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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樰回到崇光殿的时候,魏恒刚刚回来,两个人很巧地在宫门口打了个照面。既然碰到了,就一起进了寝殿,皆先看了孩子,才回到里间关起门说话。
“刚才去哪儿了?”
“贺氏求着见臣妾,臣妾看还不晚,就去了。”
“她说什么?”魏恒听得蹙眉,有心想责怪她这个时候还敢去看贺子芝这个危险人物,话到嘴边,看她好好的,想想算了,便没往下说。
“也没什么,她说自己命不久矣,想找臣妾说会儿话而已——陛下呢,太尉那边如何了?结果是什么?”
临走前答应要给她讲的,眼瞅着这会儿天色不早了,她也一副焦急的样子,魏恒也就不想再卖关子,两人在床沿坐下,他这就开始解释。
“太尉和朕都觉得你父亲反的可能性不大,反倒是这封信的真实性存疑。所以,朕派了两拨人出去,一拨去查凉都郡守,一拨去查西北军。”
“就这样?”
“对,就这样。”
姜樰这个不懂朝政的人也觉得不妥,他难道不觉得吗?倘若当真是父亲反了,等查清楚再派兵抵抗是不是已经晚了。
“陛下,这……”
“你别急,听朕慢慢说。”他摸摸她的头,娓娓道来,“朕之所以派雍王监军,一方面德太妃还在宫里,他总要有所顾忌,另一方面,朕曾经将他和亲信间的信件换成了一张盖了朕私印的白纸,他当时很震惊,除非吃了熊心豹胆,否则是轻易不敢反的。第三个原因,朕如今手握大权,他即便是反,也要看有无人拥戴。至于你父亲,他的手下陈豹早已是朕的人,况且不只陈豹一个倒戈。除非你父亲把雍王和朕的人都杀了,隐瞒要反的迹象,导致凉州郡守不得不暗送急报。”
要把他的人都杀了,才能隐瞒点兵集结之事,恐怕是十分有难度的。要么错杀,要么打草惊蛇,况且雍王也不是吃素的。
听到这样的解释,姜樰稍稍放心了,但还是觉得哪里欠了。毕竟只是推断,他就这么有信心,连一兵一卒都不调动吗?
“你也许觉得欠妥,不过朕还有一个理由。”
“陛下快说。”
魏恒却把眉一挑,开起玩笑:“你让朕说,朕就说,多没面子。不行,你得求朕!”说完,把手放在耳边,就等着听她求人的话。
“……陛下!”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开什么玩笑,姜樰一记粉拳捶到他胸口上,“不说我可生气了。”
“……”果然是夫纲难振,魏恒颇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往下道,“有件事,朕一直没有告诉你,你也从来不问。你是上一世去世后再生,朕既然也是重生在世,自然逃不掉先有一死。”
这个她知道,魏恒大约也是死过了的。但是她一向回避这个话题,尽量不去想上辈子的事,所以就从来没有问过他。
“那陛下……是怎么死的?”
“不如听朕从最后一次南山狩猎开始讲。”他低头看她,得到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才继续往下说,“朕有话直说,当年对你,算得上是日久生情。不幸的是,这份儿情,朕自己也没弄明白。你想想,如果朕对你没有感情,也不会还带你去行宫狩猎。朕总在想着,怎么样,才能让你忘了灭族之仇恨,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果然还是提起了上辈子令她痛苦的往事。姜樰咬咬唇,没有打断,听他继续说着。
“你在行宫挡剑重伤,朕当即就传令下去,命所有尚在京中的太医赶过来诊治。就在你受伤昏迷的当天,从西北传来军报,齐北南侵了。那时有几位大员因年迈之故没有跟来行宫狩猎,朕不得不赶宫中,主持大局。然而就在朕离开之后,行宫的太医却突然疯癫,神志不清,别说给你医治了,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了。而朕从宫中急诏过去的太医,在半途遭遇野兽,延误了时间。”
她听得愣了。原来她昏迷的那几天,是这样的情形。也就是说,不是魏恒不来看她,而是当时他根本不在行宫,她苦苦挨着想等他来,其实根本就等不到的。
那么贺子芝和她说的那些话,说这场刺杀是魏恒策划,而她的兄长也被处决,只是为了令她气绝身亡,是根本没有的事!
