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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胡首领北宫伯玉在凉州作乱,致使道路堵塞,贩马入京变得困难起来,马价因此上涨,顺风马行的生意冷清了些。
程老六的好心情却没有受到影响,挤走刘宇后大儿子顺利地接替了位置,年底时月钱涨到了三百六十钱,已经有媒婆上门提亲了。
在马棚转了转,喝斥老孙头将棚内的马粪扫干净,程老六转着眼珠打鬼主意。今年二儿子十六岁了,也能进马行做事了,改天自己到大管事面前嘀咕嘀咕,就说老孙头年岁大了,做活手脚慢,把他也给辞了,让二儿子顶替进来。
门前迎宾带来两个劲装公子,程老六在马行做了多年,眼光毒辣,看这两人装束,身边没带随从,多半是坊间轻侠,程老六暗暗撇嘴,这类轻侠身上没有钱,哪买得起马,多是来过过眼瘾。
不过,轻侠轻生死重信诺,一言不合拔剑相向,程老六可不敢惹,满面陪笑地迎上前去,点头哈腰道:“两位公子爷,可是要买马。这里有凉州大马,也有羌胡骏骑,就连鲜卑人的宝马也有,两位喜欢哪类,小的带您去看。”
“程老六,你好大的忘性,睁大你的狗眼,才隔了一年,就不认得小爷了。”右侧的少年人对着程老六冷笑道。程老六一惊,退后一步细瞧,面容熟悉,居然是刘宇。
“刘宇,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不准乱来。”程老六惊惶地叫道。一年时间,刘宇窜了个头,已经同他差不多高,看上去身强力壮,不再是当年那个瘦小的乡下汉,而且腰间悬着剑,刘宇这小子从马行出去莫不是做了轻侠,来找自己报复来了。
程老六连连后退,一不小心踩进堆马粪中,脚一崴,坐倒在地上,惨叫道:“快来人啊,刘宇要杀人了。”
赵叔、老孙、徐哥、瘦猴,还有程老六的儿子都闻声赶来。赵叔先认出刘宇,惊叫道:“你是小宇吗,都长这么高了,快认不出来了。”
程老六的儿子扶起父亲,他清楚父亲与刘宇间的过节,手拿粪叉,鼓着眼睛护卫在父亲身前,毫不畏缩。瘦猴往后缩了缩,当年是他叫嚷刘宇得了失心疯,才让刘宇被东家开革,看样子刘宇回来报仇了,腰里还悬着剑,可千万别被他砍到。
看着惊惶的程老六,刘宇突然感觉意兴阑珊,自己曾想过狠狠地将程老六揍上一顿出出恶气,可是眼前程老六惊恐万状,一只腿还踩在马粪之中,缩在儿子身后不敢伸头,自己同王越学得无敌剑术用来教训这样的人物,真有牛刀杀鸡的味道。
想到这里,刘宇冷冷地开口道:“程老六,当年之事暂且不论,今日我来是想请赵叔和孙叔吃顿饭,答谢他们当年相助。程管事,还得劳你放人了。”
程老六心中稍安,已是申末时分,马行差不多也要打烊了,程老六哪敢再得罪刘宇,连忙道:“老赵,老孙,你们尽管随刘宇去吃饭,棚里的事有小徐他们。”
一个窝棚住的五个人,刘宇只选择赵叔和老孙,是因为当初他醒来的时候程老六不给他饭吃,赵叔和老孙从自己的碗中匀出点给他,昔日韩信一饭千金报答漂母,刘宇自然也想着报答两人。至于徐哥和瘦猴,由小处见人品,不值得他信任。
赵叔和老孙换了身干净衣服,跟着刘宇来到他的住处,包子早已蒸好,赵叔和老孙一人吃了好几个。刘宇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狼吞虎咽,笑道:“慢慢吃,灶上还在蒸,吃不完带回去。”
听刘宇说让带回去,赵叔和老孙两人都停住嘴,赵叔不好意思地问道:“这吃了还往回拿,多不好意思,要不我带两个给小徐和瘦猴尝尝,都是一个屋里住的兄弟。”
刘宇暗暗点头,赵叔为人确实善良,吃点包子还想着一起的伙计,此人值得信赖。刘宇将热汤推到两人面前,问道:“说来惭愧,我和赵叔、孙叔在一起小半年,还未问过两位家里的情况。”
