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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思来想去,元鸥还是觉得对于一个小豆丁而言,谷毅这个方法未免有些太过粗鲁残暴。
万一小家伙一个想不开,非要把自己锻炼成十万个冷笑话里面的哪吒那样可肿么破!方城曾茹两口子还不找他拼命呀!
于是等到点心做好了,元鸥快手快脚的装了一盒,递给谷毅,“去,给人家道歉去!”
女朋友做好的点心自己不是第一个吃的,心里酸溜溜的怎么办?求助,在线等,挺急的……
谷毅盯着盒子里十二颗圆滚滚,粉嫩嫩,稍微凑近了就觉得香甜扑鼻的糯米团子,哼了一声之后突然就乐不可支,“哎小鸥你看这些团子像不像方正!”
元鸥下意识的就顺着他的思维发散开了,哎,还别说,真挺,等等,我到底在干吗啊?
“你还没完了是吧,还不给人家送去!”
谷毅忍笑,“刚说了他胖又给他送吃的,你这是疼他呢还是害他呢?”
元鸥白他一眼,“告诉方先生,小朋友不许多吃了,对了,他们自己也别多吃了……”
正说着呢,赵莹就火急火燎的打电话通风报信了,“小老板小老板,那个客人又来了!”
元鸥顿时精神一振,心中隐约有点儿兴奋,感觉就跟要上战场似的,“真的啊,那你先稳住她,我马上就过去!”
“甭着急,你慢点开车,”赵莹忙道,“她才刚来呢,一般不在咱们店里坐上一个钟头是不会走的。”
元鸥这才略放下心来,挂了电话之后开始飞快的收拾点心,她得拿过去卖啊。
看她这样谷毅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不自觉的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看他一脸担心,元鸥忍不住扑哧一笑,手下不停的解释,“店里来了个略奇葩的顾客,我得亲自去会会。”
还会会……听听这四溢的匪气!
谷毅的嘴角抽了抽,幽幽道,“感情你们的工作每天也是刀光剑影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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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糕点屋,随时关注大门口动态的赵莹就冲元鸥使了个眼色,后者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先把盒子放在柜台上,“摆出去吧,价格我都在里面的纸条上标记了。”
说着,她就转身往刚才赵莹提示的方向看去,然而话音还未落下,就听那边哐啷一声,紧接着就是瓷器落下来摔碎的声音。
这声响在安静的糕点屋中显得尤为刺耳。
这下,不光是元鸥,就连店里的其他客人也都往那边看去。
事故发生地是一个角落,那张桌子边只坐了一个女人:大墨镜,手边的帽子,一切都跟赵莹描述的一模一样。
此刻,她正呆立在桌后,小桌也因为她猛然站立的动作狠狠晃了一下,上面摆的咖啡杯站立不稳,在桌面滚了几圈之后掉落在地,摔得粉碎,暗褐色的液体迅速蔓延开来。
如果是普通的客人遇到这种情况,正常的反应都是手忙脚乱的道歉,可是她就这么呆呆傻傻的站着,看着柜台那里的元鸥,嘴巴张了张,似乎要说什么,可始终没有声音发出来。
店里的客人开始窃窃私语,看着这个举止诡异的女人交头接耳。
在于她摇摇对视的几秒钟内,元鸥突然感到一种无与伦比的熟悉感在自己的四肢百骸迅速蔓延开来,瞬间将她整个人攻占。
就好像已经尘封多年的种子,本以为它已经悄然死去,却在一瞬间骤然崩裂,然后在你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飞快的生根、发芽……
“小老板!人跑啦!”赵莹焦急的声音穿透元鸥的耳膜,终于让她回过神来。
原来就在她发愣的那么一小会儿,对方已经神色慌张的夺门而出,甚至连桌上的钱包、帽子都忘记拿。
元鸥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追了出去,徒留一室面面相觑的人。
女人踩得是高跟鞋,而且平时也并没有跑步的机会,所以仅仅在冲出去几米远就被元鸥一把抓住,然后用堪称凶狠的动作用力掀飞了墨镜。
脸上唯一的遮挡物消失,露出来一张略有岁月痕迹却依旧美丽无比的脸,这张脸,元鸥曾经那样熟悉。
那个字眼在她的喉头无比艰难的滚了几滚,终究还是挤了出来,“妈。”
随着这一声妈,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无数已经蒙上了尘埃的记忆碎片粉然飞扬,像刷刷旋转的走马灯,像深秋寒风中的落叶,像冬日灰色天空中呼啸的雪花,在元鸥脑海中肆意翻飞:
眼角乌青的女人面容扭曲的微笑,“小鸥,快拿着,妈偷偷从他口袋里掏的,去交学费!”