她当时气昏头了,根本没深想过这件事有哪些地方不合理。
“朕回到行宫的时候……”他缓口气,在她额头深深吻了一口,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似有些怕的样子,“朕回到行宫时,你已经咽气了……朕悲痛之下,没有及时想到是贺氏作祟,等到怀疑到她头上的时候,所有的罪证已经被她销毁。朕除了怀疑,什么证据都没有,鉴于当时还要依靠贺家,又一直疲于和齐北作战,便没有精力再查。”
他说到这里,顺势叹口气,带着许许多多的遗憾。
“后来呢?”
“后来?后来朕御驾亲征,死在战场上。”
“……”姜樰听罢,只剩下震惊。原来,他是这样死的。没了父亲率领的西北军,国中缺少出色将领,以至于他不得不御驾亲征。
她猜,也许是这样的。
“不过朕比你幸运,朕成为一缕亡魂,好歹飘回宫中,看到了贺家人的真面目。你问朕为什么更偏向于怀疑凉都郡守伪造军报,朕现在回答你,因为当时朕战死沙场,与这位扣押粮草的凉都郡守,周庸有关。而周庸,他私下是贺齐的人。”
姜樰已经是震惊得说不出话。她还以为,魏恒除掉姜家之后,从此皇权在握,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贺家除了她姜家以后,便登峰造极。想必没了魏恒,扶小太子上位,贺家就成了真正的掌权者。
所以,魏恒重生过后,为什么一直时紧时松地打压贺家,原来是这个缘故。
他说周庸是贺齐的人,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贺家自知身处险境,想要自救。而自救的办法,就是把水搅混。不管这封军报是真的还是假的,朕势必要迅速调西南军防备,以防万一。一旦调军,你父亲又是绝不服软的人,发现朕有动作,很可能也开始调兵防卫。等到事态成胶着之势,贺家总可以找到机会给自己脱罪。”
“那现在陛下选择置之不理。”
“对,朕既然知道周庸是贺齐的人,怎么会上当。”
这还真是惊险啊,如果魏恒事先不知道,这场仗很有可能就避免不了了。到时候不管贺家是什么样子,贺子芝有没有被赐死,总之她捞不了好。
这贺家人心思之歹毒,死到临头还不忘拉人下水。
“现在懂了吧。”
她大大松口气,终于没再纠结父亲会不会反,摸着自己的胸口说:“懂了。”
“懂了就好。”魏恒往后一仰,倒在床上,“哎呀,夜深了,睡觉吧。”
“……陛下还没沐浴呢。”
“累了。”他说着话,眼睛已经闭上了,一副累的不行的样子,却还记得把腿翘起来,要她脱鞋的意思。
姜樰才不干,拽着他的胳膊,使了好大劲才把他拽起来,捏着自己的鼻子说:“下午弘儿尿了几滴在陛下身上,陛下顶着一身骚味儿去见了太尉不说,这会儿还要睡床上,脏死了!”
孩子尿的时候,亏他眼疾手快,只被尿了两滴在袖口,哪儿来的尿骚味儿。罢了罢了,洗就洗吧。
“好好好,去洗。不过……”他突然站起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
“啊!”姜樰猝不及防地腾空起来,下意识地尖叫出声。
“走,陪朕鸳鸯浴。”
“不要!”
“那朕不洗了。”
“……”
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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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兄长的回信,是在两天后的午后。自从听了魏恒的话,她已经不太在意这件事了,收到信的时候也就没有了那种迫切的心情。
只是信捏在手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让她好奇之下赶紧把信拆了。
这次的信和往常的寥寥数语不一样,兄长写了很多。内容她才看了个开头,便傻掉了。她怀疑自己眼睛看花了,反反复复地看,然而每一次看到的文字都一样。
笔迹是兄长,信的落款处是兄长的私印,还带着轻易不示人的族徽以示重要。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和魏恒说的不一样!
信中说,雍王策反了越州郡守,父亲的确已经点兵,不仅如此,越州郡守不知借着什么由头,已经帮着西北军瞒天过海,长驱直入,等京中得到西北军攻下来的消息时,西南军已经来不及调过来了。
但禁军配备精良,又是守城,父亲势必会遇到阻挠,如果不能尽早攻下皇城,拖延到西南军赶过来增援,这次逼宫必败。
所以……所以要兄长交了一个任务给她。擒贼先擒王,这包药粉是给她的……要她毒死魏恒。
她要疯了,究竟应该相信谁……分析得头头是道的魏恒,还是至亲兄长。魏恒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其实父亲真的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