轻松,阖上双目休息:“嗯。”
又是持续的宁静,时歌刚想再问问林建海的情况,这时两抹熟悉身影走出幸福招待所,正是时富和刘春华。
两人手挽手,宛如一对幸福无比的夫妻,退房之后,提着行李说说笑笑往南边走。
时歌立即起身,一把凳子和薄毯和一骨碌抱到怀里,急急拉住唐季的袖口:“唐医生,他们出来了,走!”
唐季掀开眼皮,看了眼时歌还捏着他袖口,忘了松开的手,没有说什么,跟上她。
时富工作的地方是城南一间小药铺,周围都是老旧的民居,两人不多会儿就在芳菲巷886弄666号租到了房子,不算大,也不小,两件屋子带一个小厨房,三个人住很合适。
再次有个完整的家,哪怕一次大出血四十块,刘春华心底那点对时富不拿钱的郁闷也烟消云散了,她喜滋滋在屋内外来回看了好几遍,一边打扫,一边盘算着要添置的东西。
时富在院子里的石凳坐下,慢悠悠喝着水,终于找回一家之主的感觉,他心情很好,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钱,是时歌给他的菜钱。
这两天时歌不回家,他都是简单了事敷衍苏玉清,吃点剩菜炒饭,攒下几块钱菜钱。
他搁到桌面,喊刘春华:“春华啊,我一会儿回家去拿点腊肉过来,你拿这钱去菜市买点菜和水果。”
“好好。”刘春华喜上眉梢,走出来把钱揣兜里,“我也这么打算呢,买点你喜欢的小鱼来炸,再给你打点酒,等俏丫回来,咱们一家人好好庆祝庆祝。”
时富满意点头,起身往外走:“那你先收拾着,我去上班。”
过了一会儿,刘春华眼皮跳得厉害,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是右眼跳。她想了想,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追出去喊住时富:“富哥,你记得早点回来吃饭,我给你炸小鱼。”
时富已经走到巷口,听到声音回头,笑容满面:“知道了。”
刘春华这才安心一点,哼着小曲,慢悠悠回去收拾了。
吃饭?
还吃炸小鱼?
做梦都没那么美。
另一边的巷道尽头,时歌冷冷挑眉,她记下刘春华的门牌号,回头问唐季:“唐医生,我今天出院没问题吧?”
唐季回:“原则上,我的建议是再住一天。”
时歌眨眨眼,难得调皮:“那不原则上呢?”
唐季第一次见她的笑得明媚灿烂,晃神几秒,他嘴角微微上扬:“不原则上,你可以回家。”
下午五点,时富心情极好回家,准备去厨房拿一块腊肉走人,也不知道时歌是从哪儿弄来的腊肉,好吃得不得了,无论蒸炒,都香得让人流口水。
只是刚进厨房,他傻眼了。
时歌站在灶台前,正看着锅里堆着的脏碗脏碟,听到动静,她回头,眉头拧得紧紧的:“爸,你怎么没洗碗?”
她……她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她同学不是说至少要三天吗?
时富的好心情顷刻间消失,他挺直的背霎时佝偻,他挽起袖子,低垂着头走过去,小声道:“我昨天忘了,马上洗。”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时歌让开位置,继续数落他,“爸,刘姨以前教过我,别说留脏碗过夜,就是多留半个小时,一个小时,都会惹来很多蚊子呢,不卫生。所以你啊,千万记得吃完饭立马洗碗,别总让我提醒你。”
“记住了。”时富舀水进锅里,用力洗着碗。
等他洗完,时歌又说:“爸,今天的菜买了吗?”
“……”时富手一抖,洗碗帕掉到水里,他赶紧捞起来,摇头,“还、还没。”
“哦,那你一会儿去菜市买点小鱼吧。”时歌笑眯眯的,“我今天特别想吃炸小鱼。”
她……
她是魔鬼吗?!
时富心跳得厉害,总有种时歌知道他和刘春华联系的不详之感,他喉咙紧张得上下滑动:“爸不会炸鱼,要不……换别的?爸买只鸡腿给你做卤鸡腿行不?”
“不行啊爸。”时歌很是为难摇头,“我今天只想吃炸小鱼。”
“……”
时富攥紧洗碗帕,片刻,他咽下口水:“好,爸……学着给你炸。”
“爸,你真好。”时歌撒娇一样抱住时富的手晃了晃,笑容晃得时富心虚,“我最喜欢爸了。以后的每一天,爸都会在家给我做饭吧?”
时富顿了顿,扯出一抹难看至极的笑:“……会。”
同时的城西,刘春华炸好的小鱼出锅,小小的厨房里飘满了香气,她满意极了,摆好盘搁到桌上,又去炸花生米。
时富喝小酒时最喜欢花生米,他酒量不错,要想灌醉他,只能让他嚼着花生米多喝几杯。
刘春华是这样打算的,每天都留时富在这儿住,杜绝时歌又闹出幺蛾子,那死丫头本事大,心眼坏,知道她跟来城里,保不齐怎么离间她和时富呢。
可是等她炸好花生米,又炒了猪头肉,地三鲜和小青菜,眼看已经五点多了,时富没回来,时俏也没找来。
刘春华心头渐渐不安,最后她脱下围裙,火急火燎跑出去,想先去药铺找时富,再一起去找时俏。
然而她刚跑出去,就撞到一个白衣护士。
护士看到她,觉得眉眼有几分像时俏,礼貌问:“请问是刘春华女士吗?”
刘春华一愣:“我是,你是……”
“您好,我是市医院的护士,您叫我小谢就好。”小谢暖暖笑着,“是这样,您女儿时俏腿受伤了,现在在我们医院,她托我去幸福招待所通知你,我去了后跟着您留的纸条到药铺,药铺的人又告诉我您住在这儿。”
“什么!俏丫腿受伤了?!”刘春华大惊失色,她一把抓着小谢的手,“她有没有事啊,她怎么会受伤啊?”
“您别激动。”小谢的手被刘春华抓得生疼,但她还是保持着礼貌,“时俏没事,住院观察一天没什么情况,就可以出院了。”
“谢天谢地。”刘春华落了回去,她见抓得小谢手臂都青紫了,赶紧松开,道歉说,“小谢护士,真对不住,你别见怪,我刚刚太激动,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您不用道歉。”小谢笑笑,把青紫的手掩到身后,“父母听到子女出事,哪能不担心呢。”
“这城里人就是知书达理。”刘春华羡慕看着小谢干净整洁的护士服,“小谢护士,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医院?我才到城里,人生地不熟,怕找不着路。”
小谢莞尔:“当然,您跟我来。”
四十分钟后,刘春华到了市医院的303,时俏靠着枕头看书,余光瞥到刘春华进来,她默默把书塞到枕头下面。
隔壁床已经空了,现在这间病房只住着她一个人,刘春华冲进来就急急道:“俏丫,你差点吓死妈了!除了腿,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时俏低着头:“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刘春华心疼责备,“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啊,等出院好好给我在家休息,再不许乱跑了。”
时俏低头:“哦。”
突然,刘春华瞥到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摆着一些水果,她有些诧异:“有人来看过你?”
那些水果是时歌给时俏买的,她离开前告诉时俏,不要把见过她的事情告诉她妈,当然,如果她想告诉,时歌微笑:“我其实也不是很介意。”
她掩在被子下的手紧了紧,片刻,她抬眸:“是送我来医院的好心人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