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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艽是一个很容易让人记住的男孩子,肤色健康,身形修长匀称,眉眼之间总有一股温柔的神色,秀气之余带着刚毅。不是特别标志的帅气男孩子的类型,可是看着很阳光很舒服。
程艽的名字非常温暖有爱,我记得他在高一开学时的自我介绍上说:“我是我爸用房产证和一辈子洗碗的代价向我妈换来的,所以叫“成交”。”说完之后,他的脸就红了。
那时我就觉得,这个男孩儿多么腼腆,脸红的时候多么可爱啊。因此我在自我介绍完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个时候的我们并不知道,此刻这浅浅的一眼,会慢慢地演变成后来的无数个故事。
很多人都说,每个女孩,在学生时代都会喜欢这样一种类型的男生——他们帅气,优秀,会打篮球,理科总是很好。对每个女孩子都很有礼貌,喜欢坐在有阳光的地方刷数学题,大多数时候微微皱眉,咬着笔杆认真地思考。偶尔也像是做出了高考最后一个大题般如释重负,抬头擦擦汗,喝口水,性感的喉结一上一下,比盛夏即时的一瓶冰镇饮料还要清爽。
程艽不完全是这类男孩,他的篮球打得不好,他的磁场不那么大,却足够迷人。
而我和他的第一次正面交集带着些许尴尬。
那是一个有阳光的星期五。狭窄的公交车过道里挤满了学生,我们每个人都在很积极地谈论着高中第一周的生活。成为一名高中生的新鲜感伴随周末到来的愉悦让我们的话题变得格外的多。我那时候多少有点儿初中时期横冲直撞的影子,讲话直来直去,音调也很高。
也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男孩子,小璃说她们班男生都长得不好看,脸上坑坑包包,也没有看着舒服的。
璨璨也哈哈大笑着说:“对啊,都是些月球表面,诶,桉桉,你现在是不是也会觉得,咱们以前初中的时候,班上的男生其实都还挺好看的?至少比上了高中遇到的这些同学颜值高,是吧?”。
也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了程艽,于是我扯了扯小璃:“没有啊,我们班的还不错啊,特别有一个男孩子,长得很清秀啊,眼睛很好看,脸的轮廓也很优美。”。
然后我在嘈杂的声音中冲璨璨喊话:“怎么样啊乔璨同学,优美的小男生,你要不要来我们班看看啊?”。
璨璨正说着什么,公交车猛地一个急刹,人群忽的顺势涌动,我重心不稳,差点儿就直直地往前撞上。一抬头,好死不死地发现我面前的人正是程艽。他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红,眉头轻轻蹙了蹙。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
我突然想起刚刚夸他的那些话。
尴尬,真是特别尴尬。
璨璨挤上前来一把拉住我,而我,尴尬之余还脑子抽了一般地对璨璨喊了一句:“璨璨,你看你看,就是他……”说完之后好像自己也觉得怪怪的,在我这样说之前,他或许听到,但我又没说我是在讲他呀,自己戳穿自己算怎么回事儿?想完这些我就更加尴尬了,于是低着头挤到了人群后面。
下车的时候我没有再看到程艽,只是想起来之前他一手僵硬地拉着栏杆的动作,我想,大概他也有些尴尬的。
算了,反正都是新同学,我们都不怎么认识对方,没关系。我这样安慰自己。
但在经历过这次小事件之后,我回家思考了一个晚上,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名高中生了,应该变得内敛一点,在男生面前不能这么口无遮拦。于是,我打算从第二周起,好好儿做人。
杨城中学的军训是从入学第二周正式开始的,周日的晚自习,班主任开始让我们自由竞争,民主选举班干部。作为一个重度伪文学爱好者,当上语文课代表的执念使我勇敢,所以,在班主任老李(这个时候还没分班,班主任还不是老冯。)说出:“有没有哪位同学想当语文课代表?”时,我第一时间举起了手,同时,班上还有一位女生也举手表示自己愿意竞争。大概是看只有我们两人,又都是女孩子,竞选不好太残酷,于是老李让我们俩都一起试试,分工合作。
“那么,化学课代表呢?谁来?”老李接着问。
班里只有一位女生举起了手,是我的室友——吴哩。
“只有一位吗?我认为,化学课代表,我们还是再找一位男生,在以后的工作中,大家可以互相配合嘛。”很明显,选举理科课代表的时候,老李开始运用起“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个原则。
于是班里人开始窃窃私语,好多人想去,又不敢举手。
“诶,桉桉,那个男生,就你斜后方眼睛超好看的那个,听说初中和你一个学校的?上次听人说他入学成绩化学和数学都是全班第一啊,你俩认识吗?要不,你给撺掇一下?让他去给小哩搭把手?”我的同桌,同时也是室友之一的王艾在我耳旁小声说道。
为了给吴哩找个搭档,我又忘掉内敛一点儿这件事,神经大条地转过头去想看看王艾说的人到底是谁。
一转头,我就看到了程艽,他坐在我的斜后方。
我和他在初中的时候并不相识,只记得他同我一个学校。
但我想若无其事一点——对于公车上的尴尬。毕竟大家以后都是同学嘛,总要交流的。故此,我毫无纠结地对他发出了邀请:“诶,那谁,我同桌夸你眼睛好看呢。你当化学课代表吗?”小声说完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我露出了自以为很标准的官方假笑,冲他微微笑了笑,就转过了头。
我想,他应该是不会理我的吧。
但是…
“老师,我想试试。”几秒钟后,一个不大不小却不容置疑的声音使全班安静下来。
“好的,那就,第一组倒数第三排的那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程艽。”
嗯,程艽。等等?程艽?
