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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总是会伤感,路在远到了美国,下了飞机,马上电话打过来,视频通话,各自安好,两个人的心里安稳多了。
他不在身边了,南汐的生活一下子余出好大的空间。
那个周末,她带着小河,去见了一位新的医生。
小河对新医生有严重的抵触情绪,非常不配合。她拒绝回答新医生的问题,也拒绝接受催眠。
新医生告诉南汐:“你妹妹对外界有非常强烈的恐惧感,她不相信任何人,她几乎是一个全封闭的堡垒,要想攻克她的内心,需要有极大的耐心,你要给我时间。”
南汐觉得奇怪:“是这样吗?我还以为她最近的状况好多了呢,以前她很依赖我的一个朋友,那个人离开后,她的情绪极不稳定。这一阵子她渐渐地安静了,不吵不闹,吃饭极香,睡觉极沉,我还挺高兴的呢。”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准确的结论,但是依我多年与自闭症患者接触的经验,她的安静说不定是假象......或者说......她是在某种暗示下生活的,她的内心世界是经过加工重构的......总之她不是你了解的那个样子,至于她在想些什么,等我慢慢地探索吧。”医生似乎对南河这个病人很有兴趣,和南汐说了很多。
南汐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开始不安。医生用了“加工重构”这四个字,让她有些害怕。
她在想,到底是谁重构了小河的内心世界?想来想去,似乎只有邓嘉祥有这样的机会和能力。
她把南河对邓嘉祥的感情和依赖告诉了医生,医生点头表示知道了。
第一次见新医生,并没有得出确切地结论来。
出于尊重,南汐并没有把带着小河看新医生的事告诉周大夫。她想:新医生虽然在这个领域名气不小,但他并不如周大夫了解小河。所以对于小河来说,到底是接受新医生的治疗比较好,还是延续周大夫的方法比较好,现在还是未知数。
她想观察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不过听了新医生的建议,她开始留心观察自己的妹妹。
说实话,她是真的看不出小河有什么不妥。
做为了一个正在康复期的自闭症患者,小河的情况令人十分乐观。她可以和身边的人进行简单的交流,生活基本上可以自理,尤其最近一段时间,她食欲大增,经常向阿姨喊饿,虽然气色仍然不太好,但是人却变胖了。
至于她的内心世界,南汐自然是没有办法走进去看明白的。因为小河现在还不能通畅表达,她的话极少,只有小汐问她话,她才肯开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别人和她讲话,她通常都是眨着大眼睛听着,也不回应。
南汐因此还挺欣慰,觉得自己在妹妹心目中的位置还是很重要的,妹妹是信任她的。
可是新医生明明就说,小河的内心是一个全封闭的堡垒,她谁也不相信。
南汐便有些糊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医生没有办法和小河沟通,所以才这么说。
不管新医生的意见对不对,南汐还是多用了心思在小河身上。只要在她,她会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陪着小河,即便小河在画画,一坐数小时,她也陪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妹妹。
路在远自从去了美国,每天都要与南汐视频联络。
辛萍的手术时间越来越近,他看起来也越来越疲惫。南汐问他是不是他妈妈的情绪不太稳定,他只是笑笑,也不跟她说什么。
南汐与辛萍有过接触,她大概能猜测得到。只不过路在远不肯说,她也不多问。
她能做的,就只有尽量多陪他说说话,希望这能对舒缓他的压力有帮助。
那天午夜,她躺在床上,开着平板电脑和路在远聊天。那个时间纽约正是中午,辛萍已经进手术室三个小时了,路在远很紧张,南汐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开着视频陪他度过这一段难熬的时间。
两个人正说着话,南汐突然听到隔壁的门响。
她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整。
这么晚了,小河起来做什么?
南汐不放心,就对路在远说:“我听到小河房间的门响,我过去看一看。”
然后,她放下平板电脑,趿上拖鞋出了卧室。
门一开,她就看到厨房的灯亮着。她走到厨房门口,探头往里一望,就看到小河坐在流理台前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罐泡椒,正在一颗一颗地往嘴巴里送。
因为太辣,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南汐走进去,从南河手中抢过泡椒罐子:“小河!为什么要大半夜吃这么辛辣的东西?看你辣出一脑门儿的汗!”
