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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霜在旁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神色正常,未见异样,光这么瞧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江城抬眸望过来。
“……怎么了?”
她试探性地问道:“你……没傻吧?”
他微怔一瞬,觉得好笑:“我这个样子看起来很傻么?”
明霜摇摇头,也跟着笑:“你一直高烧不退,大夫说可能会烧坏脑子,我还在想呢,你要是傻了我该怎么办。”她仿佛做梦一样摸摸他的脸,“好在你没事……”
江城大病初愈,肠胃还比较虚弱,除了稀粥馒头之外吃不了太油腻的食物。明霜扶着他坐好,去厨房取了几个馍,一点一点扳碎了去喂他。
等他吃完,隔了一会儿她又去端熬好的汤药,这次的动作格外小心,尽管走得艰难却半分没有将汤汁洒出来。
江城看着她这个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怜惜,这些天自己昏睡着不省人事,此处又人生地不熟的,她独自一人定然吃了不少苦。
明霜搬了小凳子坐下,拿勺子在碗里搅了搅。
“药是温的,可能有点涩,你将就着喝吧……”她说着,正舀了一勺准备喂他。江城却浅笑着避开,伸出手去接碗。
“你不用忙,歇一会儿,喝药我自己可以,别把我喂得像个废人似的。”
闻言明霜也没有强求,听话地把碗递给他,看着他颦眉一饮而尽,苍白的脸上渐渐转回些血色,想起那日在城门下初见他那一身的伤痕,她眼圈红了红,泪水夺眶而出。
江城把碗放下,吃力地倾身来给她擦眼泪。
“好好的,哭什么?”
明霜含笑摇头:“没什么,就是瞧你醒过来,我心里高兴。”
他轻叹一声,打趣道:“怪不得人们说女人是水做的,伤心了也哭,高兴了也哭,那么多眼泪,回头把眼睛哭伤了怎么办?”
她听着非但没笑出来,反而觉得心里一酸,忽然俯下身,捧起他脸颊吻了上去。
柔软的唇瓣急切地在唇角舌尖上掠夺,江城被明霜突然而来的吻亲得有些发怔,她从前总是顺柔的模样,今天却仿佛魔怔了,每一寸都是拼了命地啃咬和吮吸。
江城揽住她的腰,稍稍往后退了退,微喘着气含糊不清道:“我嘴里太苦,你还是……”
剩下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他尝到微咸的泪水,顺着唇边划过去,于是也就不再吱声了,合上双目任由明霜索吻。
她心里想必很难受。
闹到这个地步,家破人亡,往后要何去何从?
如今他有幸活着,往后定要好好照顾她,不再让她受委屈了。
明霜怕碰到江城的伤口,也不敢去抱他,半晌才松开手,头搁在他颈窝之处,偷偷把眼泪擦干。
“都怪我,那时不该和你置气的。其实那晚上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狠不下心折腾你了。”她起身来,颇觉懊恼地理了理头发,“若是此前就说开,让你带我走,现在也不会弄出这许多伤。”
“是我先对不起你的,你没必要自责。”江城摸到她手背,轻轻握住,柔声道,“你能原谅我,已经让我喜出望外……”知道她的脾气,那么倔的一个人,一次一次为他抛开底线,此刻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这么静静地把她手握着。
“在城门上那日,你不该来的……”江城垂下眼睑,“我这个样子,吓到你怎么办?”
“还说呢。”明霜咬了咬牙,“伤口上都给人撒盐了,我若不来,你现在还能活么?!”
她恨得切齿,“到底是谁下这么重的手?往后有机会,一定要报这个仇。”
听她这么说,江城自是感动不已。报不报仇如今也不去想了,眼下的情况并不算好,若能逃过此劫,他只愿一心一意陪着她,哪怕白受这份罪也是值得的。
日落西山,院里的黄狗老远就开始叫,桂婶背着背篓回来,往客房里一望就瞧见那个俊朗的青年倚在床上,显然是转醒了。
“公子这是退烧了?”
明霜正坐在床边和江城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事,听到声音回头来,便笑着解释道:“这是桂婶,我方才和你提到过的。”
他颔首道了声谢。
“不客气不客气。”她眉眼含笑,从前看乔公子已经觉得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现下这位年轻人不过简单收拾,那模样竟更为儒雅清俊。
“公子没事就好,姑娘这几天也能好好休息一下了……”桂婶把背篓放下,“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去烧菜。”
走到一半,她又折返,“公子身上这药也该换了,正好等你们忙完我饭也做好了。”
“麻烦你了。”明霜冲她一笑,扶上木拐,走到篮子里去取药膏。
看着她行走很是艰难,江城本想起身帮她,奈何略略一动就引起周身刺痛,他狠狠皱眉,只得又靠了回去。
“你别起来。”明霜拿了药,复坐回他身边,着急道,“好不容易才开始愈合,你这样乱动,万一伤口又崩开了怎么办?”
