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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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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攸的安慰似起到了效果。

    腰间手臂略松了些,颈边的呼吸也渐趋平稳。正当他以为巫帝平静下来时,忽然肩被扣紧,一瞬间视线颠倒,仰躺在白玉之上。

    玉石温润,带着充裕的灵气。

    黑发披散,神魂震动,好一会,目光才能聚焦。

    握住滑过颈侧的一捧银发,李攸眨眼,忽然发现,自己竟一点也不觉得生气。

    手指沿着发尾卷起,一圈接着一圈,直至整个手掌都被包裹,丝绸一般的触感,沁凉。隔着长发,擦过巫帝耳际,不自觉弯起唇角,眸底盈满笑意,倒让银发的主人拿不准,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怎么?”

    李攸侧头,松开五指,银丝铺陈,似点缀星光的帘幕。

    “以为我会生气?”

    “不。”巫帝缓缓俯身,单臂撑在李攸肩侧,指尖沿着下颌滑至领口,顿住,不再轻动,声音低沉,“只是……”

    “只是什么?”

    笑意加深,看着巫帝难得局促,紧绷多日的心绪为之一松。

    “我不在。”巫帝再次埋入李攸颈间,声音有些发颤,“我竟不在!”

    两句话,七个字,没头没脑。

    换做旁人,未必能理解其中的含义。李攸却明白了。

    叹息一声,环住巫帝肩颈,托起他的下颌,目光相对,额头相抵。

    “我知道你不在。”声音很低,随叹息消散在风中,“我也知你不得已,无需自责。”

    巫帝不语,凝视身下之人,眼中似有晶光闪烁。

    “天定如此,你我都未能料到。”李攸继续用力,将巫帝拉倒。熟悉的气息,略低的体温,于他却是最好的安慰,“所以,无需自责。”

    “可我明明……”

    “听我说!”打断巫帝的话,李攸用力掐住他的下巴,肃然道,“你可以什么?不顾跨境之危,舍弃千年修为,冲出云山,和我一起死?”

    “我不会死。”巫帝道,“我可以救你。”

    “你不能。”李攸松开手指,如玉的肌肤上留下两点红痕,“我比谁都清楚,你不能。”

    “我很后悔。”

    巫帝握住李攸手腕,五指交握,轻吻他的指尖。

    “很后悔。”

    任由长袖滑落,温热的气息落在掌心,李攸静静看着巫帝。此时此刻,被银丝缠绕,好似什么都可以不必想。

    烦扰,仇恨,恩怨,因果纠缠,都化为虚无。

    天地间,只余他同巫帝两人。

    他确定,这不是因为心誓,也不是结印之故。而是来自神魂之中,源自心底最深处,被忽略三世的情感。

    “我告诉你,”李攸反握住巫帝的手,目光闪动,声音略有些哑,“让石头动心可不容易。”

    “我知。”

    撑起身,巫帝终于现出一抹浅笑。无双--艳--色映入眼中,石心也会融化。

    “让石头动心,后果很严重,不是结三生之缘就可了结。”李攸撑起身体,长腿用力,两人位置瞬间颠倒,扣住巫帝肩膀,缓缓逼近,“你可知道?”

    “我知。”

    李攸眯起双眼,弯起嘴角,单手扣住银袍领口,轻轻一扯,修长的颈项、精致的锁骨便映入眼帘。

    “那么,你也该晓得,石头会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

    静静看着李攸,巫帝挑眉,舌尖舔过齿缘,唇色愈发殷红,额心现出完整图腾。

    “例如这样。”

    李攸顷身,吻落在图腾中心。

    亭廊中卷起一阵轻风,带着朦胧和几许-蛊-惑,环绕纱幔后的两道身影。

    漆黑眼眸微合,似在感受流入气海的灵力。忽又开启,银发飞舞间,李攸重被压在玉上。

    长袍自肩头滑落,手指沿着耳际轻拂,声音流淌过耳膜,仿佛有电流自脊背蔓延开来。

    愣神两秒,李攸眼角浮现图腾,笑声低低传出,乌发似水纹轻动。

    “我就知道。”

    “什么?”

    “没什么。”手指探入发间,狠狠咬上巫帝颈侧,李攸的声音愈发模糊,“随你好了。”

    作为让李尊者“示弱”的代价,整条白玉亭廊,今日之后,必将成为历史。

    寝宫外,九道石门先后落下,严丝密合,以灵力锁紧,确保一只灵峰都无法-进-出。

    九条巨龙飞入石中,耐不住心中好奇,重又飞出。

    “要不要以灵力查探?小心一点,也许能……”

    “不行!”

    “可万一两位陛下打起来怎办?”

    “怎么可能!”

    “你说不可能就真不可能?”

