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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西南入京的官道上,百来匹骏马迅疾而过,扬起了阵阵飞沙。
皇家暗卫的脚程完全在帮主子和主子姘头送信的过程中得到了极大的锻炼,而当初那匹马中精英现在成为了睿亲王的专驾,简直快要成为皇家暗卫马厩中的第一名马了。
尚止全程紧绷着一张脸,无限加快赶回京的速度,他的心中有着隐隐的一种预感,不仅仅是泰安候起兵之事,还有来自他即将回到的华京。
自丽山城灾后,他往华京去了数封书信,除去顾淮收到的那封和直接由暗卫加急呈递的密信外,其余几份信件完全没有得到回应,他怀疑华京之中出了某些无法掌控的事情。
从西南到华京大约需要半个月的路程,硬生生被尚止缩到了一半,正月还未过一半,尚止便赶回了华京,还未进城,便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
而此时远在丽山城的顾淮,却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距离尚止离开丽山城已有数日,顾淮夜以继日的工作,终于换来丽山城内百姓尽数安居,只是却连歇息的时间都不曾有。
看着面前熟悉的这位,顾淮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为好,最好还是压下了旁的情绪,十分客气地向对方问好,“不知侯爷驾临,顾某有失远迎,惭愧惭愧。”
此时的顾淮已是二品大员,朝中已无多少官员需要他作揖行礼,但爵位人家自然不可一概而论。
对面这位听到顾淮的话皱了皱眉,“对舅舅也这般陌生了?”
来人正是镇远侯,顾淮嫡母史馨如的同胞兄长,年前一直在西北戍守边疆,为镇国公的副将。后东南倭患起,两广总督殉国后,他便被调到了东南。
自从卫国公临死前与顾淮挑明了其身份后,顾淮便打定不再与顾家再有任何干系。顾淮与自己这位便宜舅舅关系并称不上多好,对方一名武将常年在外戍守,舅甥二人也没多少培养感情的机会。看到对方现在如此热情的态度,顾淮往后退了几步,眼里带上了谨慎。
按大尚律历,戍边大将无诏不可离开镇守之地。顾淮只听尚止提及他曾写信到湖广界粮,却从未谈过跟两广守将有何交涉,此时镇远侯的出现,着实有些可疑。
特别是在现在这个敏感时期。
“侯爷,您到丽山是……”顾淮直接开口询问对方的来由。
顾淮的态度已经冷淡得十分明显,镇远侯却仿若没有看见,不过呵呵一笑便回答了,“丽山城遭了灾,舅舅身为大尚子民,心中自是戚戚然不得已,想着只有来看一眼,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才能安心。”
“哦?侯爷消息倒是灵通。”顾淮微不可及地往后退了一步。
“外甥当真要与舅舅这么生分?”镇远侯似乎终于感受到了顾淮的疏远态度,表情稍稍带上了伤心。他这般动作。却让顾淮心中更添数份疑窦。
“侯爷,顾某正在职上,丽山城务繁忙,恐无法接待侯爷。”顾淮托词。
“忙那些灾民?”镇远侯面上的笑意终于淡了下来,大概是不想和顾淮打机锋了,朝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神,立即有数名孔武有力的男子慢慢地逼近了顾淮。
此时他们正在总督府,顾淮没想到对方竟然敢在这里动手,他朝隐在角落里的数名暗卫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们静观其变,转过头看着自己的便宜舅舅,“镇远侯,这里可是顾某的总督府,你想如何?”
“我自然知道这里是总督府,我来的便是总督府,虽然我想请的并不是我的好外甥,尊贵的总督大人。”镇远侯双手轻拍了两下,他带来的那几名孔武大汉立即便将顾淮制服起来。
顾淮却瞬间福至心灵,“——你想找的是睿亲王!”
啪啪啪。镇远侯为自己的外甥鼓掌,“早听闻我这外甥聪慧无比,现在看来名不虚传啊!”镇远侯直接走过去捏住了顾淮的下巴,“睿亲王呢?”
