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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城这几天总是阴雨绵绵的,几场雨落下来,气温又往下跌了好几度。
雨后傍晚,裴砚承带姚舒回了趟麓园老宅。
去麓园的路上裴砚承的脸色始终略显凝重,眉心也隐隐打着褶。姚舒知道,这次是裴老爷子专门打电话来,让他们去吃晚饭。
她不知道裴老爷子这次让他们回去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但见裴砚承冷着脸的样子,她也没敢多问。
抵达老宅的时候,岑姨正好在院子里给新上盆的牡丹花浇水,见他们来了,放下花洒迎出来。
“裴先生你们来了,老爷子已经在里面等你们了。”
院子里许多花都开了,到处都是一派初春的气息。
只是四周有些暗,路灯都没有亮。
走神的这点时间,姚舒不小心趔趄了一下,裴砚承及时拉住了她。
岑姨也被吓了一跳,忙说:“舒小姐你没事吧?可能是院子里的线路坏了,灯都亮不起来了,已经让人过来修了。刚下过雨,地上又滑,没个灯照着很容易摔跤的,你小心着点。”
“我没事的,也没有摔跤,”姚舒笑了笑说,“就是肚子有点饿了。”
岑姨在自己的围裙上擦了擦手,笑呵呵的:“欸,我这就吩去咐厨房准备开饭了,今天的菜都是舒小姐你爱吃的。”
“谢谢岑姨。”
正如岑姨所说,晚饭时上桌的菜都是姚舒平时喜欢吃的。更难得的是,饭桌上有一半的菜都是溪城的特色菜,甚至还有姚舒最喜欢吃的芝麻团子。
若不是在麓园老宅,姚舒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一家溪菜馆。
许久没有吃过溪城菜,姚舒的饭量也比平时多了不少。
开开心心地吃到一半,她才注意到饭桌上的氛围有些凝滞。
若是平时,裴砚承和裴老爷子肯定会闲聊一些工作上的事,可是今天两个人都沉默着兀自用餐,一句话也没说。
裴砚承甚至没怎么动筷。
后知后觉的姚舒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吃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不安地搅动自己的小汤碗。
这是怎么了……
裴老爷子注意到她,问:“小舒吃饱了?还是这些菜不合胃口?”
姚舒连忙摇摇头:“没有没有,菜很好吃。”
裴向华:“你喜欢吃就好,怕你吃不惯黎城这边的口味,我特意让人从溪城招了两个厨子过来,以后每天都做给你吃。”
姚舒懵懵地点了点头。
只是她现在学业繁忙,要在学校里上完晚自习才能回家,吃饭也是在学校吃的。
能来老宅的时间本就很少,更不可能每天都来这里吃饭。
而裴老爷子看她点头,脸上笑开了花:“乖孩子,多吃点。”
这时,裴砚承突然搁下筷子。
神色淡淡地对姚舒说,“喜欢就多吃点,毕竟不能常来。吃饱了我们就回去了。”
姚舒点了点头。
裴向华说:“回什么回,要回你自己回,以后小舒就住这里了,我厨子都给她找好了。”
裴砚承:“姚舒很喜欢吃我那边家政阿姨做的菜,突然换口味她会吃不惯。”
裴向华:“你这话啥意思,我是说我请来的五星级大厨还比不过一个家政阿姨了?”
眼见气氛逐渐不太对,姚舒分别往裴砚承和裴向华的餐碟里夹了块酥藕,想着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氛围。
“其实,我觉得两边都挺吃的,我都很喜欢。”
裴砚承瞥了一眼餐碟里的那块酥藕,夹起来咬了一口。
“什么五星级大厨,难吃。”
裴向华有被气到,开门见山说:“过年前我就让小舒搬回麓园,你不同意。我在出国前,只是让你帮忙照顾小舒一段时间,不是把小舒送给你了!你还讲不听了?现在还想霸着不还了??”
姚舒的耳朵慢慢就红透了。
悄悄瞄了一眼裴砚承。
相较于裴老爷子的气急败坏,裴砚承就显得十分淡定。
他拿起纸巾擦了擦手,说:“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件事要尊重姚舒的意见。”
“行行行,那就让小舒选,到时候你可别又像个老赖一样出尔反尔。”
裴向华做了一个深呼吸,看向姚舒,“小舒你说跟爷爷说,你想住在哪里。”
话题突然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姚舒后背一凉,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看裴老爷子,又看看裴砚承。
两个人的目光都停在她的脸上,等待着她的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久,姚舒开口:“我想……”
裴砚承置于桌下的手不由自主握紧成拳。
“爷爷,我想…我还是住在华御景都吧。”
倏而,桌下男人紧握的手松开了。
裴砚承淡定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用纸巾按了按唇角,遮住那不太明显的笑意。
姚舒说:“爷爷,我现在学习忙碌,我觉得住在离学校近一点的华御景都会更方便一点。”
裴老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既然你想住在你叔叔那里我也就不勉强了,要是砚承敢欺负你,你就跟爷爷说,爷爷为你做主。”
姚舒:“嗯。”
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
临走前,裴向华叫住他:“这孩子命苦,你别让她受委屈。”
裴砚承淡声:“当然不会。”
他比世界上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想看到她受委屈。
就是让他养她一辈子也没关系。
一模考试过后,学校晚自习停了一周。
阮小妍搭着姚舒的肩说:“问你个事。”
“什么?”
