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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国仇家恨(2)

作者:徐仲杰 黄粲兮 ...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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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苡流下喜悦的泪水,她知道,孩子成人了,孩子懂事了。她的病痛此时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知道,孩子们唱的歌,是女作家安娥为战时儿童保育会院创作的院歌,这歌声已在中华大地悄然流唱。

    她激动地打开房门,来不及将门掩上,就朝两个小孩子冲了过去,紧紧地将他们揽在怀中,用她那母爱般的情感去温暖孩子们爱的童心。

    在黔江,罗苡曾照徐蕴昌他的四川达县老家地址,几次给他去信联系全无音讯。半年过去,罗苡探询无着,也就罢了。

    丁信诚和表弟曹光华抵达巴黎后,他给国内发了两封电报,分致父母及罗苡,电告旅途平安。后又写了四封信,分寄父母、罗苡、小陆、周治仁和徐蕴昌。然后,由表弟送他住进法国一家外科医院。

    在丁信诚即将伤愈出院的时候,他接到了四封回信。其中有一封信是他最盼望的罗苡来信。

    她在信上对他平安抵法国表示欣慰,并写了陶渊明的诗句“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鼓励他安心入学深造,不要辜负父母培育的苦心。还写了南京全家平安,她领到了新绥公司发给他的资遣费和肇事方给他的养伤费、医药费,家庭经济几年内不会有困难,她和母亲会安排好生活,带好孩子,请他放心……云云。

    这封信使丁信诚得到最大的宽慰。丁信诚伤愈出院,同表弟租了另外的住处后,便立即写信把新地址分告父母,好友和罗苡。但这时淞沪抗战爆发,京沪、沪杭铁路,客运、兵运列车和航行于长江下游的轮船,常遭日机轰炸袭击,邮件时有散失。上海、南京民航机场关闭。丁信诚寄给罗苡这封关键性的信,罗苡没有收到。

    同时,罗苡离开南京,到南昌、抵柳州,她写给丁信诚的信,因丁小开通讯地址有变动,他也没有收到。

    住入新居的丁信诚,并不想入学深造。他同表弟商量,想就此回国。表弟又再次相劝说:“你已经来了巴黎,我替你想,重要的还是寻一个职位,半工半读,情况许可,你就可以叫罗苡一家来法国,那时,姑夫姑妈,鞭长莫及,管你不到了。罗苡会讲英语,学法语容易,良机是需要等待的。”

    丁信诚说:“现在中日两国,发生了战事,让她们母女带两个小囡,我放心不下。”表弟说:“中日两国,虽有战事,但都没有宣战,国际上也许会有反应,出面斡旋。谈和还是战争,这国事前途,难以预测,还是看看再说。”丁小开听这话顺耳,转念想到罗苡来信曾说生活不会有困难,他经过反复思忖,听从表弟劝告,进了巴黎大学。

    法国报刊不断地登载中日战事新闻,丁小开看了惊心动魄,寄给罗苡的信,如石沉大海。他写信给住在上海租界上的父亲和周治仁,询问罗苡是否到上海找过他们。周治仁回信说:“如罗苡来沪,自当照料,也会致电相告。”他父亲却说:“……未见罗家人来,望安心读书……”

    两个月过去,丁信诚没有接到周治仁电报。两封家信,也没有再提罗苡。

    这时,丁信诚风闻纳粹德国驻华大使陶曼正在中日不宣而战中进行斡旋,他疑信参半忧心忡忡地关心着事态,但以后并无下文。南京沦陷,同胞被日军屠杀逾三十万,他闻悉悲愤不已。

    丁信诚在国难中背着沉重的思想包袱读书。一九三八年,他眼看国土不断被日本人侵占,曾两次要回国参加抗战,却都被表弟劝阻。

    时光继续流去。一九三九年一月中的一天,丁信诚回寓,房东老太太把她代收的上海家信给了他,他道谢后回房拆看:

    诚儿知悉,前阅来函,知汝近况,甚慰。中日战争,已不可收拾,势将持久。余因判断失误,认为国民党缺乏团结,无决心抗日,不宣而战,更形成余之错觉,故未作任何应变措施。岂知政府当局愿与中共合作,一反以往之不抵抗主义,奋起抵抗,战火是趋扩大,上海租界四周沦陷,已成陆上孤岛。处此战争期间,建筑业一落千丈,萧条不堪,长期支付企业众多职工工资,难乎为继,遣散人员,势在必行,为筹措遗散费用及为报国而举家迁蜀计,故不得不忍痛变卖住宅不动产,俾获款应需。

    汝之留学所费,余早已专款汇付法国储用,嘱汝知之,家境虽变,不致影响。汝仍应安心就读,学成归来,报国有日。

    余辛勤半生,创业弥艰,不意遭此巨劫,毁于一旦,思之痛心。汝母尚称健康。余不久离沪,摒挡西去。今后之事,容相定,当示汝。

    汝来涵屡询罗苡,并未见来,也未见信,知注特示。谕此,顺致学安父字丁信诚看信得悉自建房产出售,不禁周身冰凉。他和罗苡失去音信,朝思暮想,原以为上海有自建房产,地址永久,小家庭团圆有望,不料遭受战祸,情况剧变,住宅改姓,今后,茫茫人海,浩浩大地,两人彼此,何处寻觅?