无数器物落地的声音中,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靠近,他不断挥舞着拳头,对着抱着自己大腿的女人狠狠砸着,“臭婊/子,拿了老子的钱去养赔钱货!”
年幼的元鸥像泥塑一样呆呆的站着,身上挂着个破旧的书包,脏兮兮的小手里还捏着一把同样脏兮兮的零钞。她看着披头散发的女人声嘶力竭的冲自己喊,“跑啊,跑啊!”
……
女人的瞳孔在一瞬间剧烈收缩,然后像是被开水烫了一样开始拼命挣扎,“不是,你认错人了,我不”
“你当我瞎吗?!”元鸥的脑子嗡嗡响,她的嘴唇发颤,声音几乎撕裂,眼珠子都隐隐发红,“还是你真的傻/逼到以为这种狗血电视剧中的招数能在现实生活中适用?!”
像是被吼懵了,对方在瞬间的呆滞后终于崩溃,两只眼睛里汹涌的流出眼泪。
心情无比复杂且烦躁的元鸥用力摇了摇嘴唇,一把钳住她的胳膊,“我们需要谈一谈。”
半个小时后,碧竹茶室。
之所以选择在这里,是因为它是距离糕点屋最近的一家注重*且有隔音包间的场所。
包间里,元鸥和卢云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两人一言不发。
能生出元鸥这样容姿过人的姑娘来,卢云必然也是美人一个。只不过之前的日子太过不顺遂,心里发苦,皮肤粗糙不说,容貌也是大打折扣。直到这几年因祸得福脱离了苦海,这才算是渐渐地养过来了。
然而此刻的卢云眼眶红肿,这种程度显然不是刚才那一场哭泣所能达到的。
她偷眼看了看元鸥,嘶哑着嗓子率先开口,“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元鸥冷笑一声,声音中不乏讥讽,“暗自观察了这么些天,还用我说吗?”
卢云的眼中再次蓄满泪水,不过还是强忍着没有让它们落下来。
她掩饰性的垂下头,略显神经质的重复了几遍,“对,说得对,说得对。”
看着当年突然消失,现在又突然出现的母亲,元鸥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恨吗?
爱吗?
抑或是在经历了几年的艰辛之后已经心如死灰?
她自己也不知道。
沉默片刻,在令人窒息的尴尬气氛中,卢云忽然别过身子,低头把自己的长发都拨到一边,露出来从右耳后方一直到斜着蔓延到头顶的,将近十公分的骇人伤疤。
“我知道我没尽到当妈的责任,可是我没办法小鸥,那时候我差点就死了,周围的邻居没有一个出来劝架的,我浑身是血,肋骨都断了一根,大半夜的像狗一样爬到马路上拦车,差点被人压死。”
说到后面,卢云的声音已经哽咽的说不下去。她低着头,可是元鸥还是能看见有大颗大颗的水滴从她脸上噼里啪啦的落下来,然后迅速在衣服上晕染开来。
“我,后来我怕他再对你,对你下手,一好了就求老张带我回去找你,可是,可是全村的人都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卢云像是疯了一样,抬起水淋淋的脸看着元鸥,泣不成声,“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我就觉得自己疯了!我的女儿不见了!可是他们没人知道!都是邻居啊,我差点被打死的时候他们不管就算了,可是你还是个孩子啊,他们怎么能这样!”
她的全身都在哆嗦,嘴唇打颤,说的话也全都像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直接从体内深处挤出来的嘶吼,声声句句都带着血,沾着泪。
元鸥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能哭成这样的样子,能难过到这个地步,此刻的卢云看上去几乎就要崩溃,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又或是能不能上前安慰。
卢云说的事情其实并不罕见,在他们那样贫穷落后的地方,作为一个外来的媳妇,一旦出了什么事,哪怕是人命,村民们都会遵循着多少年来不成文的规矩,无条件的维护本地居民……
略一平静,卢云又断断续续的说,“三年多了,我一直在找你,可是没人知道你在哪儿。”
她质问过当地的派出所,可是对方敷衍调查之后就说这明显属于离家出走,只是象征性的责备了元鸥的父亲一番就揭过去了。
卢云觉得元鸥身上没有钱,肯定走不远,也曾在当地,甚至是本省发过寻人启事,可惜一无所获,而且现实情况也是在不允许她将全部的精力和全部的时间都用在寻找女儿身上……
元鸥沉默片刻,敏锐的抓住了卢云刚才话中稍纵即逝的称呼,“老张,是谁?”