他没再说话,倚在枕头上,目光柔和地瞧她忙活着。
药膏是老大夫调制的,一打开纸包便闻得一股刺鼻的药味,黑漆漆的一团。不多时,桂婶端了盆烧好的热水给明霜放下,然后不动声色的关上门出去。
江城不解她这样的举动,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明霜收拾好了药膏,伸手便来解他衣衫,外袍褪去,里面层层的裹着纱布。她也没多想,熟练地将布条解下。
上半身就这样袒露在她面前,虽说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确不同一般,但此时此刻江城仍有些尴尬,尽量挪开视线不去看她。
明霜拿热巾子正准备给他擦脸,抬眼见他耳根附近的皮肤红成一片,不禁笑道:“脸红什么,你昏睡那会儿,连下半身的药都是我给你上的,有什么没见过啊?”
他始料未及,闻言呼吸一促,脸上越发红的厉害。
明霜拧了布巾,埋头给他擦洗前胸,先前的烫伤已经消肿了,深山里的药草效果十分显著,周围的伤口不再恶化,似乎在渐渐好转。她放下心来,拿手点了药膏,仔细又轻柔地给他敷上。
从前都是别人服侍她,自小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几时有这样照顾人的。江城心中涩然,望着她的眼神愈发温柔且愧疚。
吃过晚饭,气温很快就降下来了。初冬的夜里黑的早,加上这是在大山之中,难免比城里更冷,以往在冬日,杏遥都是烧两个炉子,此地自然没有那些东西,不过置了个炭炉在房中央,
江城现在才知道明霜这些时候竟一直是睡在地上的,知道她脚受不得凉,不由着急:“这里比不得府上暖和,夜间寒气入体,万一冻病了如何是好?”
明霜倒是无所谓地笑笑:“没你说得那么严重,我睡了几晚上发现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他叹气,“你是姑娘家,受寒伤身……为何不去跟桂婶挤一挤?”
“之前你一直不醒,我若去了,那谁照顾你?万一你半夜出什么岔子怎么办?”明霜宽慰似的用脸贴着他的手,“你是怕我吃不了苦?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哪里是担心你吃不了苦……”只怕她像这样逞能,硬逼着自己去坚强,最后反而落得一身伤。
江城往里侧退了退,自然而然道:“上床睡吧,别把自己冻出病来。”
明霜愣了一下,倒不是觉得他轻佻,只担心他的伤,“可是你……”
“不妨事。”他笑了笑,知道她在犹豫什么,“伤口碰到不要紧的,不使力气就不会裂开。”
闻言,明霜才迟疑着应了,借着木拐爬上床来在他身边躺下。江城拉过被衾将她裹住,被窝里暖烘烘的,带着些许药膏的清凉之气,明霜搓了搓手,不禁笑吟吟道:“好热乎呀。”
他偏过身,把她小手合在掌心里,“……腿还疼么?”
小腿处虽有酸涩之感,明霜面上仍不露声色地微笑:“不疼。”
桌上仅一盏油灯,室内昏暗不清,这是头一次和他这样同床共枕,明霜却一点也没感觉难为情,像是极其平常自然的一件事一样。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琢磨着他脸上那道伤,拿指腹轻轻摸了摸。
江城不解地嗯了一声。
“你说……这会不会留疤?万一破了相怎么是好?”
听得这个,他啼笑皆非:“很难看?”
明霜没有否认:“难看。”
江城随之沉默。
其实很早之前他就纳闷过,明霜喜欢他究竟是看了上自己哪一点?
他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好,出身地位品行和才学,几乎样样都不沾边。倒是听她张口闭口说他好看,便不由开始生疑……难道只是因为相貌么?
江城试探性地开口:“小姐……”
“怎么又叫小姐了?”明霜失笑,“你这是讽我呢?”
他垂了垂眼睑,轻声唤道:“霜儿。”
“若这伤留了疤……”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你……可会嫌我?”
明霜怔了怔,当即笑出声,凑上去在他唇边亲了一下,“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要我说留疤才好呀,最好是怎么难看怎么来,这样别人就不敢打你的主意了。”
对她一贯的胡说八道早习以为常,江城闻言只是苦笑,闭上眼睛不再接话。桌上的灯油燃尽了,夜色渐深,四下里漆黑如墨,他微微垂首,额头正好和她的抵在一起。
明霜仰起脸来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温热的呼吸彼此交织,哪怕不能相拥而眠,心中也依然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