“你们是一伙的。”顾淮的猜测果然实现了,之前身在西南而且暴露了行踪的尚止是他们的目标,只是顾淮完全没有猜到,镇远侯竟然是对方的人。
镇远侯笑笑没有否认,环视了眼前这破落的总督府一眼,啧啧了两声,“大尚国土幅员辽阔,可惜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尽在华京中一宫之内,我的好外甥,想来你也是初次出京城,舅舅这次便让你好好看看这河山。”
他的话刚落,门外突然径直闯进来了一名传令兵。大尚传令兵向来拥有无令直入大殿的特权,此兵一进来直接便开口,“报!京城加急密报!呈递总督府,传睿亲王殿下!”
顾淮:……
这位传令兵的眼神是不是不大好使……顾淮眼睁睁地看着镇远侯一笑,直接便接过了那封密报,三下五除二直接拆封,然后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接着立即爆发出一阵满意的笑声。
“看来京中的大人动作快得很,我自然不能落了下乘。”他看向站在顾淮身后的两名士兵,直接吩咐,“带走。”
顾淮的双手被直接绑在了身后,镇远侯出入总督府犹如出入无人之境,总督府虽只剩数十府兵,却无人阻止他的来去自如。顾淮被带出了总督府,发现总督府内外守备士兵都已经被换了一茬。
看来丽山城已经被无声无息地控制了。顾淮悄悄地用绑在身后的手打了几个手势,示意暗卫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十分顺从地随着镇远侯被绑上了出城的马车。
他一上车便发现常旻已经被绑着躺在了里头的地板上,顾淮一探,幸好只是昏迷不醒,并无大碍。
连常旻都绑了来,只是并未动粗……顾淮慢慢地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全程丝毫没有挣扎的意思。
马车很快往城外去,顾淮透过马车的的窗户看到丽山城的平民已经开始恢复经营,慢慢地收回了视线,目光最后凝在了面前的常旻脸上。
方才那传令兵送来的密报中……会是什么内容呢?
随着马车离开了丽山城越走越远,顾淮感觉到外面的声音渐渐变了,一切人声渐渐远去,似乎是到了郊外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镇远侯的人打开马车大门时,发现里面的顾淮已经睡过去了。
一人站到了镇远侯身旁,“你这外甥,倒是心大。”
镇远侯不复方才与顾淮说话时的温和,冷笑了一声,“我的人翻遍了丽山城,没有发现睿亲王。他的轻功向来不错,想要躲开抓捕实在再容易不过,这个差使你倒是敢安排给我。”
“你不必与我挑刺,这本就是咱们合作的诚意。”那人却是泰安候,“听闻你收到了华京来的急报?”
镇远侯面无表情地将那份密报递给泰安候,泰安候迅速地掠过一眼,耳边却听到了微微的一丝异动,他迅速地转过身,看见马车上的顾淮还是闭着眼,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子。
他眯了眯眼,回过身重新翻看了密报,一看之下不禁发出了大笑,“大人下手果然狠绝!这狗皇帝也有今天!”他将密报合上,“没想到这皇帝老儿临死还想着把小睿王给招回去,这份恩宠,我可实在是眼红啊!”
马车内的人眼珠微微动了动。
镇远侯依旧是那副嘲讽的神情,“你的宝贝女儿,可享受了十年的荣宠,你杜家人还不够满足?”
泰安候摇摇头,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跨上了马,突然一扬手,一阵磅礴的喊声惊天而起!
“嗬!”
马车内的顾淮瞬间被炸起,眼看着不能装睡了,他干脆便假装被惊醒。没有人控制他,只是双手被绑住的顾淮直接走下了马车,立即便被眼前的情形惊住了。
呈现在顾淮面前的是列队整齐的军队,遥遥而去,一眼似乎望不到军队末尾,粗略一看,定是数十万兵力!
