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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桃……苏桃？”
“醒醒，电影结束了。”
轻声的呼唤传进耳朵，脑袋被轻轻推了一下，歪枕了的脖子像没上油的机械一样僵硬，动一下猛然酸胀起来。
“嘶——”
苏桃扶着脖子清醒过来，倒抽一口冷气。
大银幕上还在播放着电影制作人员的名单，片尾曲伴随着放映室的冷风，让苏桃迅速回想起上次的梦境。
看样子是电影看完了。
不得不说，真的不好看，他全程睡过去了，完全不记得演了什么。
侧颈被一只有些凉的手按住了，温吞有力的揉了起来。
苏桃本能想躲，宋南星早有预料般欺过身来，扶住了苏桃的后脑勺，不让苏桃乱动。
与动作的强硬不同，宋南星语气很温柔。
“等一下，落枕了揉一下会很好多。”
两人的姿势在此刻过于贴近了，不论是强制的动作还是贴在致命位置的手，都显得有些暧昧。
荧屏闪动明灭的光芒被宋南星挡了大半，可当那些暗昧的光影轻飘飘的在宋南星侧脸滑动时，仍然像是老电影一样，有一种格外动人的质感。
苏桃望进宋南星专注的眼睛，那里什么邪念都没有，像透澈的山泉水，从山石溪涧划过，卷起枯叶拂动水草。
还是那么可爱。
不经意想起了小傻货说的话，苏桃怎么也没法把那些话套在这个宋南星身上。
苏桃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脑袋枕在宋南星手掌上，脸颊笑出小酒窝，他得寸进尺的指了指脖子：
“这边也要，脖子下面也有点难受。”
宋南星神色一松，有些好笑的应了声，当真尽心尽力揉起来。
他是干过不少粗活的，手指并不像外貌那么清俊，指腹都有硬硬的老茧，力气也不小。
按揉过酸胀的肌肉时，老茧像砂纸一样擦过细嫩敏感的颈侧皮肤，又疼又痒又酸又麻，简直像打翻了调味罐。
本打算放松享受的苏桃登时涨红了脸，不自在的撇到一边，等到脖子没那么酸痛时，解脱般呼了口气。
正好，电影已经放完尾声，彻底落幕。
绕过进来打扫卫生的阿姨，苏桃慢吞吞扭着脖子，同宋南星一起出了电影院。
天已经彻底黑了。
不是傍晚或者夜晚的那种黑，天空像是被泼了墨水一样，黑的能吸进所有光芒，见不到一点星星和月亮。
如果在现实世界中看到这样的景色，也许网上已经掀起世界末日之类的讨论了。
但想到是在梦境或者残破的记忆里，相比起苏桃自己做梦那些没逻辑的东西，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异常的不只是天象，整个城市都笼罩在死寂的黑暗中。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身后的电影院和一条小巷子里昏暗的路灯在亮着光。
宋南星往前走了一步，正是朝着小巷子的方向。
他仿佛一脚踏进了与世隔绝的黑暗里，电影院的光无法给他勾勒出半分温暖。
像择人而噬的恶鬼，自黑暗中向位于光明下的苏桃伸出了手。
“走路时别扭脖子了，刚刚差点撞到柱子，小心台阶。”
苏桃看了看他身后那条一看就很不详的巷子，又看了看宋南星手腕上小小的坠子。
他一边走下台阶，一边勾住了那条红绳，捏住了小坠子。
“这是什么？”
当苏桃走到宋南星身边时，宋南星身上那种诡异的气质潮水般迅速消退。
他乖顺的抬着手，任由苏桃好奇的借着光凑近了仔细端详。
“刚刚那部电影的原著周边，是小说里的命运之书，记载了主人公的一生。”
仿佛感觉到了苏桃散发的热度，宋南星垂眸，视线落在苏桃雪白的后颈。
上面蜷着尾端微卷的黑发，让他想伸手拨弄开。
苏桃陪他看了电影，跟他一起吃了爆米花，枕着他睡了一觉，还让他揉脖子。
他们是朋友了。
宋南星忽然感觉喉咙有些干涩，他从未向人分享过自己的爱好，像抱着仅有玩具的小孩，小心翼翼守护着自己小小的领地。
可现在，他莫名生出一股倾诉欲。
