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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的冬夜,总感觉漫长。尽管辗转了许久才入眠,但直到郝函一觉醒来,窗外依旧是一片浓浓的静霭。潘媛的鼾声细微而匀称,偶尔发出“咯咯”的甜笑。郝函不忍打扰她的美梦,只悄无声息的睁眼仰面而卧。她已没有心情再次入睡,石柱的生命安危仍是她最担心的事情,她决定尽快弄个明白。
那时的山里,平时与远方亲友的通信方式,主要还是靠信件和电报。郝函她们村子里唯一的一部程控电话,是在村委会,村民们只有特别重要的急事,才会跑去借用一下。郝函她们这次闯下的可谓“大祸”,她决定用一下那种最快的通讯方式,打电话回去。
郝函一向有早起的习惯,窗外依稀看到树影时,她便穿衣下了床。
“喂,醒醒。在别人家里,不要那么贪睡。”郝函轻拍了一下潘媛的背,提醒似地说。
潘媛被从睡梦中惊醒,但仍未睁开双眼,睡意朦胧且带着埋怨的口气说:“干啥?我刚坐上那辆轿车,正享受愉悦的感觉呢,就被你打扰了。”
“你还在做美梦呢?还是赶紧起来去打个电话,问问石柱的生死吧!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咱俩就得坐警车了。”郝函担心被隔壁的佘健听到,小声说。
这句话倒是引起了潘媛的警觉,她睁开了眼睛迅速穿衣起床。郝函打开房间的门左右看了一下,发现院子里有一个自来水管,于是端着脸盆走了过去。水管大概是租户们共用的吧,因为有几个人在那里排队等候接水呢,看来这里居住的人也都很勤奋,起床很早。
天气寒冷,管道里的水已经结冰,一位年长的老阿姨,提着一个暖水瓶将里面的热水全都浇在了水龙头上。很快,“嗞嗞”的响声过后,如注的水流喷射而出,大家很有序的各自接了些水。
郝函很谦让的等到最后,才接了一脸盆水回房间,姐妹共用一盆水简单洗了把脸,从各自的包裹里拿出梳子梳理着头发。
“姐,大城市不比小山村,你就别再扎那两条麻花辫儿了,会被人笑话的。咱们都梳马尾辫儿吧,我看街上好多女孩儿都这样打扮的。”潘媛一边说,一边准备扎一条马尾辫儿。
郝函沉思了一下,感觉潘媛说的也不无道理。假如家里没有出什么意外情况,她们不用去为自己的错而伏法,是准备留在省城找工作的,那么就不能打扮过于土气了。
于是,她们第一次梳上了马尾辫儿。
敲门声响起,郝函去开了门。
“我买了早点回来,趁热吃吧。”佘健笑容满面,左手拎着一塑料袋油条,右手提着一只小型保温桶,是特意从朋友那里借的,给两个女孩儿买了豆浆。
“这……咋好意思又让你破费?我们正准备出去买早点呢。”郝函满怀感激,但又表示歉意地说。
“哎,又跟我客气,到了这里我是主人,招待你们是应该的。”佘健很诚恳的说。
“哎呦,既然佘健都买来了,那咱就不客气了,把叔叔也叫过来一起吃呗。”潘媛笑着看看郝函,又看看佘健说。
“不用了,我和我爹已经吃过了,他在隔壁房间休息呢。”佘健说着将早点放在桌上,并拿来了两副碗筷。
见推脱不过,郝函只好接受了那顿早餐,心里的温热感倍增。饭后,郝函与佘健争抢着去洗碗筷,潘媛却出乎意料的勤快了一次,伸出双手迅速地将碗筷收起去了院子里的水管处。
郝函欣慰的点头笑笑,她哪里知道妹妹潘媛的心思,在佘健面前故意示好或许仅仅是个开始。
郝函本想请教佘健附近哪里有公用电话,还未开口佘健却说出了一个让她等待的理由。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带我爹去医院检查,等回来后再帮你们找住处和工作。”佘健很认真的说。
“哦,你们去吧,好好给叔叔检查一下。”郝函点点头说,暂时把找公用电话的事放在了一边,准备等待佘健的空余时间。
佘健带着父亲去了医院,郝函和潘媛只好在那个狭小的房间里等待。正午时分佘健父子还没有回来,郝函看了看半仰在床头的潘媛。
“咱们出去一下吧,看看附近有没有小饭馆,随便吃一口东西。”郝函说。
“不用了吧?外面挺冷的,再说了,佘健或许很快就回来。”潘媛懒洋洋的侧着翻了一下身子说。
郝函的脸色马上变得有些难看,严肃的说:“你难道还想在这里蹭饭吃吗?虽然人家很热情,但咱总不能视这份热情为享受吧?吃饭的钱,总还是有的吧?”