    信诚戚然坐下,又追忆到因车祸和罗苡分离,是如此突然,如此意外,两人没有互道珍重,没有说声再见,就遽然离分。人生祸福、竟如此无常。想到这里,他在身上翻出了罗苡的相片看着,顿时,他想到大周还在上海,罗苡是知道他家地址的,重聚还有希望,他宽慰自己。但很快,他转念,战争期间,是不是也会发生变故,难说。于是,他又苦恼起来。

    丁信诚通宵难眠,次日晨,他听见和他同校不同系隔房睡的表弟起身了。他走进表弟住室,激动地说:“表弟,这样的生活,我再也不能忍受了。眼看着国土沦陷,同胞遭难,而我们逍遥异国,想起来愧对国家,愧对抗战军民。‘九一八事变’,‘一二八’淞沪中日战争,我们慷慨激昂地宣传抵制日货,要求政府抗日。真的抗日了,我们却舍不得放弃优裕安定生活,置身事外,热血爱国的人,责骂对国难无动于衷的人是冷血动物,我们这种人,正是给别人骂对了。”

    表弟说:“表兄,不要激动,冷静一点,好不好?你的话,讲得对。”

    丁信诚说:“当然对。清末主张禁鸦片的爱国大臣林则徐写过一首律诗,其中有‘苟利国家生死以,敢因祸福趋避之’。我决定回国,要作为一名士兵,参加抗战。”

    表弟说:“你不想得学位吗?这样走,不是半途而废,合算吗?”“爱国志士文天祥自书赞:‘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仁至,所以义尽,读圣贤书,所为何事,而今而后,虚几无愧。’现在正是我们舍生取义庶几无愧的时候,躲在国外,我为我自己的懦夫行为羞耻。做人嘛,应该是言行一致。我一定回国,尽国民之责。”接着,丁信诚又反劝表弟,他的话情真意切,义正词严,爱国豪气溢于言表。这一次谈话他说服了表弟。

    两个人决定回国,各自做妥了离开法国的准备,但丁信诚要等他父亲下次来信得知家庭地址后,才能起程。

    丁信诚在翘首而待中接到父亲来信,得悉全家安抵重庆仍经营建筑本业等情况后,他立即同表弟小曹动身回国。

    归心似箭的丁信诚,终于在邮轮上渡过了漫长的旅途,回到上海。船到上海,表弟招呼丁信诚在他家住宿。舅父母见儿子和外甥丁小开,平安回来,很是高兴,共话沧桑。次日上午,丁小开坐公共汽车走访周治仁,想了解朋友们和罗苡的情况。他在法国已从大周去信中,知道大周的经商办事场所。商号职员带着丁信诚进大周的豪华办公室。周治仁见了丁信诚,好不喜悦,他放下工作,同丁信诚互道离后之情,时隔三年,人事全非,他为丁信诚接风洗尘,同去杭州菜馆知味观。

    席间,丁信诚先问候周治仁的父母安好,而后问他弟弟周治德的事。周治仁说:“我弟弟航校毕业,任空军少尉飞行员,驾驶战斗机,接姚小姐去了南京,抗战发生,随军转移,在武汉来过信,近来还没信息。”

    丁信诚说:“你的女朋友呢?”大周说:“她全家在上海战争刚起时,就匆忙离开上海,恐怕是到大后方去了。”丁小开说:“有信吗?”大周摇摇头说:“没来过信,打仗,打乱了各人的正常生活,流浪迁徙,看来,蛮难有再见的指望,就算将来能见面,她也可能是有子有女的人家太太了。”说完颇为伤感,丁信诚不由叹了一口气。

    周治仁知道丁信诚关心罗苡,就转话题说:“关于你太太,她就只接到你从邮船上打给她的电报,抱着小囡,到过上海,叫我同徐蕴昌到你家里探问真假,回南京去之后,就没来过。”丁小开说:“我想在京沪两地的大报上登个启事,寻访罗苡,你讲怎么?”大周说:“不必。南京失守,如果你太太留在南京附近,她一定会来上海找我。我相信,她一家原先从东北到上海,是不甘愿当满州国顺民,为民族气节争口气。现在是全民抗战,她家传统爱国,难道会不参加抗战行列?”丁小开说:“她有两个小囡拖累,怕走不动。”大周风趣地说:“她有个大义慈祥健康的母亲,你尽可放心。再说,女人都有母爱,都爱自己的子女,我保险,罗家会带好你的金童玉女,你笃笃定定当阿爹。”丁小开说:“你讲笑话,我怎么会笃定得下来,想罗苡,我差不多神经要搭错了!”大周说:“罗苡不给我写信,是她在非沦陷区写信给沦陷区的朋友,怕词句不当心,会让收信人惹大祸,她的为人,不想麻烦人家,不慕虚荣,有正义感,重感情,人正派,出污泥而不染,我旁观者清,你是当局者迷。你是想她,所以挖空心思,我肯定,她不会在南京、上海,你在沦陷区登广告寻人,是无效广告,你要是到抗战圣地延安或者大后方城市去登寻人广告,我赞成。”丁信诚内心酸楚地点点头,承认周治仁的分析有理。

    丁信诚举杯连饮了几大口酒,浇洒胸中苦涩后说:“周兄,请你谈谈老朋友、老同学的情况,我很想念他们。”周治仁说:“徐蕴昌回四川,没有来过信。也不知道他的下落,据他父亲来信说他已去了武汉,小林,到延安去了。小陆跟父亲去了香港。小邓到苏北参加新四军。唉!”周治仁叹了口气,脸转忧苦地说:“还有我们最要好的老同学章志义,说起他我心里就难过极了。”丁信诚说:“他出了啥事?”

    “小章死了,而且死得很惨。”信诚惊诧地叫一声“哇!”身子就跳了起来,随即意识到这是酒楼,又颓然地坐下说:“他有什么意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