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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赵柔命人将端木迅抬上车,自己骑马随行。这马车虽然外表看起来朴实无华,但里面却格外精致,像是个移动的闺阁,衣裳、首饰、粉黛、香炉、茶盏、书籍、笔墨纸砚,应有尽有,大小刚好够他躺下。
大约是怕他冻着,赵柔不仅命人铺上锦被,还将自己的一件宝蓝色斗篷盖在他身上,斗篷上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甜气息。车内点了安神香,再加上马车摇摇晃晃,不一会儿便有了睡意。
一行人离军营并不远,赵柔考虑到他有伤,命众人慢行,于是清晨出发,黄昏时分才到。赵柔远远看到军营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不禁喜上眉梢,抛下众人拍马疾去:“二哥——”
那人看清是赵柔,长舒了一口气,见赵柔微喘着气出现在自己面前,假装板着脸训斥道:“都三日了,你还知道回来?再不回来我就要派人去找了。这是幽云,兵荒马乱,能由着你乱跑吗?你还当是在京郊转悠呢?我马上回去就告诉父亲,让他写信给母亲再派人送你回东京。”
赵柔抿了抿嘴,用撒娇的语气道:“告诉父亲还好,最多被训斥一顿,二哥你千万别告诉娘。而且我不是留了书信嘛,就晚回来一日而已。”
那男子冷冷道:“父亲乃至全族都对你寄予厚望,你却如此莽撞,以后怎能担当大任?”
赵柔有些慌了,下马拉了他的衣角哀求道:“好哥哥,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而且——而且还有半年我就要行及笄礼了,满十五岁后娘肯定要把我留在家里,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幽云了,你舍得让我提前走吗?”
男子下马,有些怜爱地捏了捏她的脸,低声道:“算了,就饶你一次,还不快回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在赵柔耳边悄悄道:“我谁都不告诉,就告诉你的太子表哥,让他教训你。”
赵柔耳朵不禁红了,咬着嘴唇白了他一眼,自己上马走了。那男子哈哈一笑,拍马追上去道:“好妹妹,就当我没说。”接着又补充道:“六叔知道你出去了想告诉父亲,还是我硬拦下来,六叔又怕你走丢让人去找,我说:‘用不着,再复杂的路她走一遍就能记住,翻山越岭不在话下’。”
赵柔抿嘴笑了笑,哼一声:“都忘记告诉你了,这次我本想是去打些珍惜的野味,等过年带回去献给圣上,说不定圣上一开心,身体也好得快些,谁知没猎到什么猎物,到猎到一个人呢,听他说是肖道明手下。”
“哦,肖家的人?是怎么一回事?”
赵柔将前因后果简述了一下,那男子点点头:“剩下的事我来办,你快回去罢。”
端木迅看着赵柔纵马疾驰,赵青云也跟了上去,又见赵柔与一男子交谈,之后二人并肩缓缓而去。他支撑着身体半坐起来,掀开帘子一角问:“劳驾,请问刚刚那个和赵娘子说话的人是谁?”
外面的人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屑:“我们少将军你都不认识?也难怪,你是肖家那边的。那是定远将军,小娘子的胞兄,国公的嫡长子,名晨。”
定远将军,赵晨。端木迅默默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相传他不仅武艺超群,更兼面容俊朗,有“小兰陵王”之称,如今就算是远远瞧见,也觉得气度不凡。
另一人接过话道:“什么肖家李家,你可别乱说。少将军说了,都是大周的子民,为圣上效力,别老把门户势力挂在嘴上。”
那人道:“我可没说,我只是想问问这位小郎君,肖家有没有教他制香。”
众人一起笑起来,车外充满了快活的气氛,端木迅也跟着苦笑。肖玄祖上本姓萧,后不知为何改为肖,其父是徐州商贾。因为妹妹得圣宠,肖家才一路飞黄腾达,这些从来都是世家勋贵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肖玄也并非一无是处,子侄辈中也有几个能干的。
一行人拥簇着马车到了军营门口,一人上前来说道:“各位郎君保护小娘子辛苦了,少将军有令,这位端木郎君一会儿会派人送到肖校尉那里,诸位郎君可以先去休息了。”
众人应声散去,端木迅想到赵柔并未与他告别就离去,不禁有些失落。
那人驾着马车将他送到了肖道明帐前,门口侍卫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出来说:“校尉正担心郎君去了这些日还不回来,可巧就到了,请郎君先回去养伤,至于赵家那儿,校尉会派人去答谢。”
旁边,一青年男子看到了这一幕,微微皱了皱眉,待马车离去后,下马步入帐中,守门的侍卫亲兵皆向他见礼。
帐内,肖道明正在读兵书,那人上前施礼道:“严凌见过郎君。”肖道明见亲信前来,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叔云,坐,父亲那儿有什么消息?”