泰安候如此声势浩大地起兵向北,路上必定会暴露行踪……顾淮猛然一顿,现在正是五年一顿的边疆守将回京述职期,若沿途城池没有稍加关注,定不会察觉到他们一行此中蹊跷!
再加上方才听到的消息——莫非建元帝……
顾淮扭了扭双手,眼神坚定起来。
……
尚止刚到达华京便发现内城已经禁严了,出于谨慎,他直接从外城的地道回了睿亲王府,刚到了宅邸,留守的暗卫立即便告知尚止,王府外有一名男装打扮的姑娘守了好几日了,自称是顾淮顾大人的朋友。
听到顾淮二字,尚止眼神微微一闪。“让她进来。”
那人立即被带了进来,尚止一看,果然是之前那个在自己面前勾搭过顾淮的齐小俪,也是自己梦中的那个妻室。
齐小俪看到尚止立即就拉着他往外跑,尚止纹丝不动反而一把制住了对方,“你欲如何?”
“你再不赶到皇宫就来不及了!”齐小俪十分焦急,她是最了解大尚王朝走向的人,现在的尚朝已经到了危险时刻,她还要打算嫁给顾淮的,决不能让它就此毁掉!
“什么意思?”尚止没有挪动脚步,眉头微蹙。
“你不知道皇帝就要死啦!你就不去见见他!”齐小俪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穿越身份,只得拉着他使劲往外走。尚止跟着她走了几步,询问的眼光投向了暗卫。
留守的暗卫微微摇了摇头,“宫中已有数日未曾传出消息。”
尚止心下一凛,瞬间将齐小俪抛在了身后,几步便越过了院墙,直接奔皇宫而去。
皇宫大院守卫重重,但对于尚止而言,寻到守备的缺口实在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只是皇宫内明显增加的守备力量让尚止更加感受到了事态的严峻。他一路避开了守卫,直接往建元帝的寝殿而去。
建元帝的寝殿落于皇宫深处,此刻被围得像个铁桶一般,看起来仿佛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尚止一个闪身,非常干脆地往密道而去。
建元帝对尚止的疼宠绝对体现在了方方面面,皇宫内的暗道除了帝王之外,一般再无二人知晓,但尚止却得到了来自建元帝的一份密道地图。他循着密道,从另一处偏僻的宫殿内摸进了建元帝的寝宫。
密道出口掩在寝宫内殿的一处屏风后,尚止如同一只夜行的猫,无声地从屏风后跃到了另一边,距离龙塌最近的一处隐蔽处,刚好撞上了一场大戏。
只见内殿之中人影憧憧,细看之下后宫的妃嫔几乎都到了现场。德妃娘娘坐在上方,神色淡淡地看着跪在下方的一人,尚止透过模糊的纱看到那人似乎是顾淮的妹妹。
“仪嫔,药瓶可是在你的寝殿之中搜到,你还有什么可以抵赖!”一名位份不低的嫔妃直接开声呵斥跪在下面的人,顾芷仪却只是扬高了下巴,平时妥帖精致的妆容此时已经毁得一塌糊涂,整个人显得十分狼狈。
她咬着牙忍住身上看不见的地方传来的疼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嘴皮子倒利索!”那名妃嫔直接将那瓶从顾芷仪寝殿里寻出的药物丢到了身后嬷嬷的手上,那名嬷嬷朝站在一旁的小宫女使了眼色,那俩宫女立即上去按住了顾芷仪。
老嬷嬷狞笑一声,直接打开药瓶口,将那药物径直便往顾芷仪的嘴里倒了个精光!
“你们在干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人的声音,众人看去只见杜妃迅速地跑了进来,直接扑到了顾芷仪身上,努力地拍着对方的后背,却无法使那药丸吐出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顾芷仪忍受不住地慢慢地瘫倒在地上,面上开始出现不自然的潮红,整个人因为忽然涌来的情愫扭曲成了一团,嘴里也不住地发生令人遐思的暧昧声音。杜妃的脸色慢慢变了,怒目上方的德妃,“你们给她吃了什么!”
