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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着卷儿的小细风冷的割肉,撩飞了酒铺的旌幡,吹散了下锅羊肉上热腾腾的白气。
昨夜还圆月东升,今天便乌云盖顶,仿佛这冬至日一到,老天爷的脸色一霎便冷了下来。不过,对于翼都里的老百姓来说,这阴冷的天气,正好围着红泥小火炉,炉上炖着羊肉,炉边热着烧酒。
“唉?这位小师傅?也来买羊肉?”肉铺的伙计看着小和尚月白色的僧袍有些诧异
“嗯,不要肉,只给我盛些老汤!”小和尚笑得有些尴尬
“呦!小师傅,喝肉汤不也是沾了荤腥?反正都是破了沙门戒律,还不如大口吃肉呢!”肉铺前堂里烤着火炉的说书先生,瞧着有趣,不禁揶揄道
“山里的老和尚说,因果分有大小,能小点还是小点好。院里的小夫子也说过,做事可以出格,但仍需要有些敬畏。而从小和尚自身讲,我修禅不修佛,所以山里的佛祖管不得太宽,我入世不还俗,因此院里的夫子也约束得不紧。本来确实可以荤素不忌,但是两位师父的话还是需要谨记的,尽量少些因果,多些敬畏。”小和尚说得淡然,甚至有些理所当然
那位说书先生虽说栖身市井,但也有些见识,一愣之后便感觉到了小和尚的不凡,于是低头吃肉,微笑不语。
肉铺伙计倒不管什么僧俗之别,只管接过小和尚递来的食盒。入手一沉,食盒挺重,打开后才发现内里套着铁壁夹层,盒底已经铺好了一层木炭,木炭上顶着一片铜网,铜网上放着一只瓷盅。
赞叹着精巧,伙计拿起勺子,顺着锅边舀出一勺漂着油花儿的老汤,转腕便倒进盒里的盅里,动作那叫一个熟练,小和尚看着高兴。
瓷盅口小肚大,伙计一连三大勺才八分满,刚要再添一勺,小和尚便道,“够了够了!”说完便掏出银两,按照肉食的价格付了汤钱。本以为这小和尚是空手来化缘,岂想还是正经的买卖,伙计也挺高兴。
小和尚接过食盒,又问伙计借菜刀用。伙计莫名其妙,不过还是递了过去,然后便踮脚瞧稀奇。
只见小和尚将食盒放在地上,右手持刀,左手伸进怀里,摸出两根洗净的白萝卜出来,刷刷几刀就削成了橘瓣大小的萝卜块,恰好落在盒里的盅里,肉汤涨上来溢满盅口,覆上盅盖,恰好十分满。
小和尚又伸进怀里摸了摸,这回拿出一叠黄纸红字的经文。郑重地拿在手里翻了翻,嘴里貌似还念了几句,最后定论,“没用!”,于是抬头对着伙计扯扯嘴角,“再借个火!”
说完没等伙计反应,便拿着经文凑近锅底的火炉,经文为了增加韧性,上面都刷过油脂,所以格外的易燃耐烧。
蓝色的火苗舔噬着红色的经文,在这色彩单调的冬日里极为惹人注目,食肆里的吃客都向外望来。
小和尚转着手腕,待火苗燃旺了,便丢到了食盒里的木炭上,又扯着袖子扇了扇,木炭上就冒起了火星。看样子是无烟的竹炭,不呛人还有竹香。
那肉铺的伙计瞧得啧啧不已,知道这是碰到了佛门里的老饕,“小师傅,这文火肉汤炖萝卜不新奇,但你这做法就新奇啦!”
谁知小和尚不屑地白了他一眼,“这算新奇?那是你没见过老和尚和死瞎子!”
老和尚和死瞎子?什么跟什么呀?难道是哪家酒楼的大厨?没听过啊!伙计不明所以。
小和尚却不再和他啰嗦,盖起盒盖,拎着食盒,紧走着过了白山丘牌楼,显然是出城去了。
出城的当然是小草和尚,下山一个月了,还未看遍花花世界里的红尘,他便有些想念苦竹山上的清苦。今天是冬至日,书院休息一天,不用撞钟,小草便决定回山看看老和尚,顺便带着肉汤炖萝卜,给老和尚解解馋!