南河眼巴巴地瞅着南汐手里的泡椒罐子:“我饿......”
“你饿?”南汐吃惊地看着小河,晚上阿姨炖牛肉,小河吃了好多,“好吧......饿了就喊姐姐给你弄吃的,泡椒这东西怎么能填饱肚子呢?吃多了会胃疼的!”
“可我想吃......”南河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从南汐的手里夺回泡椒罐子,又捞出来一颗塞进嘴里。
“姐姐给你炒饭吃,不要吃这个!”南汐又从她手里抢过罐子,放回冰箱里。
南河生气地跳起来,跺着脚抗议:“我要吃我要吃!”
南汐觉得她好奇怪,她以前并不喜好辣食,像泡椒这么辣的东西,她更是不会吃。晚上吃那么多,竟然半夜就饿了,还发这么大的脾气,她这是怎么了?
“这样吧,姐姐用泡椒给你炒饭,这样你既能填饱肚子,又可以吃到泡椒了,好不好?”南汐只好哄她。
南河想了想,点头答应,然后坐回椅子上,等着南汐给她做泡椒炒饭。
南汐只好从冰箱里拿出米饭、泡椒和鸡蛋。说实话,她还从来没做过泡椒炒饭这么奇怪的食物,为了减少泡椒的辣味,她背对着南河,偷偷把泡椒冲水洗了好几遍。
她多放了米饭和鸡蛋,只放了几颗泡椒。炒好了米饭,她盛盘端给妹妹。
南河吃了几口,悻悻地把盘子推到一边,皱着鼻子:“不好吃!”
然后,她就跳下椅子,离开厨房,回她自己的房间去了。
南汐自己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于是她端着盛炒饭的盘子,回到卧室,坐到床上去,拿起平板电脑:“嘿!卷毛!你还在吗?”
路在远的脸马上出现在屏幕上:“你干什么去了?这么久?”
“小河喊饿,我给她炒了饭,她又不肯吃,那我自己吃好了。”说着话,她拿起勺子来吃了一口饭。
“我正饿着呢,你却在享用宵夜,你也太不厚道了。”路在远痛苦地揉着胃。
“医生不是说手术需要很长时间吗?你不如先去吃点儿东西吧,你饿着肚子,对你妈妈的手术也没有多大的帮助,对吗?”南汐劝他。
路在远听她的话,去医院一楼的速食店买了咖啡和三明治,两个人边吃东西边说着话。
一直到天亮,南汐都未合眼睛。
清晨六点,外面天光大亮,纽约却正是夜幕降临,辛萍的手术就在这个时候结束了。
大夫先走了出来,路在远也顾不上关掉视频,冲上去询问大夫手术的情况。他们说好快的英语,南汐只能大概听懂一些。那位大夫说话的意思,大约就是手术已经完成,现在最重要的是术后康复,最后不要出现排斥等等。
然后,辛萍被人从手术室推了出来,整个头部包得像木乃伊一样。
路在远把平板电脑拎在手里,他走来走去,镜头就晃来晃去。南汐一会儿看到医生的墙壁,一会儿又看到几双脚,声音也变得嘈杂起来。
她想,路在远应该要忙一阵子,于是她起床洗漱,给南河准备早餐。
想起妹妹昨晚喊饿,南汐特意多煮了粥,给妹妹煎了两片火腿和两个鸡蛋。早餐弄好后,她去妹妹的房间,叫妹妹起床。
她坐到床边,隔着被子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小河,起床了吃早饭了!”
南河嗯了一声,眼睛都没睁,翻了一个身,接着睡。
“太阳晒屁股了!小懒猪该起床了!”南汐怜爱地抚着妹妹的头,接着叫她。
可是这一回,南河连个回应都没有,还轻轻地扯起了呼噜。
南汐无奈地摇头轻笑。
最近妹妹可添了不少毛病呢,贪吃贪睡,大半夜爬起来吃辣死人的泡椒,清早又不肯起床,睡觉竟然还打呼噜,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可是妹妹要睡觉,她当然会纵容。
于是她拍拍妹妹的屁股:“睡吧睡吧,多睡觉长胖点儿,变成一个小胖猪......”