德妃本来正在闭目假寐,此时听到杜妃的声音后才慢慢地睁开双眼,似乎是才发现她的到来和顾芷仪的惨状,微微一怔,手中轻拈的佛珠也停了下来。她转向那个喂药的妃嫔,“这是怎么了?”
那妃嫔还未说话,一直站在旁边的顾芷礼却噗通一下跪倒了,“德妃娘娘!您绕过姐姐吧!姐姐也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她绝不是故意要害陛下的啊!”
德妃柳眉微蹙,“看仪嫔这模样……”
一旁的太医上前禀报,“回娘娘,仪嫔娘娘方才所服药物,便是致圣上日渐虚弱的罪魁祸首……另微臣有一事,不知……”
德妃点头,“但说无妨。”
“是,娘娘。此药唤欢喜散,乃是宫外秦楼楚馆常用之物,有助兴之效,性烈,久用伤身。不瞒娘娘,此次却非微臣初次在宫中发现此药。”
德妃的眼神从佛珠上移开了去,“继续。”
“数月之前,太后娘娘的寝殿两次发生祸事,臣发现那些被害的宫女死前同样服用过欢喜散,因欢喜散有麻痹作用……而此药在太医院自来并无备存。”太医接着说。
他这话立即引起了众人的窃窃私语,许多怀疑的眼光立即投向了杜妃。任谁都知道,那次案件折了一个珍嫔,杜妃也被褫夺了凤印,很明显,那件案子与杜妃脱不了关系;如今皇上误食助兴药物致重病,而嫌疑人乃是杜妃的嫡亲侄女……
真相仿佛呼之欲出。
杜妃也感受到周围人的眼神愈发不对了。后宫妃嫔三千,许多熬了多年都一直被压在杜妃下面,后来又来了个仪嫔,她们这么多年来丝毫不得帝王恩宠,但再是如此,她们也不愿帝王就此没了,因为不受宠的妃子成了太妃,境遇便只有更惨。
她们此时看向蹲坐在中间的杜妃姨侄二人,若是目光能杀人,此时她们早已被千刀万剐!
杜妃在后宫多年,自然不是眼前这等境况能轻易妥协的。她直直地站了起来,“空口无凭,德妃你若有证据,再多说这三两话罢!”
她努力地扶起顾芷仪,想要将她扶回到寝殿之中,却被妃嫔们堵住了去路。杜妃暗叹真是落地凤凰不如鸡,但面上还是摆出了姿态,“本宫不与你们追究见了本宫不行礼的罪责了,你们倒还敢拦本宫的路?”
她的话刚落,德妃便轻轻地将一枚小小的印章拿了出来,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慢条斯理地开口,“圣上命我掌控后宫诸事,今日出了此等罪孽深重之人,本宫自然不能姑息。”
她的语调十分轻,说出的话却仿若重锤一般,直接击中了杜妃的脑袋。“来人,将杜妃、仪嫔压入内务府大牢,陛下苏醒康健后,再由陛下行定夺之事!”
杜妃浑身一僵,转过身便想争执些什么,却被几名粗壮的嬷嬷捂了嘴,干脆利落地托了下去。
德妃又慢慢地抚起念珠并站了起来,“今儿个到这里来是想当着陛下的面以示公道,既嫌疑人已找到,我们便散了吧,若是惊扰了陛下龙体痊愈,便真是大大的罪过了。”
她这一番话完便施施然往外走,带走了一批袅袅娜娜的妃嫔们,顾芷礼跟在德妃旁边,端的俏皮可人。
待众人走后,尚止慢慢地从龙塌后走了出来,看着龙塌上脸色蜡白的建元帝,眸色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