城外的北风开始夹着雪花,雪花细小的如筛落的面粉,但是借着风力却像乱卷的鱼鳞。
小和尚顶着风雪走得飞快,倒不是他惧怕风紧雪寒,而是不快些走,盒里萝卜就要炖烂了。
苦竹山在城外不远,就是不起眼,幸好有座起眼的红莲寺。山不在高,有寺则名,况且还是座金光灿灿的宝刹。
等小和尚走到苦竹山下,风雪已经大如鹅毛。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唯有苦竹山上青绿依旧。苦竹纤细不落雪,只在风雪中摇摇摆摆。
小和尚想立刻上山,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哪个闲人在这堆了个雪人,正好挡着上山的路!”小和尚迟疑地看着山经前的那堆雪,摸了摸不再烫手的食盒,侧身便想绕过去。
“阿嚏!好香啊!居然逗醒了佛爷!”雪人说话了,吓了小和尚一跳,不禁怪叫一声,“谁啊!佛陀面前吓和尚啊!不知道我上面有人吗?”随手指了指山顶
“哈哈!”雪人一阵大笑,身上的积雪飞起来,重新汇入乱舞的天地风雪里。
“喇嘛?”小和尚看清后试探着问
“某家是佛爷!”褪去雪装的大喇嘛斥道
“切!”小和尚吐出一句小夫子的口头禅
大喇嘛乐呵呵的看着很喜庆,让小和尚莫名其妙的敌意消减不少,但还是问道,“你个密宗里修行的大喇嘛,为何挡住禅宗宝刹的山门?”
“呵呵,某家在等人”大喇嘛盯着小和尚手里的食盒,仍然乐呵呵
小和尚眼界颇高,从大喇嘛镇飞落雪开始,便知道这货绝不是挂单的苦行僧人,况且大喇嘛一身色彩浓艳的法袍,也忒是华丽。但小和尚也不想细追究,山下只有一个喇嘛,山上满寺的和尚,怎么说也是自己这方人多势众,于是他转身拾级而上。
他抬脚,大喇嘛也跟着向上,小和尚不理,大喇嘛亦步亦趋,有些蹊跷。
“大喇嘛为何跟着我?”小和尚有些皱眉
“呵呵,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小和尚未免有些嗔痴!”
“大喇嘛不是在等人吗?”
“那人或许已经到了,所以我要上去瞧瞧。”
“随你吧!”
青绿的苦竹林夹着落满白雪的石阶小径,小径上前后走着两个人,前面的一个月白色的僧袍隐在风雪里,后面的一个鎏紫金的法袍赫然于天地间
“小和尚什么法号,也在山上修行?”不远不近,大和尚问了一句
小和尚不知大喇嘛的敌意和善意,如实答道,“草灯,以前在山上,现在下山了。”
“草灯?什么狗屁?”大喇嘛突然恼怒起来
“狗屁?嘿嘿,从大喇嘛嘴里漏出的气!”下山一个月,小和尚从二师弟满福那里学会了泼皮斗嘴的本事
大和尚被噎得哑口无言,随机哈哈大笑起来,“扑棱棱”,路边的苦竹林里惊出几只飞鸟
看出大喇嘛其实脾气不差,小和尚便直接问过去,“大喇嘛来红莲寺做什么?这里是禅宗的祖庭,可没有你修行的法门!”
“小和尚倒是像只护山犬!”大喇嘛回了一句算是报了刚才的狗屁仇,嘿嘿一笑接着说,“佛爷我还需要修行法门?某家是来接引一人同回无上佛国!”
“大喇嘛从冰原上的塔林来?”小和尚惊诧,“那人在山上?”
大喇嘛盯着小和尚,眼光灼灼,“应该是在山上了!”
两人说话都极为简短,问答之后是片刻的沉默。
“不过,接人之前还得做件其他事情。”大喇嘛似乎有些苦闷
小和尚没有搭言
大喇嘛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敲破山上的那个木鱼,还真是有些不容易啊!”
小和尚转身向山上疾走,可大喇嘛如影随形,紧跟其后。小和尚鼻息渐重,大喇嘛却轻松无比,还不忘调笑着,“小和尚,咱们打个商量。上山后,你把手里的肉汤分某家一碗,佛爷我就少敲几下木鱼,如何?”
风雪大如席,苦竹林被整块的雪片盖了顶,终于压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