卢云的嘴唇抖了几下,终于还是低低道,“是我现在的丈夫。”
丈夫。
元鸥觉得就在这一瞬间,她因藏在心底深处的某种侥幸忽然就碎裂了,碎成了满地渣滓,然后一阵风刮过,什么都没剩下。
丈夫,嗯,很好。
她漠然而机械的点了点头,发出几声不似人类的声音,“挺好的。”
挺好的,知道你有人照顾,我应该也就放心了吧,妈。
可是她的心脏,却像是被人狠狠地攥着一样,生疼。
眼睛里有水汽弥漫,酸酸涨涨,然后又湿咸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控制不住,完全控制不住,她本来不想哭的,真的不想来着。
对面的卢云受不了了,她哭着喊道,“对不起对不起小鸥,你骂我吧,打我也行,别哭了,别哭了,是妈妈不对,妈妈不该丢下你,别哭了……”
元鸥缓缓摇了摇头,抬手飞快的抹抹脸,“他对你好吗?会打你吗?”
卢云痛哭失声,整个人都瘫软了,好像要把全身的水分都挤出来那样的哭。
元鸥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来,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都飘出来了,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话听起来遥远的像在天边,“挺好的,真的,你,你既然跟人家结婚了,那就,好好过吧,你也见过我了,以后,就别来了。”
说着,她就歪歪斜斜的向外走去。
后面的卢云踉跄着爬起来,一把抱住她,“小鸥你跟我走吧,妈对不起你,以后会好好补偿你的,跟妈走吧!”
元鸥被她撞得晃了几晃,几乎要站不住。
她头也没回,哑着嗓子问了句,“跟你走?那我到底算什么?”
卢云如遭雷击,一动不动。
元鸥拼着力气将她的手指从自己身上扒开,忍着哭声道,“我真的不怨你,知道你不是故意丢下我之后,就更不怨你了,你走吧,跟人家好好的过……”
说完,她再不停留,一路横冲直撞,出去开了车,逃也似的走了。
车门一关,元鸥的眼泪就跟开了闸一样,哗哗的流个不停,视线都模糊了。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体内还有这么多水,也从不知道她也能哭成这样。
看不清路,完全不能开车。
元鸥随便找了个地方停下,趴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
三年多的伪装,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故作坚强,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可是它们全都在这一刻被生生撕开,然后扯得粉碎!鲜血淋漓!
铺天盖地的委屈和痛苦将她淹没,她那么那么用力地哭泣,就像要把从出生到现在所遭受的不幸全都发泄出来,连同自己的心肝脾肺……
她曾经那么那么渴望过跟爸妈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就像那些虽然贫穷却依旧安然的家庭那样,然而伴随着父亲的拳头,现实无情的将她的奢望粉碎。
她也曾经怨恨过,恨为什么偏偏是她有那样的父亲,也恨卢云为什么不能再坚持几天,不是曾经说好了吗?只要我考上大学,我们娘儿俩就一起搬过去,再也不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呀?
你已经有了另外的家庭,那么,我算什么啊?
曾经那样渴望过的我,又算什么?
我那些曾经的渴望,看上去是多么的卑微和可笑啊!而我自己,是不是本身就是个笑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反正等到抬起头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已经看不清了,前面的视野只剩下细细的两条缝隙。
胡乱摸了墨镜带上,元鸥匆匆去路边的便利店买了冰块敷眼睛,一边敷又一边手忙脚乱的抹去时不时无法克制下滚出来的眼泪。
她仰头靠在座椅上,吸着鼻子,抽抽噎噎的替自己打气,“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元鸥,你可以的,没关系的。”
几年前第一次坐火车差点被人抢了包捅刀子;去糕点学校被几个大孩子欺负,大冬天的关到厕所浇了冷水差点冻死;第一次来这座城市因为衣衫破烂没地方落脚被人当成盲流子……
那么多那么多的艰难,你不都一点点的挺过来了吗?
元鸥,你可以的!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怨恨卢云,因为作为一个母亲,在那样的环境下,元鸥自问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做的比她更好。像她所在的村子就有好些重男轻女的父亲,他们的女儿就是在母亲的软弱下早早踏入社会,并且日复一日的承受着来自父亲的虐打和责骂……
而在知道了卢云只是被迫离开之后,元鸥心底仅存的那一点点怨念,终于也随着两人的谈话消散了。
她是自己的母亲,可是元鸥不认为她真的需要付出生命来维护她们两个的约定,毕竟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吗?
而且,假如卢云真的一根筋的留在家里被元父打死,元鸥也不会因为过上用母亲的生命换来的所谓安稳日子而感到快乐,她也绝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承受那样的母爱,太过沉重的爱就会变为枷锁,伤害了自己,也禁/锢了别人……
所以这样其实真的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不是吗?
自己已经能够在这个社会上立足,而卢云看上去过的也很不错,至少,那个姓张的男人应该对她很好……
这样,真的已经很好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