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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笙。”左丘宁面色不动,仍是唤道,冷厉的面容于耀日下竟似显得有些温和之意。
无人应答。
左丘宁眉眼一敛,素衣无风自动。
白子笙此时已是知晓,左丘宁必定已是于石门之外呼唤于他。
然则,他方才未曾思及这般情形,一时大意,使得药力运转正处于紧要时刻,堵塞经脉,充盈丹田,竟是口中无法言语,倒是急切不已了。
白子笙轻吸一气,便想着沉淀心神,不去理会其它,而是愈加专心于功法运转,以求得以尽快化解药力。
至于处在石门之外的左丘宁——
白子笙素来知晓,如他师兄这般人物,若是没有主人的应答,却是不会擅自进入他人洞府。只是不知师兄寻他有何要事,却不知是否有所耽搁……
若是师兄气恼,他好生道歉,只与师兄好生解释一番,想来亦是不会怪罪的。
白子笙唇角微翘,却是有几分促狭之意。
随即那抹笑意消逝,浑身气息隐隐有起伏之态,柔和的水性真元包裹其身,令人不能窥伺其内。
白子笙正极力运转功法,希冀尽快化解药力,而左丘宁却是静立于石门之外,既不离去,亦不曾破门而入。
他便是这般淡漠地站立着,身姿如剑般直挺,看着莫不是一派沉稳可靠之态。
左丘宁略略抬眸望了一眼石门,眼底平静无波,又似能经由这巨大而沉厚的石门探见其内中所在之人一般,显得幽暗深邃。
当年左丘宁于万青山之上,与白子笙不期而遇,那人彼时不过一介稚童,二人确是不曾相识,可他却只觉熟悉万分,便是他这般性情冷淡之人,心中亦是常有不忍之感——
这倒是令他有些奇异了。
彼时白子笙衣衫褴褛,仿佛饱受其家族凌辱,他不过只与其有一面之交,却不知为何,一路暗中跟随……
左丘宁双眸微阖,按下心中万千思绪。
他并非未曾察觉,白子笙于他面前所不自觉流露而出的,一些他自己都未曾知晓在意的情绪举动……
那般表现……便是他左丘宁一心修行,无心其它,亦是有所感知。
即使于他人面前,白子笙乃是一副温和有礼的姿态,又带着青涩之意,叫人一看便觉此人乃是初入修行之路,脾性极好,未曾知晓修真界之险恶的无知小儿。但白子笙于他面前所不经意流露的,却是对这修真界之法则极为熟稔,心思缜密的态势。
左丘宁亦曾有所疑虑,白子笙莫不是夺舍归来的一方大能,其间神魂乃是一介心思缜密,心志坚韧,见识不俗的高阶修士?
但他又曾好生试探一番,神魂躯壳十分契合,并非是夺舍而成……且若是高阶修士夺舍归来,又怎会甘于被白龙府之人欺压?毕竟于夺舍之人看来,白龙府应是与他毫无干系才是。
左丘宁微微皱眉,身形未动。
身怀传奇功法,心思缜密不似常人,心魔绕体,其母非人……白子笙身上之谜团,当真是令人费解。
但最为令左丘宁心中奇异的,却是他于白子笙身上时时刻刻所觉察的那一丝熟悉之感。
仿佛他们早已相识,交情甚笃,但左丘宁本人却是毫无记忆……
这般感觉,竟是如同幻景之中那名蓝衣修士给予左丘宁的一般了。
莫非……白子笙便是那名修士?
不……虽他未曾真切见得那人之面容,却是知晓那人实力高卓,非是白子笙可比,应当已有元婴之境才是……
也罢,勿论白子笙究竟是何人,又为何有这般老练姿态,既已是他左丘宁之师弟,他左丘宁会护他周全,又何须心中纷扰,使得道心不稳?