    “我说不可能就不可能!”

    “你不想看?”

    “……想看。”

    “那还说什么?”

    “我不想挨揍,更不想被陛下赶出帝宫云山!”

    九个大头凑在一处,各自有理,争执不休。

    虽知听墙角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先前也打消过念头,可谁让界主心神同帝宫相联,剧烈的心绪波动,情感变化,守宫器灵都能感知。

    这种情况,就像有一条幼龙的爪子,一下下在心头挠过,想忍,着实是困难。

    比起九条巨龙,巫帝宫器灵则镇定许多。

    现出灵体,飞出帝宫穹顶,迎上卷过山顶的罡风,恰好对上穿过远海的洞天福地。

    绿洲之上,景元尊者盘膝而坐,被百余器灵团团围住,动弹不得,苦笑连连。

    麒麟和幻兽凑到一处,秘密交换意见,是否该趁机斩除后患,免得日后生变。

    火凤绕过梧桐,“勉为其难”的落在柳木枝头,嫌弃似得抖抖羽毛,正要开口,居然被器灵一脚踢飞。

    炸开翎羽,火凤气恼已极,他还没受过这份待遇!

    柳木对上火凤,振振有词:“小可乃尊者点化的灵木,又非梧桐,岂是说站就站?再者言,你站的位置不对!”

    话落,俊脸微红,竟有几分娇俏。

    桂木见怪不怪,趴在树上,掏掏耳朵。

    火凤激灵灵打个寒颤,尾羽同时炸开,果断被柳木雷到。

    “呦呵,凤凰开屏?千年难得一见啊。”

    景元尊者苦中作乐,出声调侃。

    火凤收起彩羽,愤然飞回灵湖。他是脑袋进水,才会想和这家伙“结盟”!

    忽然,人皇宫和人皇剑发出嗡鸣,人皇宫器灵更是身披铠甲,手持长刀,瞪着下方的巫帝宫器灵,气势汹汹,随时可能大开-杀-戒。

    后者不以为意,御风飞高百米,以礼相迎。

    “陛下已在宫内,此时不宜打扰。”

    不宜打扰?

    人皇宫器灵不言,眉头紧蹙,却没马上动手。视线移到云山之上,看着巍峨耸立的建筑,冷哼一声。

    人皇剑尚未出鞘,只是煞气缠绕剑身,迟迟未消。

    众器灵互相看看,公--推绿松出面交涉。

    “咱们都是一根肠子,没那么多弯弯绕,不擅长说话。”

    什么意思?!

    绿松瞪眼,奈何无人站在自己一边,终是无奈。只得手擎木杖,行到绿洲边缘,同巫帝宫器灵见礼。

    绿洲中的桃木纷纷现出灵光,桃妇隐在光中,遥望云山仙池,眼圈微红。

    察觉异样,巫帝宫器灵并未轻动,而是道出疑惑,等绿松解答。

    “此事,小老儿不便多嘴,需等尊者详叙。”

    “是吗?”

    巫帝宫器灵不置可否,虽有不信,却没表现在脸上。

    人皇宫器灵正虎视眈眈,他可不想和对方打上一架。胜负输赢暂且不论,事情总不好收场。看在李攸之前给的好处,以及和界主的关系,也不应大动干戈。

    仙池边,歡鸟纷纷振翅高飞,似腾起一片火云。

    噬魂藤-滑到池边,叶片舒展,刹那卷起一尾游鱼。修行几千年,大部分时间都以灵气维持,堪比茹素,偶尔也该开开荤,解解馋。

    每当这时,老树总要念上几句,今番却格外沉默。

    觉得不对,藤蔓卷起,不再贪嘴。叶片划过池壁,正要返回,赫然发现,老树已凝出灵体,长身玉立,仰视空中悬山,表情凝重。

    沙沙声中,噬魂藤丢开鱼骨,缠上树身,墨绿色灵光浮动,询问老树,究竟发生何事。

    “是桃妇。”器灵一动不动,树枝却在轻颤,“当年,她违背界规,擅自离境,我本以为她将在人界成道,不曾想,竟又回来了。”

    听是桃妇,墨绿色灵光大盛,噬魂藤十分激动。

    “怎么,你还记得当年?”老树垂首,看着噬魂藤,声音中也有几分怀念,“确实,你与她同龄,没长成时都是我在照顾。你碍于本体,始终未能修成灵身,她经陛下点化,本该居于云山,潜心静修,不想……”

    说到这里,老树深深叹息。

    千年之前,桃妇擅自离境,触犯界规,本该被斩断灵脉,毁去本体。

    不曾想,她竟得白云山祖师庇护,躲入人界。

    究竟是桃妇运气好,还是本在后者算计之中,如今已经无法求出真相。只是,她这此归来,界主会否收容,尚且未知。云山之内,知晓当年真相的灵木仙草,是否会就此接受她,同样是未知数。

    谁说草木就一定大度?

