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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大汉与武生绕到台下追赶,那刀剑俱是寒光雪亮,众人见了无有不怕的,纷纷起身闪躲,一时间,城隍庙内乱成了一锅粥。可见这偷儿也是个门精的,尽拣人多的地方钻,忙着抓捕的那位怕伤及无辜,倒也施展不开身手。眼看俩人就要奔将过来,潘盼赶紧拽了丁月华旁撤,才迈了两步,忽感头顶一轻,罩了许久的“蚊帐”竟不翼而飞。再一看,那偷儿竟不知何时掠到身边,扯了她俩的纱笠作障眼儿,往后首扔去。碧睛大汉见招拆招,运刀如风,“嗖嗖”几下便将“蚊帐”切成一堆布条。潘盼咂舌:咱真是事故体质吖,遭遇高人咋就这么频繁咧……
正手足无措之际,背心又遭偷袭,脚底下趔趄,便要摔倒,她闭了眼舞着袖子尖叫:“哎呀!快让!”直挺挺往大汉怀里倒去。只见人影闪过,“呯嗵”一声闷响,某人自由落体,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咱惊艳的女装亮相啊!为嘛就这么惨呐……她愤而捶地:“我说大叔,你就不能帮扶一把啊?”
头顶一个大嗓门响起,略显歉疚:“这位小娘子,是你叫俺让开的。”
潘盼语塞,飞快由地上爬起,气势汹汹道:“哪个?哪个该死的在背后推我?”左顾右盼寻找罪魁祸首,倏地瞅见丁月华身旁多出一人,却是丁兆蕙!后首还有面熟的,竟是“白毛浮绿水”的那俩!二人正将那作逃的武生拧得“嘿呦”叫唤呢。
只见丁月华将双侠拉转过身问:“二哥,你昨儿不是去中天竺进香了么?怎地这般早便回了?”
丁兆蕙责备口气道:“我于杭州听说,淫贼花冲在京城犯了案子,一路南逃,竟是往松江方向来了,故而早早赶回,提醒庄里注意些个。没想着你好大的胆子,敢跑到龙蛇混杂的城隍庙来,险些出状况。”
“二哥,人家是去别院路过这里,瞧着热闹,便进去看看么。”丁月华继续拽住丁兆蕙撒娇,另一只手却在身后不停比划,示意潘盼快溜。
潘盼这才缓过劲来,低头缩脖子,提起裙裾,撒腿要跑,却被一人迎面拦下。“大叔,你要砍的人在后头,挡我的去路做啥?”她哭丧着脸道。
“你!你,锦娘……”碧睛大汉指着她,神情激动道。
“大叔,您认错人了罢?”她被盯得心底发毛。
“你,你……不是锦娘……”碧睛大汉满脸失望之色,倏地又像想起甚么似的,一把攥住她问,“今年多大了?”
“哎哟!娘咧……您轻点行不?”潘盼甩着胳膊应声,“十七?十八?要不就是十九啦!”
“你和洛阳潘氏可有关连?”碧睛大汉手劲减了些,却仍是拉着她不放。
身后数道脚步声行来,潘盼倍觉惊悚,口不择言道:“潘你个头啊?姑奶奶我姓熊!”
话音刚落,手边有人递来一顶救命的斗笠,先前让座于她的那位公子柔声道:“这位小娘子,你一女儿家白日里抛头露面已是不雅,言语又这般粗鲁,更为不该。”
“嗯嗯,公子教训得是。”她赶忙接过斗笠扣在头上。
“熊家妹妹,你没事儿罢?”丁月华开口为她救急。
“我没事,这位大叔好像认错人了。”潘盼赶紧跳到一边答道。
只听柳青欢喜出声:“咦,欧阳兄怎会在这里?”
碧睛大汉错把冯京当马凉,正觉着尴尬,陡见旧识,当即执手应道:“柳贤弟,别来无恙。”
丁兆蕙与白玉堂俱是惊喜,异口同声道:“人称北侠号‘紫髯伯’的便是足下了?”
北侠谦逊道:“微名不足道耳,劣兄正是欧阳春,不知两位?”
白玉堂快人快语:“久仰尊兄大名,小弟陷空岛白玉堂,这位是茉花村的丁兆蕙丁二侠。”
“劣兄也时常思慕二位,今日得见,幸会!幸会!”
丁兆蕙展颜:“相逢不如偶遇,欧阳兄便到舍下歇上几日如何?”