啊,我可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大概是我给了他勇气。哈哈哈哈哈。我有点欢喜地想着。
后来,我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和程艽相熟起来,大概是军训的时候,他捡到了我的帽子,又大概是,每天中午吃午饭的时候,我们都会不约而同地选择食堂的同一个楼层,或者是,在每周坐公交车从学校回小城的路上遇见时,我们会互相点点头。总之,我和他每一天都会在学校或学校附近的各个角落莫名其妙地相遇,从来没有交流,却仿佛有一种老熟人之间的心灵感应。
来杨中读书的孩子很多,开往小城的12路公交车却只有那么几辆,虽然每到周五,县城车站总会派出更多的车子来接放假的学生们,但仍是不够挤的。由于我和小璃,璨璨要凑一块儿,所以自动放弃最前面的车次——怕有人挤不上。我们会在一开始就选择离校门最远的那个车直接冲过去。有些时候我和程艽会很巧地挤上同一班公车。小璃和璨璨还跟我打趣:“是你们班那个优美的小男生呢,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每每想起“优美”这事总会脸红,毕竟我渐渐变成了一个比从前文静了一点的女孩儿,觉得说出那些话的自己总是有点好笑的。但,我还是会不厌其烦地回答她们:“他叫程艽。”。
十月,小镇的桂花都开了,我最喜欢在周日入校时慢慢走遍学校的各个角落,金桂飘香,我偶尔会想念初中时候的朋友们,不知他们在新的环境里,有没有交到新的朋友?有没有和我一样能够一起喝泡面汤的室友?天气冷了起来,可以在校服外面套上一件好看的大衣了。
在这样的十月里,我总是比璨璨和小璃早一步地来到学校,走向楼梯的时候,会碰到比我来得更早的程艽。他和他的朋友准备出校去买接下来一周的生活用品,而我得先回教室去写上今天要收的语文作业。程艽总是比我先在黑板上写好:“化学作业:练习册P**—P**。公式整理本。纠错本。完成请上交。”歪歪扭扭的粉笔字,没有排序,一整句拉通铺在黑板上,永远在我写的字上面。
语文早自习的时候,我和我的课代表搭档总管不好纪律。我是几乎不管,因为初中的时候当过凶狠的值日班长被同学们讨厌而有些后怕,我变得越来越安静,比起得罪人,我更想做好自己的事情。而我的搭档,则是吼不住晨读时放飞自我的同学们。
程艽不喜欢语文,虽然我也不知道早自习的时候他具体在写哪科,但我敢肯定,他是在刷理科的题。因为偶尔,只是偶尔,我转头巡视的时候,会看到他因为周围的声音太过嘈杂而微微皱起眉头。
或许因为我们的语文老师及其温和,教学风格也属于放养式。所以大家似乎都特别喜欢在早读的时候借着接水的由头走来走去。甚至不只早读,几乎每次上语文课,老师让自习的时候,都要去接个水喝。有的时候会打扰到我,我觉得特别烦。
于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火了,把书往桌上敲了敲,用了一种区别于平常的高音量吼道:“干嘛呢?早自习的时候我不管,但现在这是上课呢,老师就出去一下你们马上就开始到处走动,上课的时候也接水吗?”那个正在讲台旁接水的男生突然怔住了,他和我关系不错,大概从未想过一贯温和的我会这样严肃,他立马下了讲台,班上也安静了下来。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想转头看看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却看到程艽一手扣着笔帽,瞪大了眼睛神色错愕地盯着我。
我忙回头,心道:完了,发火发过了,我是不是有点太凶了?程艽用这种神色看着我,他不会觉得我很凶吧?
过了一会儿我又转过头去看程艽,他刷着不知哪科的题,似乎感应到我在看他,手顿了顿,抬头冲我笑了笑,又继续写。他知道我不会管他在做别的科目的题。
是的,我就是那种只要你在我安静看书学习的时候不打扰到我,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管你的人。
我不知道和程艽莫名其妙的默契是哪里来的,大概是初中校友的缘故吧,他也许,也把我当做他的朋友?所以,在老师听写化学方程式,我和同桌作弊的时候,他只是冲我微微挑下眉,从不揭发。
是的,这也算是学习上的互帮互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