赵叔名叫赵庆,今年三十八岁,家住在洛阳昌益亭,家有百亩田,有妻儿老小,老父和大儿子在家中种田,次女嫁给乡人,小儿子在三辅服兵役(1)。
刘宇读过《汉书食货志》,知道汉朝农人以家授田,每家百亩,亩收约一石半,一年可得粟米一百五十石左右,十税一交纳十五石剩下一百三十五石,家人食用约百石,仅剩下三十五石,按每石换钱百枚,可得钱三千五百。
但农人除了交纳田税外还需交给算赋(成年人十五至五十六岁每人每年一百二十钱)、口赋(七至十四岁每人每年二十钱),每年服役一个月可用三百钱更赋替代,偶尔还会有杂捐,农人一年省吃敛用也只能勉强维持生计。若遇到灾年或者家人生病,便只能卖地、卖儿女求活了,难怪赵叔要来马行做马夫补贴家用。
孙叔满面凄苦地告诉刘宇他名叫孙青,是冀州逃难来的流民,妻儿还在逃难的路上死了,一家人就剩下他一个,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
刘宇叹息,乱世人命如草,平民百姓何其无辜,自己想要改变乱世,不妨就从改变赵叔和孙叔的命运开始。
“赵叔、孙叔,你们吃的这个东西叫包子,我打算开个小店卖包子,可是身边没有得力的人,想请两位帮忙,一个月每人一千钱,你们可愿意?”刘宇开口道。
“多少钱?”赵叔瞪大眼睛问道,他在马行从早忙到晚,月俸也不过五百钱。孙叔也呆愣愣地看着刘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的月俸不如赵叔,只有四百五十钱。要知道便是程管事每月的俸钱也不过才九百。一千月钱,一年便是一万二千钱,快顶得上家中一年田间劳作了。
“一千钱”,刘宇语气坚定地道,示意顾明把事先准备好的铜钱拿来。两千钱分成两堆,高高地摞起堆在桌上,赵庆和孙青看着大堆的铜钱,对视一眼,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刘宇笑道:“这是定钱,两位要是愿意便可以先拿回去。”
辞工可不是件小事,赵叔看了一眼铜钱,道:“小宇,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可是我和老孙都是粗人,也不会做包子,你花这么高的工钱请我们两个岂不是要赔钱。再说,我们辞了工,如果你的包子卖不起来,再要找事可不容易。”
刘宇哈哈笑道:“赵叔是个明白人,没让钱迷了眼。这样,你们两人先拿二百钱回去,到马行只说家中有事,先请两天假。我做好包子,两位到南市、太学和官寺旁边卖卖看,如果生意好做,我再租铺子开店,如果生意做不起来,两位再回马行做事,如何?”
赵叔点点头,道:“行,那后天我和老赵就到你这里来。”
两天后,刘宇做好了二百个包子,赵叔和孙叔两人一人担着个担子沿街叫卖,从辰时到申时,两百个包子还剩下近半。
晚间收摊,刘宇等人一起吃包子,顾明讶道:“这么好吃的包子,怎么没人买?五钱一个,也不算贵啊。”
赵叔倒是很有信心,道:“今天在太学卖出四十几个,在三公府旁边卖出去三十几个,南市看得人多卖得少,只卖出十几个,吃过的人都说好吃,有人还回头再来买。今天是第一天,还不知道好坏,要等明天再去卖才知道行情了。”
第二天同样做了二百个包子,辰时出去,半个时辰不到,赵叔就兴冲冲地回来了。进门就嚷道:“宇公子,宇公子,家里还有包子吗,我刚到太学包子就被抢光了。”
功夫不大,孙叔也回来了,他去的是三公九卿官署附近,一百个包子也卖光了。
注(1):东汉光武帝废除了西汉的男子满二十三岁皆需服兵役两年的规定,采取募兵制,赵庆的次子以免征家中徭役应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