想把自己的一些东西分享给苏桃。
“这本命运之书能改变命运。
主人公一开始把它当成宝物，不断改变着自己的命运，可玩弄时间换来的只有越来越多的悲剧。
最后他走向死亡时，才发现命运之书不是宝物，而是诅咒。”
“诶？那不是一个悲剧吗？”苏桃放开手，疑惑道。
宋南星摇了摇头，看向翻开书页形状的挂坠时，眼里有一抹执拗。
“能被完整记录下所有失败或成功的人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苏桃梗了一下，突然抓住宋南星的手腕，郑重的俯身亲吻在那小小的坠子上。
“现在它被我加持了，是真的拥有特殊能力的命运之书了，所以你的一生，必然会有人为你铭记的。”
宋南星捂住了脸，明明只是被亲坠子时连带着吻在了手腕上，那一小块皮肤却像是麻到失去了知觉，连整只手都变得沉重起来。
随便亲人这种习惯……也太糟糕了……
“……不要这么正经对待这种异想天开的奇怪想法啊。”宋南星不敢再就着这个话题讨论下去了，“已经这么晚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他主动牵住了苏桃的手往巷子走去。
似乎是被苏桃的没距离感传染了，对待唯一的朋友实现了有些拘束到直接亲近的飞速跨越。
苏桃看了看黑黝黝的巷子，总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
“一定要走这条路吗？”
宋南星以为苏桃在害怕，温声道：“我经常走的，放心吧。”
一点都不放心的苏桃叹了口气，反握住宋南星的手，一起朝巷子里走去。
这条巷子出乎意料的深。
两面高耸的围墙把长长的巷子裹在中间，昏暗的路灯已经被甩在了身后，前方的灯光似乎很遥远。
苏桃已经看不清路了，也看不清宋南星，全凭那只始终牵着他的手带领着，穿过这片黑暗。
“喂！小子，你就是宋南星吧？”
一缕烟雾飘过来，撕开了这片黑暗。
五六个提着铁棍砍刀的男生吊儿郎当的凑在路灯下吸烟。
其中一个拎着棍子站起来，挡住了宋南星的去路，一双八字眉暴躁的竖起来。
苏桃认出来了。
这位是F班那对他特别友爱的同学。
在他故意坐错位置后想踹他，下课后来找他茬，结果被宋南星推出窗户的那个。
宋南星后退了一步，又警惕的把苏桃拦在身后，“……你是谁？”
那个苏桃不知道名字的暴躁混混碾灭烟头，“我是你爹！搞了老子兄弟后还敢走夜路，你胆子很大嘛？”
对方有好几个人，还有武器，宋南星不会打架，苏桃也是个战五渣，似乎只有挨打的份。
宋南星想，是他邀请苏桃来看电影的，这些人也是来找他的，他不能让苏桃受伤。
他努力镇定道：“我从来不打架，如果不是认错人，那我们之间应该有些误会，我可以留下来解释。”
“苏桃，你先回去吧，我的事情自己解决。”
混混们也没打算闹得太大。
他们了解宋南星，知道宋南星求救无门，可不知道苏桃是不是有什么门道，也不愿意凭空招惹麻烦。
“还挺讲义气嘛，走吧走吧，别耽误我们解决事。”
苏桃握住了宋南星微微颤抖的手，接收到宋南星那着急到有些凶狠的示意他走的眼神，心下一片酸软。
能来主动跟他交朋友的宋南星，身上还是没有任何麻烦的。
因为意识到自己陷入麻烦的话，宋南星根本不会去跟他人产生联系。
这些有如附骨之疽般缠着他的混混第一次出现，噩梦也许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苏桃改变不了宋南星经历过的过去。
他也确实是个战五渣，但在这残破的关于他的记忆碎片中，他又是bug一样的存在。
感谢意外靠谱的小傻货。
宋南星眼眶红了，低声吼道：“走啊！咱俩都没关系，才说了几句话，你别贸贸然插手我的事情行不行！”
握在他手上的手，从袖子里勾出了那根串着命运之书坠子的红绳，轻轻晃了一下。
那一瞬间，宋南星感觉苏桃晃的不是命运之书，而是把他的心脏像一只装满水的皮袋一样晃荡着，随时都会炸裂。
