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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十三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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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昂回到十三号的时候,他的三个室友正在斗地主。那个有着格外纤长白皙手指的年轻人因为赢了,正在数自己手中的香烟。

    “我说小李子,你他妈的没偷牌吧?”看起来输得很多的白胖中年人在一边收牌,嘴里嘟囔着。

    被称为小李子的年轻人眯起好看的丹凤眼笑了一下:“跟陈老打牌,我怎么敢,白胖子你可不要瞎说。”

    陈老适时的插上一句:“是的是的,我看仔细了,小李没偷牌。”

    陈老都发了话,心不甘情不愿的白胖子虽然心中还有疑虑,却也只能乖乖到一边躺倒,数数自己荷包里还剩几根烟。

    狱警打开牢门,生锈的铁门发出难听的嘎吱声。陈老第一个朝这里看了一眼,笑咪咪的道:“少年仔回来啦?”

    齐昂耷拉着肩膀,茫然的看看十三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父亲死之前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

    “什么?我不太明白。”

    “你父亲死之前给你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让你小心保管的?”

    “没有!”

    “那他死后你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

    “没有!”

    “是吗,你确定?”

    “什么也没有!”

    “哪天等你想清楚了,我们再来。”

    两个检察官——暂且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检察官——临走时留下的话。他们到底要什么东西?齐昂想不明白,爸爸人都死了,还会对他们有什么用处?

    “喂,你家人来看你?”白胖子笑咪咪的接近齐昂。

    “白胖子你一边去,他才进来一天,怎么可能让家属会见?”还在数烟的小李子不屑的说。

    齐昂这才明白过来,白胖子是想问他有没有收到家属送来的慰问品,不由自嘲的说:“检察院的人,过来告诉我两个叔叔出车祸死了。”

    正在往齐昂这边走的白胖子尴尬的停在原地,搓了搓白白胖胖的手,说不出话来。倒是小李子很镇静,无所谓的挠挠头皮,咧嘴说:“早就猜到了,不然这么快就能会见,能有什么好事。”

    齐昂不得不承认小李子说的很对,而自己真是幼稚到家,竟然会觉得那两个人是二叔派来的。小李子看来大不了他几岁,对这世道的认识却显然不在一个层次。齐昂不由对这个斯文的年轻人产生了兴趣,转过头细细的看他。

    身材纤长高挑,面容清秀却平凡,只有一对丹凤眼很是有神,然后就是对一个男子来说过于柔软的双手很有特色。小李子发现齐昂正在打量自己,也没有觉得不舒服,却是露出安慰的表情,冲齐昂笑了笑。

    齐昂还他一个勉强的笑容,然后自顾自的找到自己的床位坐下。陈老无声无息向齐昂靠过去,低声说:“我没说错吧?”

    齐昂一惊,本能的往后一躲,随即发现这个闪避的动作纯属多余。要是陈老想对自己做什么不利的事,动动手指头便成了。他定定心神,舔舔干涩的嘴唇回答:“您说对了。”

    陈老眯眯老眼,表情凶狠的道:“一年前,有个年轻人,跟你一样,进来的第二天就被叫去会见。”

    “嗯?”齐昂一愣,完全没有想到陈老忽然提起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来。

    “少年仔,十三号不是那么好进的。”陈老扭头对齐昂严肃地说,“这里住的都是各个号子打出来的。”

    “是啊,因为跟其他人关在一起太过危险,所以把我们发配到这里,免得惹事生非。”小李子接上一句,表情恬静。

    “那个人,跟你一样,是被安排进十三号。”陈老说。

    齐昂愣住了,这么相似的遭遇……难道也跟走私案有关?爸爸就是一年前自杀的,那件案子就是一年前事发的!