    绝对是梦话。

    老树忽觉头疼。

    身为活了上万年的守山器灵,镇守云山,遇到小辈不听话,打不得骂不得,当真会一个头两个大。

    遥想未被前代巫帝点化时,对比现在,当真是……该怎么说?不必万年,只退回五千年,就能好好发一场威风,出几口郁气。

    “人老了,发怒也没了力气。”

    果真是不服老不行?

    老树兀自感慨,盘算该如何说服山中的灵木仙草,重新接纳桃妇。

    既是人皇带来,陛下自不会重责。七成以上可能,会许桃妇扎根云山。届时,想不闹出乱子,还需费一番脑筋。首要的,盘在树上的这株藤蔓就不会让他省心。

    正思量间,云山之巅骤起变化,巫帝宫上空忽然聚集起一片雨云。

    云层越来越厚,不断向四周扩散,竟将巫帝宫和洞天福地一并笼罩。

    “这是……”

    看着雨云聚集,老树结成法印,想探明起因。

    谁知法印刚成,立时有罡风席卷,灵气如澎湃-海-潮,一遍遍冲刷而过。

    并无雷声,亦无闪电。

    强风吹过,云间乍现万道金光,闪烁流动,似浮在空中的金海。

    “是灵雨?”

    金光大炽,雨滴骤然落下。珍珠一般,接连落入仙池,溅起团团水花,引得彩背银鳞竞相跃出。

    “不会错,是灵雨!”老树再顾不得桃木,望向巫帝宫,惊叹道,“陛下已是元神后期!”

    连续跨越两个境界,非是不可能。

    然巫帝不是普通修士,乃是一界之主,自不可以常理论。打个比方,服下一株仙草,可助修士提升一个境界。换成巫帝,只能为气海增添些许灵气。

    跨境?

    百株起算。

    虽巫帝刻意压制境界千年,早可寻机飞升,然这般声势浩大,实是出乎预料。

    雨水不断落下,从淅淅沥沥、细如蚕丝,渐成倾盆之势。

    老树放开灵识,仔细感知,心头微动。

    这场雨,与先前又有不同。除界主灵力之外,尚有陌生气息,细润无声,恰可滋养天地万物。

    人皇?

    想到这个可能,老树忽而展颜。抛开纷杂心思,回到本体,甩动树枝,两下将噬魂藤抽飞,“两界皇者-同-修,千万年难逢的机缘,休要缠着老朽,去自行感悟!”

    洞天福地中,见识过巫界灵雨的器灵,纷纷飞出屏障,使出浑身解数,期望能多接几滴雨水。

    柳木桂木一马当先,直接移动本体,树冠张开,近乎摩天碍日。

    绿松匆匆结束与巫帝宫器灵的谈话,仍是稍慢一步。亏得鲸王照顾老友,帮他占据有利位置。

    景元尊者坐在地上,仰望头顶彩光飞舞,灵木仙草争先恐后挥舞枝叶,嘴巴越张越大,偏偏没有一滴雨水落入。

    “聚灵成雨?”

    一个荒古后裔上古传承不够,又来一个,还是更古早那拨,万年前都少见。

    这是要颠覆他的瑞兽观?

    见到白虎的样子,麒麟幻兽同时鼻孔喷气。这点见识,还妄想跟随尊者?还是哪里凉快哪歇着去!

    火凤鸾鸟飞起飞落,不停抢夺雨水,浇灌梧桐。

    不抢不行,哪怕舍弃神鸟风范,也要硬着头皮上。麒麟大嘴张开,活似漏斗。不奋力拼抢,怕是一点好处都得不着。

    整整两个时辰,灵雨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

    草木器灵皆是大喜,不只仙池,流动的河水中都开始涌动灵光。

    九条巨龙展开身躯,在云中穿行飞腾,鳞片炫发彩光,无比畅快。

    人皇宫飞升云端,器灵催动灵力,与巫帝宫遥向对应。亭阁缠绕金光,殿前池水流动,玉石路旁,一片姹紫嫣红,弥漫重重灵雾,竟似仙庭一般。

    寝-宫-内,幔纱轻拂,灵光如彩锦飘过。

    银色长袍覆盖黑色衣摆,银丝乌发交缠,偶尔流出几声低语,只令人-脸-红-耳-热。仔细听,却会瞬间愕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

    “下雨了。”

    “恩。”

    “不想说点什么?”

    “这条玉廊……”

    “恩?”

    李尊者挑眉,一撮玉粉随风飘散。

    “没事,你随意。”

    “恩。”

    李攸满意了,勾住巫帝颈项,一记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