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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镜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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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清池特地上门来寻她,这层意思明眼人一看便知晓。江城颔首往花池望去,亭子两旁隐隐有春芽抽出,见他二人倚在栏杆边,俊俏非常,似乎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心中不由生出几分黯然。

    “像么?”

    “怎么不像?”未晚自没注意到他的神情,越说倒越高兴了,“你看乔公子对咱们家小姐多好呀,听杏遥姐姐说,前段时间他们一直有书信来往,这要不是对咱们家小姐上了心,又岂会有这样亲密的举动?怕是早就倾心相许了……”

    话音未落,江城便低声呵斥她:“别信口胡说!”

    从来没见他发过火,未晚被喝得一蒙,半晌才委屈道:“这怎么能是胡说呢,小姐和乔公子在一起难道不好么?小姐今年就十八了,她若是平平安安出嫁,往后也不会再有人背后说三道四,还能有个依靠,是天大的好事啊!”

    这番话不无道理,他皱着眉,忽然感到心口堵得慌。

    “……这是小姐的终身大事,怎可这般轻率?”

    “怎么就轻率了?”她噘着嘴歪头不解,“乔公子是翰林院侍读,家里世代为官,人生得也好看,玉树临风!和咱们家小姐岂不是很般配?”

    听她提到好看二字,乍然想起初见时她毫不避讳地赞赏他的模样。

    ——“难怪古人说秀色可餐,长得好看就是好,光是看着你喝药也不那么苦了。”

    ——“你笑起来真好看。往后要多笑笑。”

    ——“赶紧擦擦,你脸上不好看,小姐吃饭都不香了。”

    从前他不曾在意,直到遇上了乔清池,见她也依旧笑吟吟的夸赞说“这人真好玩儿”,忽然就明白过来。

    她其实待谁都是这样,无论是不是自己,她一样能玩能打趣能说笑,所以一直以来他又算什么?

    由她调侃由她捉弄,说到底,自己不过是养在她身边的一个下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没什么不同。

    江城心绪有些乱,想起这一年的种种,竟有几分无名的愤慨。

    她说喜欢也好,说好看也罢,都是调笑之言,其实从未放在心上,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当真……

    “一转眼,五十年过去了,她在人间寻寻觅觅,但时光流逝,岁月变迁,早已物是人非,想找到当初陷害自己一家的人,谈何容易……”

    明霜歪在栏杆旁,正认真听他说话本,池边和风细细,吹了一两枚落叶夹在她鬓边。乔清池话语一顿,刚抬手想替她拂去,却有人快他一步,不算客气地把他手背挥开。

    听到“啪”的一声轻响,明霜诧异地回过头,江城正立在她背后,眸中沉静如水。

    “诶?你几时来的……”

    “小姐。”他上前行礼,“您该回去吃药了。”

    她有些奇怪:“这个时候么?也……不急这一时吧?”

    “汤药最讲究药效,过了时辰,难免影响药性,若是适得其反那就不好了。”他语气虽然清淡,却是不容拒绝。明霜犹豫了一会儿,仍旧对故事的下文不能释怀,她为难地朝乔清池看去。后者倒是不以为意,起身施礼:

    “你这侍卫所言不错,调理身体要紧。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告辞了,后文明日再写了信给你瞧。”

    说完,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和江城对视,目光短短交汇,两人眼底都透着敌意,他也并非爱挑事之人,扬起眉,略一拱手,转身离开。

    明霜显然觉得很失落,恋恋不舍地盯着他背影看了好久,才跟着江城回去。

    一路上,他走得很快,连带轮椅也跟着颠簸起来,从前他几乎都是绕过了地上所有可以绕开的石子,今天倒是不同,像是连路也没仔细看,用横冲直撞来形容都不为过。

    进了屋,杏遥不在,桌上却摆了一大碗浓浓的汤药。上次她在雪地里坐了半天,因怕小腿又犯病,所以提早吃点药先预防着。

    江城把碗推过去,那苦味一下子窜了上来。明霜盯着瞧了一阵,把药碗往旁边挪了挪,抬头朝他笑道:“我想先吃果脯。”

    他冷着张脸把碗递回去:“先喝药。”

    明霜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杏遥又不在。”

    “我带小姐回来是吃药的。”他出声打断,神色十足的严肃,“喝完了药,您爱吃什么就吃什么。”他拉开抽屉,把装果脯的小锦盒摆在她面前,又摁在掌下,冷眼看她。

    见他这般态度似乎是动了气,可明霜又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招惹到了他,只好满脸困惑地把碗捧到手里,拧着眉表情惨痛地喝下去。

    江城松开锦盒,把果脯递到她面前。明霜没有吃,一面擦嘴一面去找茶水。他却把茶壶挡住,一本正经道:“才吃了药是不能喝茶的。”

    “就一口……”

    “一口也不可以。”

    明霜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把锦盒打开,取了一块放到嘴里解苦,盒子里的糖果要吃完了,她抖了两下,又去唤他:

    “我想吃冰葫芦,去给小姐买一点好不好?”