她自言自语着,不经意看到床头柜上的台历,竟然还停留在上个月。台历是她放在这里的,每个月也是她给翻篇儿。
最近她事多人忙,已经完全顾不上这种生活中的细节小事了,于是这台历就停留在上个月。
她拿起台历来,正要翻页,突然注意到上个月的6号画了一张哭脸,9号画了一张笑脸。她想起来,上个月6号小河来大姨妈。这些标记都是她做的,因为小河是不会记得自己每个月哪几天来大姨妈的,所以只有靠她来记这些事。
这个月......已经26号了,好像小河还没有来月经吧?
南汐的心“咯噔”一下子,随即她劝自己:神经病!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大姨妈早几天晚几天......或者偶尔哪个月没有来,这都是正常的吧?
可是上个月6号的那张哭脸却像是刻进她的脑子里,整个早晨,她都在想这件事。
等阿姨来上班,她赶紧问:“阿姨,小河这个月来大姨妈没有?”
“没有啊......”阿姨听她这样问,还挺愧疚,“对不起,我还不知道小河的生理期是哪几天,反正月初来你家,她就没有来过月经。”
“好的,我知道......”南汐心慌起来,“那个......最近我不在家的时候,小河都吃什么啊?”
阿姨以为自己的工作出了问题,小心地答:“小河的口味还挺重,喜欢吃辣的酸的,前几天我买了几斤青桔,她将整兜桔子拎到画室里,等我再去看的时候,就只剩一堆桔子皮了。吃饭也是,总是说不好吃,开始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才弄明白,她是嫌我炒的菜太淡了,我加了盐和辣子,她就吃得多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南汐听阿姨讲这些,莫名地心律失常,心跳又乱又快。
阿姨惶恐地看着南汐:“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不是......不是你的问题,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不要多心。”南汐勉强笑笑。
这件事在南汐的心里迅速发酵,昨天半夜小河抱着罐子吃泡椒的情形不停地在她脑子里出现。她原本还想当一回鸵鸟,就当这是一般的很正常的生理期紊乱。可是上班的路上,她开着车,看到路边有一家大药房,她突然就停了车,跑进去药房买了验孕棒。
她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她不愿意相信那样的事会发生在小河身上,可是她凭本能做事,还是把验孕棒装进包里,开车掉头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八点半了,小河还在睡觉,没有起床。
不祥的预感像是一朵阴云,越来越迫近她的头顶。
她掀开小河的被子,拖小河起来:“小河,快醒醒,去一趟卫生间吧,一会儿该尿床了呢。”
南河闭着眼睛坐在床上,摇晃着身体,哼哼唧唧表达不满。大概她自己也憋尿憋得难受了吧,听到南汐提到卫生间和尿床的事,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挪下去,摇摇摆摆往卫生间走去。
南汐跟着冲进去,在她坐到马桶上之前拉住她,把一只塑料杯子递到她手里:“小河,配合一下姐姐,把尿接到这里来。”
南河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塑料杯:“好恶心!不要!”
“乖,大夫要给你检查身体,有一项就是尿检,你以前做过的,你应该记得,对不对?来......”南汐把杯子塞到她手里。
南河虽然不情愿,听姐姐这样说,也乖乖地接过了杯子。
等她从卫生间出去后,南汐关上卫生间的门,从包里掏出验孕棒,撕开了包装......
她太紧张了,手一直在抖。而且她太害怕了,不敢把验孕棒放进杯子里去。
“上帝保佑,佛祖佑佑,菩萨保佑,满天神佛保佑......一定是我疑心太重!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南汐嘴里喃喃祈祷着,一咬牙,把验孕棒的一端放进了接尿杯里。
她看着手表,计算着时间,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她口中叨叨有词,希望最后的结果证明她是多疑多虑的。
可是,老天像是故意捉弄她,像是神奇而诡异的魔术一样,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小窗口上就清晰地显现两条红线来!