“就是我外甥女刚初一嘛,她妈妈给她请的家教老师这周请假了,正好我们这周没有晚课,你有没有兴趣去试试?”
“每天晚上六点到八点,两个小时给你这个数。”
阮小妍比了三根手指。
“三十?”姚舒问。
“你想什么呢,是三百!”阮小妍轻敲了下她的额头,“怎么样,还不错吧。拿了这些钱你还能给你亲爱的叔叔买点礼物什么的,多好呀。”
说起来,裴叔叔送了她很多礼物,她却没什么可以送给他的。
姚舒犹豫了下:“可是…万一叔叔不同意我去做家教怎么办。”
“你别告诉他呀,他又不知道我们这周没有晚自习,你就按照平时那个点回家就行了。”阮小妍向她挤眉弄眼地笑,“买了礼物,到时候给你叔叔一个惊喜。就当帮个忙了嘛,求你啦。”
姚舒思索片刻,最后点头应下来。
从三中到家教地点有直达的公交车,也比较方便。
家教对象叫甜甜,是个非常文静乖巧的女孩儿。
姚舒一到,甜甜妈妈就很热情地招呼她,又是泡水又是切水果。
两个小时一晃而逝,姚舒走出小区站在公交站等车,准备回华御景都。
夜风习习,吹过来的时候有点像鬼哭狼嚎。姚舒不由想起有部恐怖片,讲得就是公交车站杀人魔。
血淋淋的镜头不停在她脑海中播放。
越想越觉得瘆人。
这时,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了下她的肩膀。
姚舒吓了一跳。
“沈泽添?你怎么在这儿?!”
沈泽添准确无误地将手里的易拉罐投进垃圾桶,边说:“我刚在这附近上网,现在准备回家了,正好和你顺路,一起回去?”
姚舒狐疑地看着他:“你跟我是一个方向吗?我记得你不是住在北区吗?”
“搬家了,”沈泽添手插在口袋里,偏头看她,“怎么,还不许我家有两套房了?”
姚舒刚想开口,公交车已经驶入站台,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这个点路上有些拥堵,公车走走停停,开得缓慢。
一个刹车后,姚舒头顶落下散漫的声音。
“你胆子还真大。”沈泽添说,“大晚上的去做家教,不怕路上遇到坏人?”
姚舒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沈泽添:“我每天放学都会在这上会儿网再回家,反正顺路,以后我就勉为其难跟你一起回去吧。”
他低头,看到站在他胸前的女孩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你还不乐意了?”
“不是,”姚舒皱眉,郑重说,“我觉得…你还是少去网吧比较好,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沈泽添怔了一下,没忍住笑出来。
“行了,鸡汤你留着自己喝。”
这段时间裴砚承工作繁忙,一连多日应酬下来,整个人略显疲倦。
这天,因为合作商临时有事,因此原定酒局应酬也就此延后,裴砚承今晚难得可以稍作休歇。
高架桥上车流如织,靠在座椅上的裴砚承合上电脑放在一旁,按了按酸胀的眉心。
他打开手机,三中的家长群里消息已经九十九往上。
最近他忙于工作,已经有好多天没有打开微信群了。
群里无非就是学生家长们的闲聊,裴砚承粗粗往上翻了翻,却在聊天记录里得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这周学校并没有晚自习。
然而,他记得家里的小姑娘依旧是按照平常的时间点放学的。
他的眉心不自觉越蹙越紧,淡声吩咐司机:“去三中。”
此时正好是学校放学时间,校门口学生很多,迈巴赫在学校一侧的角落停了会儿,果然看到姚舒背着书包出来。
紧接着走到公交站台,上了一辆公交车。
迈巴赫一路跟着公交车来到一处住宅区,小姑娘上楼后便再也没有下来。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男人愈发阴沉的脸,小心翼翼问:“裴总,都等了半个小时了,还要继续等吗?”
裴砚承冷声:“等。”
司机不再说话了。
一个穿着三中校服的男生步入他的视线,也来到姚舒所在的那幢楼下,靠着墙似乎在等什么人。
裴砚承觉得面熟,思索片刻,才想起那个男生是姚舒的同学。
两个小时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姚舒从住宅楼里出来。
男生装作刚到的样子,慢慢悠悠走过来。她笑着和男生说了什么,两人一起去公交站台坐车。
同样目睹了这一切的司机感受到后座传来的低气压,额头不由渗出冷汗:“……裴总?”