    “那个人呢?”齐昂拉住了陈老,急切的问。

    “发配到了海岛。”陈老忽然笑了一声,有点阴森。

    海岛?什么东西?齐昂又是一愣,脑子因为一天内接受的资讯太多而发生了短路。

    “海岛,是为还有利用价值,却怎么也撬不开嘴巴的人准备的。”小李子用他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扑克牌,“把一堆杀人犯、□□犯、毒贩子丢在荒岛上,让他们自生自灭。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愿意交代了,就放出来。”

    小李子回头冲齐昂笑了笑:“怎么样,很有创意吧?听说是跟国外学的,这叫跟国际接轨。”

    陈老和白胖子听到小李子那句“跟国际接轨”,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小李子却是有些羞涩的笑笑,又开始挠头皮。

    “好了,不开心的不要谈了,现在开始例行公事,从小李子开始。”陈老一张老脸笑得好似花朵儿。

    “李海,爆炸罪,二十年。”小李子简短的来了一句。

    齐昂这才明白过来,例行公事是指牢友们互相交代案底。

    “你这小子,每次都这样。”白胖子嘟囔着,“白文秦,金融诈骗,判了无期。”说着,露出一口白牙,还真是白的可以。

    “叫我老陈就行。”陈老笑眯眯的开口,很是随和,“故意杀人,死缓。”

    “陈老太谦虚了,是吧小李子?”白胖子看起来很不满的开口,对着小李子笑。

    “是啊。”小李子怎么会看不出来白胖子什么打算,淡淡的接口,没有说下去的打算。

    齐昂却没有听下去的欲望,漠然的看着他们,忽然开口说:“我是冤枉的。”

    有没有人相信?他在心中补充一句,怀着希冀看着三个牢友。白胖子马上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嘿嘿的。小李子漠然的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示。陈老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刚来的都说自己冤枉。”

    黑夜降临,九点钟便熄了灯。陈老和白胖子睡下铺,小李子和齐昂睡上铺。齐昂不敢乱动,白胖子警告过他陈老年纪大了,睡得浅,要是被吵醒了很难再度入睡,而且脾气会很大。齐昂当然明白自己要怎么做,他只好把薄被子覆在身上,偶尔移动一下麻木的四肢。

    他完全睡不着,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白天看见过的两个叔叔罹难的照片。一个多月前还誓言坦坦说要救自己出去的叔叔们,转眼间已经成了两具尸体。世事何其无常,齐昂在最近三个月经历了人生剧变,却仍旧保持着单纯的本性。他常常全心的信任他人,以前信任爸爸,继母,后来信任两个叔叔。现在两个叔叔已经死了,还有谁可供信任呢?恐怕只有自己了。

    黑暗中,齐昂感觉到有人在靠近自己,是同榻而眠的小李子。

    小李子发出气声,虽然模糊,却还是听得见:“想不想知道陈老怎么进来的?”

    齐昂一点也不想知道,但是小李子不管他,自顾自的说下去。

    陈老原来是南方一个尚武小镇上的拳师,爱上了下放过来的女知青,后来就跟着她到了本市。两人婚姻生活幸福,只是女知青身体太弱,生下唯一的女儿之后不久就去世了。陈老独自一人抚养女儿,直到十五年前,女儿十五岁,上高中一年级。

    到此为止,整个故事都很烂俗,但是美好。上高中的小姑娘碰上了生命中的梦魇,当时任公安局长的王在祥的公子。小公子像所有纨绔子弟一样,蛮横而暴戾。他喜欢小姑娘漂亮的脸,但是嫉恨她对自己的不屑一顾,于是纠结了几个小流氓进行了报复。

    小姑娘就这样悲惨的死去,公安局却说她是自杀。陈老满怀怨恨无处发泄,终于在一天冲进了小公子所在的班,一拳又一拳,揍得这个坏小子不成人形,然后掏出家里带来的菜刀,砍下了他的头。

    没人知道小公子的头被陈老藏在了哪里,因此相当迷信的王在祥没有杀陈老,只是一次又一次问他,小公子的头到底在哪里。陈老只是冷笑,冷笑。

    齐昂对整个故事都没兴趣,只是在听到王在祥名字的时候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