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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下人们回禀,说沣哥儿过几日,便要回来了?”史夫人看着宁韵笑,一脸无害的样子。
宁韵点头,静等下文。
“那……”史夫人低头饮茶,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后面的话在口中随着茶水滚了好几个圈儿,才吐了出来:
“你进史家前答应我的,可还记得?”
据她心中所想,白小初除了穿着打扮变得上乘了,说话也会拐弯了,但性子总归不会变的,就算变,她也绝不会添了胆子和自己对着来。她这样问,也算是试探。
宁韵倒是来了兴致。
听史夫人这话,难不成还和先头的白小初有过交易?一个婆婆,和一个新过门的媳妇儿,能有什么交易可做?!事情还真是出乎意料呢!
她脸上依旧淡定如常,脑中想了又想,最后只低下头,佯装恭敬道:“母亲的吩咐,媳妇儿哪有不去做的理儿呢。想必母亲也是考虑周全的,为着媳妇儿好的呢。”
宁韵很聪明,因为不管她们之间是什么交易,这样说,总不会错。
史夫人抬起头来,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来。一双眼睛精明无比,此时微微弯着,眼角的皱纹在脂粉下若隐若现。
“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史白两家的差距,想必你也清楚的很。那时候,若不是我松口要娶你进门,史家是绝不会娶你这样的媳妇儿的。即便发生了那样的事,也是一样。老祖宗那里,我可是费了力气的。你以为我为的什么,还不是看你是个能点拨的,又可怜你清白有损,这才成全了你和沣儿。”
史夫人往回坐了坐,道:“以后,只要你老实本分,别做什么违拗的事儿,就永远是我史家的长媳,谁也不敢小觑了你。想要什么,也都不会少了你的。”
饶是宁韵再淡定,此刻也忍不住在心里耻笑不止:她当她自己是哪个?口气跟给奴才施恩的贵人一样。枉她还出身国公府,就学出这样的教养来。她又是对白小初的智商多瞧不上,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啊!难道觉得别人都是傻的?可真是个笑话一般了。
宁韵勾着嘴角不说话,只跟看戏一般等着史夫人的后文。
就见她从手腕褪下那个吉纹翡翠镯子,推到宁韵眼前道:“知道你喜欢这个,拿去吧。史家的好东西多得是,以后喜欢哪个,只管跟我说,我自是疼着你的。”
这先是威逼,然后再利诱。这伎俩可真够低,在宁韵看来,这跟哄小孩子也没什么差别了。就是不知道,她这是诱骗了白小姐拿什么换这场婚事的?既然是和她的夫君有关,难道是……子嗣?!
果不其然,史夫人后面的话,很快验证了宁韵的猜想。
“你也不必失落。你和沣儿现在还年轻,子嗣这东西,拖延几年,也是不打紧的。而且,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你现在还是新媳妇儿,还能拢住男人的心。可一旦有了身孕,可就说不准了。怀胎十月,就算你拦着他不让纳妾,还能防住他不出去沾花惹草?不管哪样,最后还不是得我们忍气吞声,给抬进来?!我是过来人,最清楚不过了。”
说完,史夫人低低叹口气,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你放心,我给你的那位田婆子,是宫里出来的。对调配避子的汤药最是擅长的了,绝不会损了你的身子。在桓儿生下子嗣之前,只要你不漏掉这汤药,我定然亏待不了你的。等到桓儿生下儿子,田嬷嬷就回来。到那时,你和沣儿处得久了,感情自然不比现在这般单薄。你再想生几个,我都不拦着。”
听到这里,宁韵心头已经连耻笑都不屑去做了:这个史夫人,好无耻好低劣的计谋啊。怪不得送那样一个老嬷嬷给自己,原来要谋算长子的子嗣!可是,她这样筹划,又是为何?为了爵位么?可是史令桓是虽在名义上是个次子,但是却是实打实的嫡子,而史令沣呢,若是个庶长子,倒也罢了。可是他是个养子啊,虽名义上挂在主母膝下,但明眼人都知道,有嫡子在,他是没资格袭爵的。
这背后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不然,堂堂一个国公夫人,怎么会有胆量冒这么大的风险?!
史夫人饮了口茶,继续道:“虽然沣儿不是耽于这上面的人,但是他书房那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你也得防着。一有情况,便让田嬷嬷给她们准备避子汤。万不能掉以轻心耽误了。桓儿的亲事也有眉目了,今年秋天大概就会办礼了。等他有了子嗣,万事就好说了。”
顿了顿,史夫人又调转了话锋,板起了脸:“你也莫想着耍什么心机。要知道,我能让史家娶了你,就也能把你赶出去。让沣哥儿写封休书,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儿。我想,你是个聪明的,不用我操这份心思!”
她本以为,这几句威胁的话说出来,白小初早该吓得不轻,赶紧跪下给自己下个保证或是发个毒誓之类的了。
可白小初的反应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母亲所言极是。”宁韵放佛根本没听懂史夫人话里的威胁一般,抬起头,脸上挂着很是得体的微笑,甚至还很随意地捏来一颗蜜饯放到嘴里,仔细品鉴了一番:“母亲这里的蜜饯味道极好,不如也让送布的婆子一道送给媳妇一些,我也好让二爷也尝尝。”
话说得极其自然。
这哪还像一个正被婆婆威逼挟制的人呢?!
她不应该是做小伏低,唯唯诺诺才对吗?!还跟自己要蜜饯,还有心思吃蜜饯?!