“跟着。”
“是。”司机一脚油门,跟上了前方的公交车。
公交车在华御景都附近的站台停下,姚舒和男生一起下车。
直到目送姚舒进入小区后,他才坐上相反方向的公交车离开。
司机如芒在背,只敢从后视镜偷偷瞄一眼。
裴砚承坐在暗处,有倏忽光影在他脸上掠过。
许久,他往椅背靠了靠,手指摩挲着金属烟盒,一下又一下。
“原来是这样。”
裴砚承眯了眯眼睛,自言自语般低喃,“不是沈量,而是他。”
姚舒到家没多久,裴砚承也开门进来了。
正在厨房喝水的姚舒愣了下,“叔叔今天回来的好早。”
裴砚承看了她一眼,在沙发上坐下,有些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结。
姚舒倒了杯水给他。
“最近学习压力大么?”他突然问。
见裴砚承没有接的意思,她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回答说,“还好,就是每天作业都很多。”
“刚结束晚自习回来?”
姚舒心虚,不敢看他:“嗯……对。”
裴砚承静默了半晌,从烟盒里拿了只烟,但没有点燃。
“明天晚自习结束,要不要让司机来接你。”
“不用了,三中到华御景都不过五六分钟的路程,校门口不好停车,我自己回来反倒比较方便。”
裴砚承没接话,手指夹着烟,盯着姚舒看了许久。
姚舒被他看的莫名后背一凉,不由捏紧了手中的杯子。
“怎、怎么了?”
“没事。”
裴砚承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把烟扔进烟灰缸里,起身往房间走。
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步,回头问她,“对了,班里坐你后面那个男同学叫什么?”
姚舒不知道为什么裴砚承会突然问起沈泽添,懵了好一会儿才细声回答:“他叫沈泽添,叔叔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裴砚承淡淡说,“随便问问。”
姚舒因为昨天裴砚承反常的模样整夜都没睡好觉,晚上去家教的时候也有些走神。
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来。
“姚老师?姚老师?”
飘远的思绪被拉回,她回过神来,甜甜妈妈正拿着一袋水果叫她。
“嗯,您说什么?”
她笑了笑:“我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今天是你最后一天给我们甜甜做家教了,甜甜特别喜欢你,都舍不得你走了。”
姚舒腼腆地笑了下。
家教六天一共是一千八百块钱,甜甜妈妈硬是热情地塞给她两千。姚舒推脱不得,只好收下道了声谢谢。
下楼之后,沈泽添刚巧过来:“结束了?”
“嗯。”
“那走吧,回家了。”
“今天你先回去吧,我要去一趟商场,买点东西。”
沈泽添斜斜看她一眼,“那正好,我也有点渴了,去买杯奶茶喝喝。”
“……”
小区附近就有奶茶店,干嘛非要去商场买。
晚上八点的商场人流拥堵,姚舒精心挑选了很久,最后选了两件不同款式的灰色卫衣。
一件是给叔叔的,一件是给裴爷爷的。
沈泽添在门口等她,瞥一眼她手里的购物袋,然后把奶茶塞进她手里:“奶茶店买一送一,多出来这杯给你了。”
“谢谢。”
沈泽添懒懒勾了下唇,双手插兜往外走:“走了,再晚赶不上公车了。”
姚舒小跑着跟上。
从公交车下车的时候已将近九点,晚上风很大,从四面八方吹来,路边的树被吹得沙沙作响。
姚舒拢了拢衣领,跟沈泽添道别:“那我先走了,谢谢你的奶茶。”
“等等,你衣领上好像有东西。”
姚舒一个激灵,果然感觉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碰到了她的脖子。
她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软趴趴的节肢动物。
来不及细想,姚舒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声音都在发抖:“快、快帮我弄走!”
微凉的手指划过她的后颈,沈泽添说:“只是一片树叶。”
姚舒松了一口气。
突然,她的后颈再次传来微凉的触感。
是沈泽添的手指按在了她的后颈。
沈泽添扯了扯唇角,低头。
“小不点儿,我才发现,你这里居然有颗小红痣。”
不知怎的,姚舒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裴砚承的手掌捋着她的发丝,指腹摩挲着那颗小红痣,温声对她说:
藏好,别被人看到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姚舒后退一步,拢住衣领,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盯着他:“你不许碰。”
就在这时,对面的马路上忽然传来两声短促的鸣笛。
姚舒循声看过去。
下一秒,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锃亮黑色的车身隐在暗处,裴砚承一手扶着方向盘,手臂搭在车窗。
烟在指尖安静地燃着,火星明灭间烟灰散在空中。
从地上落满的烟灰隐约可知,汽车已经在这里停了很久。
隔着夜色,男人静静地坐在车内,正目光笔直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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