“我……我想省着点儿花,万一石柱真的死了,咱们不是要逃往更远的地方吗?”潘媛看似有些担心地说。
郝函则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说:“如果石柱死了,我就回去自首。”
“啊!我可不想为他抵命。”潘媛一下坐直了身子,郝函的话让她陡增了惧怕之感。
郝函再次毫不犹豫的说:“到时候你就说,毒酒的事你毫不知情,只是陪我去的。所有罪责,我一人承担。”
郝函的话让潘媛心里颤了一下,虽感激又感动,但怕死的她是不会将罪责独揽的。她站起身摸了摸红棉衣口袋里的钱,拉着姐姐去了街头。那里虽是个城中村,但因为以外地打工者居多,所以街头与生活息息相关的零售和餐饮业,并不缺乏。
她们走进了一家小面馆儿,简简单单的吃了午饭。通过面馆儿的老板,她们打听到了不远处的商店里就有公用电话,于是两人急匆匆地跑了去。
街头的风更加凛冽,天空突然阴沉的很,寒意直沁脾肺。郝函的心情更加忐忑了,握着听筒的手有些颤抖,尽管如此还是慢悠悠的拨了号码。
接电话的是村主任,郝函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并请求村主任把自己的父亲喊来。电话那头用浓郁的家乡口音回了一句:“你先挂断吧,十分钟后再打过来。”
郝函挂断了电话,看看潘媛。潘媛无语,脸上也写满了紧张和担忧。
村主任大概是用村里的广播喇叭,呼唤了郝函的父亲,也许郝函的父亲是一溜儿小跑去的村委会,十分钟不到居然把电话回拨了过来。
郝函的心跳已急剧加速,颤颤巍巍的拿着听筒问:“石柱他……他……没事吧?”
父亲发怒的声音似乎要将那电话听筒震裂,大声呵斥道:“你们两个黄毛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幸亏石柱命大,已经抢救了过来。”
父亲的话让郝函和依偎在一旁,仔细聆听的潘媛同时放下了悬着的那颗心。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不用担心了。”潘媛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这句话似乎被电话那头的生父听到了,怒火更大了。
“你们以为这事儿就算了结了吗?”父亲几乎是在怒吼。
“那……那会咋样?他是不是起诉了?那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事情也是我一个人所为,与潘媛无关的。”郝函战战兢兢地问父亲,并把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父亲叹了口气,语调儿稍有缓和地说:“石柱那孩子厚道啊,并不打算起诉。而且还说,只要你改过,他会不计前嫌,还愿意娶你。”父亲的对石柱本意的转述,并没有让郝函有太多感动,她根本不想回去履行那份婚约。石柱虽是好人,但她并不喜欢,更谈不上那个“爱”字。
“爹,我不想回去,这份婚约就解除了吧。”郝函声音微弱,眼里含着泪。
“啥?你这个混账丫头!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你要解除婚约,那石家的两千块订婚聘礼咋办?我已经花去一半儿了,剩下的我拿啥去还?”父亲再次抬高了嗓门儿,怒气熊熊燃起。
郝函心里明白,他那个嗜赌如命的爹,一定是将石家给的聘礼还了赌债。于是,她强迫自己镇定了一下回道:“爹,我会打工挣钱还给石柱的。”
“啥?你挣钱?一个姑娘家啥时候能挣够那么多钱?不要和我狡辩了,快点儿回来跟石柱结婚。别忘了带上你妹妹,她的养父母也在着急上火呢!”
“不,爹,你听我说……”
“不要说了,你只有快点儿回来这一条路。否则,我就上吊!”
父亲说完这句,狠狠地摔了一下听筒,将电话挂断。
郝函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潘媛怕被商店的老板嗤笑,匆匆付了电话费拉郝函离开。不远处有一棵大树,郝函背靠树干掩面抽泣。
“姐,咱不回去。放心吧,爹不会上吊的,他才舍不得死呢。”潘媛安慰着姐姐。
虽然她自幼在潘家长大,但对于同住一个村子的生父,她还是比较了解的,一个贪杯且嗜赌之徒,是不会选择轻生的。
好一阵的伤心难过,郝函用泪水诉说着心里的委屈。潘媛在一旁劝阻但无济于事,只好低头不语,等待姐姐的苦水随泪水流尽。
“咋了?这么冷的天气,你俩咋在这里站着?”
突然的一句话,惊扰了两姐妹,她们回过头看到了佘健。
佘健已带父亲从医院回来,父亲经检查只是重度胃溃疡。由于心疼大医院高额的医药费,佘健的父亲果断决定不住院,回家用药物治疗。佘健拗不过父亲,只好请医生开了许多好药。
听到佘健的问话,郝函暂止哭声,但不好意思转过头以泪眼相视。潘媛嘴快插了一句:“家里逼她回去结婚,她不肯,因为她不喜欢那个人。”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佘健说着走近郝函,不由自主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来,那是他之前在医院门口的小超市买的,因为担心父亲的检查结果不乐观,他悄悄流了泪。
此时,他用那纸巾为郝函擦拭着泪痕。
“不要哭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不喜欢的事,谁都没有权利强迫你去做。”佘健一边为她擦泪,一边安慰着她,郝函的心里瞬间感觉涌进了一股暖流。
一旁的潘媛看到这一幕,再次妒火中烧,她好想得到佘健的关爱和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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