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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覃韵暂别,看着覃韵绕进石径消失在树丛后头,覃晴转过身来便往禅房而去。
草木葱郁,石阶边缘上的青苔斑驳带着潮湿的味道,初冬山上温度已带上了明明白白的凛冽,一阵风从小路尽头的青石拱门中吹来,侵肤刺骨。
“姑娘。”浅夏上前两步,将从山下带来的披风展开,道:“山上风冷,姑娘为了身子,还是披上吧。”
“嗯。”覃晴应了一声,便由着浅夏将披风为自己系上,再往前头的石门而去,方由丫鬟扶着跨过石门高高的青石槛,便听一声清淡悦耳的嗓音响起:“六嫂。”
覃晴闻声抬头,只见对面一个竹青色的身影挺拔,俊雅柔和的面容上笑意疏淡却恰到好处地让人如沐春风。
“太子殿下。”覃晴微愣,没有想到竟然能够在这里遇见言湛,连忙垂眸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言湛略略伸了伸手,可到底没有阻止,道:“六嫂何必多礼,你已嫁入皇家,便是一家人了。”
皇家这个家,可不是家。
覃晴笑了笑没有同言湛再往那方面客套,道:“太子殿下怎么会在这里?听说皇后娘娘正药味太子殿下择妃,殿下不在京中么?”
“六嫂也知道了?”言湛的唇角翘了翘,透出些无可奈何的苦涩来。
覃晴自是猜得到这位淡薄名利的殿下心中所想,劝道:“殿下乃国之储君,当为国祚绵延着想,早日成婚才是。”
言湛轻笑了一声,有些忍俊不禁,又带着丝丝若有似无的自嘲,“本宫成不成婚,国祚又有何相干。”
覃晴接着言湛的话道:“古人言,齐家治国平天下,可见男儿大丈夫建功立业,当以齐家为先,皇后娘娘为殿下殚精竭虑,殿下岂可辜负?”
覃晴这话可是不假,筹谋了许久的平南王的婚事自平南王回京之后便直接没了音讯,听说皇后这些日子左右忙碌,一波一波地物色着太子妃的人选,为此还累得宣了御医。
“母后的心意,本宫自是知晓。”言湛垂眸笑了笑,抬眸之时便转了话题,道:“母后昨日又宣了御医,这一回怕是要病上几日,想来明日的进宫请安之礼便可免了。”
皇后患疾,而太子却来城外避悠闲……覃晴的心中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想来短短几日里头连宣御医,不是病情急重,便该是无病□□了。
“皇后娘娘凤体有恙,旁人自是不好打扰,听说着鼎云寺中的平安符甚是灵验,太子殿下不若去求一道回宫,恳请了天上神佛,也好帮皇后娘娘早日康复。”
皇后抱恙,太子却避出来,不论如何都是叫人诟病的,旁的兄弟也就罢了,只怕那同胞的胞妹,便是藏在暗处的第一把利剑,到处煽风点火不得不防。
言湛闻言,微愣了一下,然后唇角勾了勾,道:“本宫此来鼎云寺,也正是为了此事呢。”
覃晴垂眸淡淡笑了一下,太子身后,不仅有皇后,还有皇后为他择选的忠心耿耿的谋士。
“那太子殿下还要快些去才好,这求来的平安符还要请大师开光,想来要花上好些时辰。”
“嗯。”太子点了点头,道:“今日在此见到六嫂,还望六嫂回府替本宫朝六哥问好,六哥这些日子忙着兵部的事情,本宫在朝上都同六哥说不上几句话呢。”
嗯?覃晴的眸底波光微闪,下意识便抬眸细细看向言湛的神色,只见他唇边的笑意澄然,向来淡泊的眸中中闪着微微的光芒,那是……孺慕?
言湛却是未察覃晴眸中潜意识的探究,笑道:“六嫂想必不知道吧,六哥这些日子在朝中提出了与契丹互市的法子以从根本上打成边境安宁,解了边境百姓多年的连年兵祸,六哥心怀百姓还能付之以行,真真是叫本宫望尘莫及。”
覃晴看着言湛面上坦然的神色,微垂了眼睫去,唇边溢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道:“殿下乃一国储君才是真正的雄才大略,何必妄自菲薄。”
言湛方才的一句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而出,定是怨怼讽刺言朔锋芒太盛,抢了自己的风头的意思,可是从这个太子的身上,却是瞧不出半点的端倪。
可叹她这个小人之心方才下意识地就往那龌龊堆里联想,到头还要回上一句虚头巴脑的场面话心中才会觉得妥帖。
“六哥之才,哪里是本宫能及得上的。”言湛的垂眸淡笑,还想再说些什么,只听后头内侍尖利的嗓音由远及近。
“哦呦太子殿下,奴才的太子殿下,奴才可算是找着您了,可是吓死奴才了!”胜德一路小跑地过来,气喘吁吁到了言湛的跟前,膝盖一软简直想抱着言湛的大腿哭上一顿,转眼却瞧见了覃晴,愣了一下,低头行礼,“奴才给裕王妃请安。”
“那本宫便先走了,六嫂记得替本宫同六哥问好。”
“是。”覃晴点一下头,退到了一旁让言湛先过。
“王妃……”
看着言湛的身影远去,浅夏不由喊了一声,这太子殿下虽然也是早就见过的,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交情,但如今覃晴的身份不同,说来言湛方才那一番话她们垂着头听,往细里一嚼真真是要汗毛竖起的,特别是最后一句,堂堂太子,对王爷问什么好?