“肖公那儿没什么,宫里到有一桩喜事——淑妃有喜了,听说极可能是个皇子。可惜陛下一直病着,生下皇子也不能大加庆贺。”
肖道明略有些惊讶,随即又转成惊喜,丢下书道:“姑姑真是争气,一连生下三个皇子,比那只有一子的皇后强多了。好!太好了!陛下本来就子嗣不丰,至今只有六子,如今三个都在咱们这儿了。”
严凌点头道:“的确是大喜事,只是——先帝曾宠妾灭妻,导致今上险些未能坐上皇位,于是早在嫡子年幼时就封其为太子。太子早立,至今也未有大错,只怕时局对淑妃不利。”
肖道明摆摆手:“这件事父亲心里有数,如今只能徐徐图之。”
他皱了皱眉头,缓缓道:“陛下还是皇子时不受先帝喜爱,只给他娶了清流文官的女儿为正妃,皇后也知道自己娘家无权无势,绞劲脑汁想让自己儿子上韩国公府这条大船。赵家是潜邸旧人,又是开国功臣,还世袭着河东节度使,按理说是用不着讨好新帝的,但若这婚事真成了,两股势力拧成一股,那可是个大麻烦。”
“说到赵家,属下到想到一事。”
“嗯?”
“郎君可知端木迅回来了?”
肖道明淡淡道:“我派他去耶律重光那儿偷东西转移他们的注意,没想到这小子命大,居然活着回来了。当时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去偷信,谁料耶律重光帐中还真有一封信,是家书,日期是十几日前的。耶律重光也真是奇怪,亲儿子的家书连看都不看就随手扔一边。”
他说着,将那粘血的信扔进了火盆,火苗向上蹿了一下,很快将纸张化成灰烬。
“恐怕耶律重光也很疑惑我们为什么要拿他的家书,这才想留活口问个明白。”严凌顿了顿,问道:“那个盒子里装得——”
肖道明苦笑一声,摇头道:“不是,若是的话你一进来我就说了。夷狄真是没见识,那种成色的玉也当宝贝似的收着。唉,要真是传国玉玺就好了。不过若耶律重光真得了传国玉玺,为什么不献给他们的皇帝,而是要自己收着?”
严凌意味深长地说:“在乱世之中,人人都有称王称帝的野心。”
二人四目相对,肖道明冷冷不言,严凌连忙道:“属下逾越了。”
肖道明双手抱胸:“不过赵家和端木迅有什么关系?”
“我回来时听到有人说,他是被赵家小娘子救得,赵娘子还用自己的马车载了他回来——”
肖道明抬手道:“停。”他摸了摸下巴,似乎在考虑什么,又问道:“端木迅家世如何?”
“他父亲担任过卫县县尉,不到三十岁便病故,母亲改嫁后他由祖母抚养,祖母去世后寄居在伯父家,之后没几年就去从军了。他没有兄弟姐妹,与伯父家似乎也不太和睦,不过性子倒是成熟稳重,比同龄人高出不少,也略通文墨。”
肖道明点点头:“家道中落,难免沉稳些。这样,你拿我的一柄剑给他送过去,嘉奖他不辱使命,就快过年了,到时候让他和我们一起回京。”
“是。”
严凌得了指令,来到端木迅帐中。面对这从天而降的提拔,端木迅又惊又喜,觉得自己的努力得到了上官的认可。严凌抚慰了他几句,正打算离开,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内侍在门外探头探脑,便叫他进来问有什么事。那小内侍行礼道:“我是赵娘子身边的,来把这个送给端木郎君。”
居然是那件蜀锦织就的宝蓝色斗篷,不说材质图案,就看那边角缂的金丝也知价值不菲。
端木迅愣住了:“这——送给我?”
“是,张郎说了,这斗篷又和郎君有缘,就送给郎君了,还请莫要推辞。”
严凌道:“那就收下罢。严某替校尉和端木迅谢过娘子。”
“郎君言重了。”
那小内侍说完便起身告辞,端木迅忙喊住他:“娘子还有别的话吗?”
小内侍愣了一下,摇头道:“娘子不在,是张内侍让我送来的。”
端木迅听了有些惊讶,一个内侍竟有这么大的权限,在主人不在时把主人的衣物送人?不过想到赵青云作为内侍竟然武艺卓绝,这便也不奇怪了。
严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意味深长地扫了端木迅一眼:“好生收着,到了东京,说不定还有比这更好的东西,你想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