    江城听完就回身把未晚招呼过来:“小姐要吃冰葫芦,让门外的小厮买一袋。”

    后者懵懂地眨了两下眼睛,心说:平时不都你去的么?

    明霜讷讷地冲他笑道:“小江啊,其实你腿脚更快一些的,反正也没事不是么……”

    “属下是来保护小姐安危的,其一不能离开你半步,其二我也并非你的小厮,其三你也从不多付我工钱。”

    明霜惊讶地张了张口,良久也没说出话,捧着那个装果脯的锦盒巴巴儿地看他,眼里哀怨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江城垂眸瞥了她一眼,亦不敢多瞧,匆匆行了礼,狠下心来转身就走。

    出了门,冷风拂面,吹得他稍微清醒了些。冷静之后,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到底是为何动了气,但思绪犹乱,终究意难平。

    屋里,明霜还呆在原地,着实想不通他怎么莫名其妙就叛变了,还叛变得这么彻底。

    等江城出去,她往椅子上一靠,苦恼地朝未晚问道:“他这是怎么了啊?”

    未晚抱着托盘直摇头。

    什么缘由她是不知道,不过惹火了江侍卫,的确是件可怕的事情……

    *

    接下来的几天里,江城尽职尽责地在门外抱剑而立,眉目严厉,不怒自威,满脸写着生人莫近,俨然是一个侍卫该有的模样。别说是其他下人,连明霜都不敢再拿他打趣了,便是说话,望着他都是小心翼翼的。

    但乔清池的信还是每日一封,准时送达。他在信里给她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而这个人又似乎很懂她的心思,每回都停在最要紧之处,她爱看话本子,于是天天让人守着去等回信。

    杏遥在小塌上做针线,见她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不禁悄悄问道:“小姐……”

    “嗯?”

    她瞧了瞧门外,压低声音:“这儿没有外人,您老实告诉我,乔公子和您,是不是……对上眼啦?”

    明霜渐渐收了笑容,合上书信,唇边淡淡噙着笑意,忽然问道:“你觉得他这个人……好么?”

    “哟,这么没头脑的话,我哪儿答得上来。”杏遥把手里的花绷一放,挨到她身边坐下,“这种事,不该问您自己么?您喜欢不喜欢?”

    “我……”她忽然迟疑了,歪着脑袋没说话。

    “我不知道,他是对我蛮好,但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我总怕,我看人不准。”明霜垂下眼睑,叠好了信,扔进那一堆装满了信纸的竹篮中。不知为何,她抬起头望向院外,笔直的背脊映入眼帘,宽阔而厚实,让人安心。

    “我其实想问问小江来着,毕竟他是男人,肯定比我更懂男人一些。”明霜托起腮,苦恼地摇摇头,“可是近来我瞧他对我爱答不理的,也不敢去问他了。”

    说起这个,杏遥也心有余悸,“江侍卫这几天脾气是有点不大好……等过段时间吧。”

    “嗯,也只能这样了。”

    正在此时,院中来了个小厮到江城跟前传话。

    “你说有个戴斗笠的人要见我?”

    小厮点点头:“正是。”

    江城思忖片刻:“他没说他是谁么?”

    “那人说,您去见了就知道了,别的小的问了,他也没吭声。”

    “行了,我知道了。”

    他直觉来者会是萧问,但若是他又不应该如此遮遮掩掩,除非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江城顾不得细想,进屋去向明霜告假。

    “你既然有事就去吧。”对于告假这种事,她素来很大度,“晚上也不必回来了,好好休息一日。”

    “多谢小姐。”他毕恭毕敬地拱手,“月钱您扣一半便是。”

    明霜无奈地笑笑:“不用扣那个……”

    他却行了行礼,告辞就出去了。

    他忽然同自己这样生分起来,明霜着实觉得不习惯,回头瞧见篮子里的一筐书信,莫名感到心中空落落的。她神情沮丧地坐在窗边发呆,手里的书良久都没翻一页。

    江城前脚刚走没多久,未晚就打起帘子进来传话,说院子里又来了个人,是找杏遥的。

    “哟,这是什么日子。”明霜把书放下,“怎么这么热闹?”

    杏遥忙披了外衫,一面下榻穿鞋子一面张望,“等我去瞧瞧。”

    院门边站着个小厮,生面孔,从前没见过,远远地见不知和杏遥说了些什么,她脸色骤然就变了,赶紧跑回来。

    “小姐小姐,不好了,铺子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