史夫人一口气噎在嗓子里,险些没有吐出来。看她这个样子就郁闷的很,可偏又说不出什么来。继上次退人事件后,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史夫人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找不出原因?而且,这种犹疑很快又被她自己的“自以为是的冷傲”推翻了:就凭她?也敢跟自己闹猫腻儿?那史令沣上不上她的床还两说呢!看她到时候还有没有心思跟自己要蜜饯。
想到这,史夫人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
宁韵离开后,史夫人把吴妈妈叫进来,关起门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吴妈妈是个多疑的人,当下就建议主子派人到墨香院盯着梢,一举一动都不能错过。史夫人想了想,有备无患,于是准了。
没成想,负责盯梢的小丫鬟去了还不到半日,就火急火燎的跑回来报信儿:
“沣二奶奶叫了马车,出府去了!”
没错,宁韵是要出府,而且是拿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逛街去了。
前半天刚被婆婆“威逼”了,后半天就跑去逛街。这样的兴致,怕是只有宁韵才有。
以前在宁家,宁韵出门的机会极少。现在已为人妇,就不同了,所以宁韵兴致很高。
在大周朝,已出嫁的妇人,是可以进商铺的。只是不能从正门进,而是乘轿子从后门直接拐进内室。那里都是男子止步,招待客人的也都是老板娘或其他女妇。虽然勋贵之家的贵妇,更多的是等在家里,让商铺老板拿着各种样本“上门服务”,但是还是有一些,偶尔会出去转转,享受一下“闲逛”的乐趣。
宁韵就是其一,而且乐在其中。她决定不再考虑这样做是否足够“金贵端庄”,也不去想是否符合大家闺秀的做派,只是想做便去做了。以前实在是受够了那些条条框框,既然换了个身子,她决定不再委屈自己。
尤其是在跟“史夫人”交心彻谈以后,这种想法尤其强烈。若是能自己恣意快活的同时,再把敌人气个人仰马翻,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所以,从上房回来以后,她就让彩月备好了银子,“大张旗鼓”地叫了马车。不仅如此,她还准备把胭脂铺,玉饰店,绸缎庄等等,一个不落的全走一遍。
既然有人非要寸步不离盯着她,那她乐意奉陪到底,由其是手头并不缺银子的时候。
白小初留下的现银很是可观。据宁韵了解,这些钱,有些是白小初这些年攒下来的,还有一些是变卖了嫁妆里的田地商铺换来了。算起来,这其中还有不少是宁韵母亲当年留下给她的。只可惜,母亲当年给白小初添嫁妆的那些收益好的田地商铺,如今都所剩无几了。
从这点上看,白小初也算是个财迷,而且是个只懂得守着现银,而缺乏远见的守财迷。
若是宁韵想要以白小初的身份过下去,少不得要在良田旺铺或是其他一些来钱的门道上多上些心了,否则,迟早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从最后一家绸缎庄出来,宁韵的马车上已经塞满了“战利品”,除此之外,她在两家首饰铺子定做了三副头面,一个白玉石的,一个青纹玉的,还有一个翡翠点珠的。另外,又量体定做了几套衣裙。与其他贵妇的装扮相比,这些衣服有些“别具一格”,既没有金线银丝,也没有艳丽的花色和工艺,都是些浅浅淡淡的颜色,看上去很是素净。
彩月一边数着钱袋里所剩无几的碎银子,一边忍不住念叨:“少奶奶怎么也不挑一些明艳点儿的?赶二爷回来前这几日,奴婢再选几个料子给少奶奶做两件中衣,奴婢看今个儿史夫人给的那些就极好,颜色又亮又喜庆。二爷回来看见了也会高兴。”
宁韵本来在吃刚买的糯米糕,听了这话就一口噎在了嗓子里。
“咳咳!中衣更要素净才好,横竖穿在里头。”
她是早习惯彩月这般直来直去的“苦口婆心”了,倒是扯上史令沣,还是头一次。想起压箱底的那些“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各色中衣,宁韵暗想:不会都是这丫头给做的吧!她可真是为白小初操碎了心啊,就连用这种笨勾搭男人的笨招儿都想齐了。
彩月也不脸红害臊,一边给宁韵顺气,一边像个老妈子一般絮絮叨叨地苦劝:“少奶奶,二爷回来的时候可不多。那些人就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咱们就偏不让她们如愿。少奶奶如今正是花儿一般的人儿,装扮上再多点缀点缀,谁能比得上?二爷哪还有不喜欢的理儿呢!”彩月暗下决心,回去就挑料子去,嗯!那个粉粉嫩嫩的薄绸,做个贴身的里衣,最合适不过了。
宁韵更噎了。
这般直白忠勇的丫头,还真是……玉钗的玲珑稳重,她都比不过,却难得有份忠心,虽然说话办事总是欠周全,但总归是个好的。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回走,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过从方才的街尾,行进到西肆大街最热闹的中段。这里人烟鼎盛,彩月怕吵到主子,起身要把窗板放下来。
才刚掀了帘子,就听宁韵突然出声制止。
“等等,马车停一停。”
彩月停下,顺着主子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街旁的一家商铺。
这家铺子与别家的不同,装饰虽不华丽,但却贵在大气。三层的店面风格统一,极具风雅,与旁边华丽奢华的店面比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门头上,黑色笔墨书着三个俊逸大字:落影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