南汐眼睛花了,看着那两红线虚虚晃晃的,不像是真的!她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她又撕开一支验孕棒的包装,再试一次......仍然是两条红线!
两支验孕棒!四条红线!像是某种邪恶的妖术道具!纠缠在她的心上!渐渐地收紧!将她的心割裂成几块!血如泉涌!
她跌坐在白色瓷砖地面上,捂着胸口,喘不上气来。天花板在旋转,视线内的所有东西都在旋转!眼前的世界在分崩离析!
这是谁干的?为什么是小河?哪怕她自己怀孕,她都不会这么崩溃!
为什么偏偏是她柔弱无助的妹妹?为什么?!
一刹那!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仇恨!老天真是见不得她好!她才安稳几天?为什么又闹出这样的事故来?!不把她折磨到死,老天就不会罢休,是不是?!
眼前天旋地转,她浑身无力,向后仰靠在冰凉的瓷砖墙面上。
她已经不奢望这会是一个恶梦了!以前每每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都会希望那只是一个恶梦,梦醒后世界静美安好。可是每一次现实都会像一把刀子切割着她,让她清醒地痛着,清醒地意识到那不是梦,是她诡异的生活!是她多舛的命运!
为什么噩运总是不肯放过她?谁来救救她?
面对妹妹怀孕的现实,她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包里的手机响了。她不爱接,它就不停地响,吵到她脑子要炸开了!
她暴躁地将皮包踢出老远,大吼一声:“别来烦我!”
吼声刚落,卫生间的门开了,南河从门缝里探进头来,惊疑不定地看着暴跳如雷的姐姐。
南汐心一惊,赶紧收起地上的验孕棒和接尿杯,丢进垃圾桶里,连手都忘了洗,就跑出卫生间。
“姐......”南河怯怯地看着她。
“别怕,姐姐不是冲你发脾气......”南汐安慰着妹妹。
可是看着妹妹懵懂的大眼睛,她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难过,一把抱住妹妹,眼泪像是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南河被她勒疼了脖子,不安地推她:“不要......疼!”
姐妹俩儿正纠缠,阿姨在外面敲门:“小汐,路在远的电话......”
看来刚才打她手机的人,一定是他了。手机打不通,他大概是先打到办公室,又打来家里的!
南汐听到他的名字,浑身“刷”地凉透!
她心里有一个邪恶的声音,不停地在提醒她:“会不会是他?会不会是他?”
“我不接!就说我不在家!”南汐不敢和他讲话,怕自己情绪失控。
阿姨去回话了,南汐放开妹妹,深深地吸气,抽出纸巾来擦干眼泪。
她不能崩溃,她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她需要迅速地镇定下来,面对现实,弄清事实!她不能软弱,因为妹妹需要她的保护和照顾!
她把南河拉到床边,姐妹俩儿并排坐好。她柔声细语地问妹妹:“小河,姐姐问你一件事......很重要,所以你一定要努力回忆一下,好吗?”
南河茫然地点了点头。
“你告诉姐姐,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有没有人......男人和你一起睡过觉......我是说不穿衣服的那种......你懂吗?”南汐吭吭哧哧,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表达她的意思。
她说得含糊,南河当然也没有听懂,不解地摇头。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鼓足勇气,说:“姐姐的意思是......有没有男人上过你的床,摸过你的身体,弄疼过你这里.....”
她伸手指了指南河的双腿之间。
南河往自己的双腿之间看了一眼,突然就红了脸,点了点头。
南汐的脑子里“轰”的一声,抓住妹妹的手,大声质问:“是谁?!”
南河吓了一跳,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使劲往后仰着身体,躲避着南汐的怒气。
“你告诉姐姐,姐姐不怪你......姐姐不是在生你的气,你别怕......”南汐将眉头会展来,尽量平和地看着妹妹。
南河犹豫着,看见姐姐的神情缓和了,她才敢开口:“是......嘉祥哥......”
“果然是邓嘉祥!混蛋!我杀了你!”
南汐像是一根离了弦的怒箭!从床上弹起来!抓起她的包包!风一样冲出家门!开着车直奔关押邓嘉祥的那间看守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