“不必担忧。”覃晴收了目送言湛远去的眸光,转过身去,“走吧。”
到了禅房简单用了一些茶点,只等了一会儿,覃韵便从四夫人处走了回来,只是恬淡秀美的眉宇之间微微有些凝郁。
覃晴不禁问了一声,覃韵便笑了笑说是没事,只说许久未见四夫人,有些伤怀罢了。
覃晴也未再多说,只同覃韵一起用了鼎云寺中的斋饭,又歇了一会儿,便一道下山去了。
王府的马车为求稳当向来行驶地缓慢,覃晴又送了覃韵回沈府,是以回到王府的时候已是快日落的时候,到了屋子里头梳洗了一番,出来的时候,便听着院子里头一阵的喧闹。
“外头有何事?是王爷回来了么?”覃晴问道。
浅夏进来,道:“回王妃的话,确是王爷回来了,不过尚在前院,外头的人是搬东西过来的。”
覃晴的眉梢微挑:“搬东西?”
浅夏道:“是,方才前头来话,王爷花重金从一个番邦的商客手中买下了七件五彩琉璃雕,其中有一盏琉璃灯罩极是精巧,还有机关在里头呢。”
正说着,屋子门口已经有人来问,要将东西搬进来。
覃晴点了头,便有下人拿着盒子鱼贯进来。
正房的这一间屋中就一座多宝格,俱是摆满的,既然如今要换上那七件琉璃,必是要先将原先的东西选七样搬出去,再将琉璃换进来的。
覃晴坐在桌边,看着下人将多宝格上的东西换走,接着便由丫鬟小心翼翼地捧着新的盒子进来,将七件琉璃一样样地摆上。
琉璃之物,富贵人家并非没有,却是大多都有些单调,这番邦而来的几件琉璃却是色彩斑斓,而且雕琢造型上俱是巧夺天工,特别是那一盏琉璃灯上,里头按了机关,灯罩镂空还可以转动,晚上若是点了烛火由这个五彩的灯罩一罩,再让灯罩转动,自是一种美轮美奂。
身旁的丫鬟看得兀自惊叹,覃晴却是神色疏淡。
这七件琉璃,上一世便摆在她的屋中。
“王爷来了。”
门口又是一阵小小的响动,丫鬟婆子们纷纷躬身行礼,覃晴回过头去,便见着言朔走进门来,便站起身来,喊了一声,“王爷。”
“怎么样?喜不喜欢?”言朔拉住覃晴的手,将人拉回了桌边坐下,笑道。
“王爷何必破费将银子花在那些个上。”
言朔虽然偶尔要将就,却也是撑住在外面的门面而已,如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言朔向来就是不在意的,摆石头还是摆琉璃于言朔来讲,根本都是不会多看一眼的。
上一世,想必是为了逗引她,这一世又何必再来一回呢。
“本王是喜欢那盏灯。”言朔抬了抬手,屋中的下人便自觉走了个干净。
“以前夜里无事之时,你偶尔便会摆弄那盏灯,那琉璃灯光,落在你的身上是极好看的。”
覃晴的唇角勾了勾,前世她在王府里头用惯的东西,今生大部分言朔都是照旧着来,连那些用来讨好的东西都一样一样多起来,怕是有样样补齐的意思。
心中虽然并不盼言朔如此,可言朔的这些心思,覃晴也不打算违逆,伸手给言朔倒了一杯茶。
言朔接过茶杯,道:“今日你同你二姐去鼎云寺了?这已是入冬,山上寒冷,你这身子,还是少往那里去,免得冻着。”
“哪儿有这么娇弱,这才几时,府里的炭都还没烧上呢。”覃晴反驳了一句,眼睫微垂,说到鼎云寺……
“王爷……我今日在鼎云寺中,遇见太子了。”
“嗯。”言朔端了茶杯喝了一口,“怎么了?”
覃晴垂着眸,道:“太子让我代他同王爷问一声好……”
“呵。”言朔的神色微顿,不由笑了一声,“他是储君,本王岂能领他的那一声好。”
“王爷最近是不是在推行与契丹互市之事,我瞧太子似乎……似乎……”覃晴有些拿捏不准词儿。
“嗯?”言朔的眉梢轻轻挑了一下。
“似乎视王爷为榜样……”
言朔闻言,唇角勾了勾,没有做声。
覃晴看着八仙桌上螺钿的道:“太子殿下心在山水之间,无心庙堂,他是个好人。”
“嗯。”言朔应了一声,瞧着手中的杯子,
“可言彤却是个心狠手辣之辈……”覃晴顿了一下,暗暗吸了一口气,问道:“不知当年,太子殿下结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