潘盼见众人聊得热乎,忙寻了个间隙悄悄儿跑了,偷偷溜回别院,仍是换上原来的衣裳,将那假面糊上,匆忙往丁家庄赶。一路上,脑海中反复浮现“锦娘”这个名字,莫名地觉着熟悉,倏地想起潘老头在弥留之际,低声唤着的正是“锦娘”!又何况这北侠有着与自个儿一般无二的绿眼珠子,难不成他便是潘老头口中那“没良心的爹”?心头一阵哆嗦:北侠抛妻弃女,别有隐情?不会这么狗血吧……丁兆蕙那臭小子竟然和他称兄道弟的,若真是如此,咱不是降了一辈儿了么……想起“丁二叔”、“白五叔”之类的称谓,更是通体恶寒。拖沓行至村口,忽见大拨子乡亲聚拢在那,凑上前一瞧,却是当地的里长带着几个村民在张贴告示。
只听那里长敲着铜锣喊话道:“诸位乡邻,要紧注意了。府内明文,近日有个采花恶贼名唤花冲,在京城犯了大案,流窜至本地,前儿还在杭州府害了一名尼姑。这淫贼擅长易容乔装,常去热闹集里,瞧准美貌妇女,晚上便跟踪行事。元宵将至,上灯的,偷青的,人来人往杂乱得很,各家定要看紧门户,逢女眷出行,必得成年男子陪同,乡亲们可牢记住了。”
众人一阵唏嘘,纷纷朝着那通缉告示指指点点。潘盼细看了,那花冲的肖像整一印象派大师的杰作,眉眼模糊得很,惟有鬓边一支蝴蝶倒是个特征。乍一看,搁谁谁像,又搁谁谁都不像。
回到住处,屋内负手立着一人,看服色,知是早间见着的丁兆蕙,她忙小心道:“二爷可是要找小的?”
丁兆蕙转过身盯着她道:“小潘,你这眼光真是不错,不打照面也能认出爷来。”
潘盼心中有鬼,装傻充楞道:“哎呀呀,这庄里就属二爷疼爱小的,常来探望小的。小的心底感动得紧,琢磨着要有人来,便是二爷了。”说完,自个儿鸡皮疙瘩先落了一地。
双侠俊眉纠结,隔了半晌,轻咳一声:“你方才上哪去了?”
“哦,大夫说小的久病在床,四体不勤,要多走动走动,故而小的刚去村口转了转。”
双侠点点头道:“小潘,听大夫讲你也好利落了,本想着元宵节一过,着人送你回京,可昨儿接到消息,花蝶负案在逃,你家展爷与陷空岛的蒋四爷司职缉捕,这两日怕是要到,不若等他们结了案,你们一道便是。”
“嗯嗯,但凭二爷安排。”潘盼嘴上应得爽快,心里却懊恼不已:正盘算着到辽国去呢,弄个猫鼠同路,那咱还去个p吖……
“庄内来了客人,也是你相熟的,要去见见不?”丁兆蕙又道。
“不必了!”她惊恐万分:白玉堂曾被咱整成水老鼠,在中牟又偷拿过柳青的药香,合上一纠缠不清的欧阳春,不被拆骨剥皮才怪……
双侠笑得意味深长:“也好,你先歇着,晚点随大伙儿去偷青。”
偷情?还成群结队?潘盼大窘:“偷……偷啥?”
“偷青啊!难道你以前没偷过?”双侠挑眉道。
“没,没有。”她瞪大了眼摇头:咱可是纯洁滴好孩子……
“嗯,那更该试上一试了。”丁兆蕙轻快道。
待到下午,遇见两个庄丁,一头雾水的潘盼总算搞清楚了状况:原来“偷青”并非“偷情”,乃是当地元宵节的一个习俗。逢十三上灯,青年们便可在晚间去田地里偷一些蔬菜,青菜取意勤奋,葱头取意聪明,庄户们为了防“偷”,也不闲着,多往田内浇粪浇水,常有偷青的人菜没偷着,反落得狼狈而归的。其中还有个机巧,就是偷到菜的人定要被主家发现骂上两句,方能得个圆满的好兆头。她听后也觉得怪有意思的,倒有些跃跃欲试了。
过了戌时,晚风瑟瑟,皎月初上。本以沉寂的田野,顷刻又舒活起来,看田的,偷青的,三五成群,爽朗的笑骂声不时为这静谧夜景增添几抹灵动之色。潘盼依约到庄前相候,等了半会,丁、柳、白三人果然酒气冲天地赶到了。
白玉堂乍一见她,便冲上前道:“好你个潘盼!亏我把你当朋友看,当初若不是我背你回家,你早不知道栽到哪条沟里去了!居然合着四哥算计我……”说着,直戳着她肩头大声嚷嚷,“你,你太不够意思了!说!该怎么罚?”
潘盼抖呵着退步:坏了,跟三醉鬼去偷青,咱不是找抽么……“这么着罢五爷,待会小的多偷两棵青菜孝敬您老,您看成不?”她无奈道。
那晌柳青也晃了过来:“小潘,你可真狠!我那的药香被你整锅端了哈,连个渣,渣都没留……我说,你,你没拿着干,干啥坏事儿罢?”
潘盼一个头变两个大,支吾其词:“那哪能呢……咱不是听柳爷说要金盆洗手了么,咱也是好心,怕您一个想不开,把它全毁喽,这绝活儿要失传了怪可惜的吖。”回首再看丁兆蕙,眸中笑意深深,一脸的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