仿佛完全没察觉到危机，苏桃笑的格外轻松，还拍了拍宋南星。
“我一向很护短的，朋友的事情当然得帮忙解决了。”
“不用担心，你就当我是一个bug吧，或者……是改写命运的命运之书。”
苏桃轻巧的挣开了宋南星拉住他的手，赤手空拳的站在了路灯昏黄的光圈里，站在了那群混混面前，挑衅的比了个中指。
“来啊，崽种们！”
凶神恶煞的混混们终究只是记忆碎片的一部分。
连记忆的主人宋南星都伤不了苏桃的灵魂，反而被改写了记忆。
这些混混又怎么可能真的弄伤苏桃。
头一次享受到暴力快乐的苏桃眼睛亮亮的，一个人就把对面一群人给包围了，打的人哭爹喊娘，每踹一脚都想放声狂笑。
——挂逼也太快乐了吧！
宋南星撸袖子冲上前想帮忙都无从下手，只能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退出战斗圈子，免得干扰了苏桃。
顺便把掉在路上的铁棍收拢起来扔在角落里，防止那些被踹飞的混混又捡起来用。
最后，苏桃把这群人垒在路灯下，擦了擦额角的汗，扯过那个暴躁男生的手打开了他手机的指纹锁。
“他嘴太脏了，没忍住多打了两下，现在说不出话了，我们自己看吧。”
开挂归开挂，体能还是很一般的苏桃忍不住喘着气，衣服也拉开了些透气。
“我觉得他不会凭空找你麻烦，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吗？”
“怎么愣住了，被我吓到了吗？”
宋南星立刻摇了摇头，墨色的眼睛里像是落进了光，又像是找到什么宝藏一样贪婪的注视着苏桃，甚至舍不得挪开视线。
“谢谢你，苏桃。你对我的承诺，我记住了，虽然我现在做不到什么，但我也会同等的回报你，成为你的命运之书。”
“还有，”宋南星眼睛里都要冒出星星了，“刚刚那句崽种骂的很棒！”
这……这星星眼是给他的吗！
是在崇拜他吗！
虽然是条咸鱼并不吃这一套，但……宋南星你眼神也太真诚了吧！
头一次担任帅气角色的苏桃，现在简直比大夏天喝冰柠檬水还爽。
他一本正经的板起了脸，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侧到完美的四十五度。
在满是黑暗和混混们血泪的背景中，仿佛有风吹起了他无形的披风，让苏桃看起来像一个英俊又强大的英雄。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孩子。”
“还有，不要学脏话。”
因为他也是第一次这么骂人啊！一时激动就骂出去了，骂完了心里在抠城堡啊！
被激动的宋南星抱在怀里时，苏桃在那片仍旧没有尽头，却不再令人恐惧的黑暗里，看见了滴落着血迹的宋南星。
宋南星冷眼看着自己黑暗记忆的开始，被篡改成温馨的暖色。
黑色天幕开始出现月亮和星子。
死寂的城市逐渐活起来般点亮了灯光，响起车水马龙的热闹声音。
本该染血的老旧路灯闪了两下，昏暗的灯光竟亮了许多。
他不知道自己曾经有没有期待过这样的场景，他的记忆早已支零破碎，只剩杀欲。
苏桃待在记忆碎片里只会对他有害。
可看着那只朝自己伸出的手，宋南星终究没把苏桃从碎片里扔出去，而是静谧的消失在黑暗中。
“勒到了？”宋南星看苏桃突然伸出手，还以为自己勒到苏桃了，“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没有，只是看见了另一个你。”
“诶？”宋南星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朝巷子里面看去，“已经不见了。”
苏桃揭过了这个话题，打开手机的通讯记录，展示给宋南星看。
“有你认识的人吗？”
宋南星惊讶的睁大了眼，点在最近一条通讯记录上，随即想起什么，皱起了眉头。
“这个名字……是我堂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