左丘宁剑眉微缓,手中一抹,身前显现一柄竹剑。
此竹剑并非寻常青竹般为青白之色,而是通体玉白,莹润温和,与左丘宁一身凛冽气息极为不符,但细细看来,却又呈相成相和,气息勾连之态。
此乃是左丘宁平素练剑之用,取冰凌峰顶之千年玉雪竹制成,虽无甚攻击之大用,却亦是能承受左丘宁之一身冰寒真元灌输入内——盖因其长于冰凌峰之中,自萌生至长成,日夜皆是受着寒气熏染,自是不惧。
左丘宁一手掌剑,一身浩瀚气息尽皆敛入体内。除却气势慑人,气息略为绵长,便与一般寻常凡人不无一二了。
只见其速度极缓,扬手斜刺一剑,不带一丝真元。继而又是如此,不知反复几何。
若是有心人观之,恐怕会惊骇异常——
便是这般万千反复而枯燥的一挥一刺,左丘宁亦是一丝不苟,剑剑皆是挥刺于同一处,不曾偏离丝毫。
左丘宁面容冷肃,手握竹剑,手掌斜刺而下,一股真元淌动,竹剑猛然一颤,剑意隐隐凝结其上,覆了一层冰白之色。
左丘宁屈指轻弹,一道真元没入其中,那剑尖之上虚无淡薄的剑意不过一瞬便是化为一团浓白,几近凝为实体,其周围之空间,隐隐有波动之态,一时飞尘走石,乌云密布上空,雷霆轰鸣,犹如巨剑一般覆盖于苍穹之上,而左丘宁正是立于巨剑之下,面容冷肃,眼眸平静。
左丘宁抬手一挥,剑锋凛冽,剑气如虹,苍穹之上雷霆满布,风卷云起,山中草木妖兽尽皆伏地,瑟瑟发抖,兽瞳中尽是恐惧之意。
然而左丘宁抬手挥剑不过一瞬,那剑锋之上犹如实质的剑意却已是消逝无踪,这般随手一刺,亦不过只堪堪吹拂起一地晶莹美丽的冰凌花,于空中纷纷扬扬,四散飘零。
左丘宁收剑,眉间微皱。
此式乃是他与那诡异风浪对抗时,识海之中顿悟所得,只堪堪初具雏形,尚未完善,此刻使来,亦是诸多滞涩,难以对敌。
且若是这般使来,所需真元亦是过于庞大……
左丘宁本不过一试,却不知所显现之威势着实惊人,略一思索,却又觉正当是如此。
左丘宁自身所修之道所行之途,乃是至繁之道,万冰寒意,天道意志,诸多变化,堪称变幻莫测。
而此顿悟一式,却是至简之法,以灵剑承一身真元,一招一式皆是最为简易的劈刺砍挑,并无那般精致华美的招式。
但便是这般,却是能将真元尽皆倾注于对敌之上,其威能便可提高数倍不止,于斗法之中,乃是极为有利的。
而以至简之式,承至繁之道,亦繁亦简,便是令左丘宁这一式剑招,多了几分飘忽不定以及凛冽的杀伐之气。
左丘宁轻抚剑身,长指一弹,竹木所造的长剑竟是发出一声长吟,如金玉相错。
而他丹田之中,本命灵剑已是发出一声铮鸣,剑身微微颤动,仿佛将要破体而出,挥洒自身威势。
左丘宁气息微动,一道神识传递至灵剑之上,蠢蠢欲动的灵剑瞬间平静,沉浮于丹田之中,剑身微蓝。
左丘宁轻抚竹剑,眉间淡淡。
灵剑本已是初开灵识,又是左丘宁亲身蕴养而成,堪称如臂而使,哪是这般简陋竹剑可比的?
以竹木所成之剑使出,已是有如此威势,不知若是以本命灵剑驱使,又该当是如何情景?
左丘宁袍袖一拂,竹剑倏然不见,遍地冰凌花瓣漂浮于空中,不过霎时,已是成了一个蒲团模样。
他端坐于冰凌花所成的蒲团之上,双目微阖,气息一瞬激荡,身前隐隐有流光飞舞,使人不敢亲近。
左丘宁眉间微皱,识海之中便是静静勾勒方才那一式剑招,使其臻于完美。
然而他却并非将全心神尽皆投入其中,而是分出一丝神识来,牵挂于巨石之上,只待白子笙出关。
距离八峰际会不过数年之久,而白子笙却仍是囿于练气之境不得更进一步,这般情形,不论是于白子笙而言或是冰凌峰而言,皆是极为不利的。
而如白子笙所言,他若是欲要突破筑基桎梏,便是要寻得异水,用以加持自身,方才有所把握。
既是如此,他左丘宁身为白子笙之师兄,冰凌峰之大弟子,却是不能放任白子笙这般白白磋磨,无法突破。
此次左丘宁来寻白子笙,便是要与他相商,暂且离宗,前去找寻异水线索,并且历练一番。
左丘宁气息绵长,天府之上有一无形之物,仿佛正将天地之灵往其体内吸取而去,气势惊人。
那物缓缓扩大,几成漩涡之态!
只见天地之间,浓厚的灵气云雾被快速扯入其中,又经由天府进入左丘宁体内,正是一一相接,鲸吞蚕食之状。
若非黎葶早早便是设下禁制,将冰凌峰诸事尽皆隐藏,无人敢闯,但凭左丘宁这般作势,恐怕其余七峰皆是会被惊扰,届时派人前来,却是不好交代了。
左丘宁便是知晓如此,方才敢这般吸取灵气。他方才所使出的那式剑招,极为耗损真元,若是他欲要好生完善此招,便要时时感悟,日日修炼,没有真元加持,却是无可奈何。
是以,左丘宁只得这般,吸取冰凌峰之中的灵气,加以转化,成为体内磅礴真元。
——自然,建造洞府之时亦是考虑了这般问题,是以,洞府之内的灵气乃是由小灵脉穿凿而出,便是这般大肆吸取山中灵气,亦不会影响洞府之人的修行,亦自然不会影响白子笙之修行了。
左丘宁经脉之中满是浩瀚灵气,一身白皙健硕的皮肉被微微撑挤,面上却仍是一片平静之色,使人无法窥视其心中思绪。
此刻他功法不停,虽比不得白子笙那般传奇功法快速,却亦是不慢。那浩瀚的灵气被一丝一缕地炼化,变为一点点如同珠玉一般的灵液。
而丹田之中,一枚金丹滴溜溜地旋转着,散发着阵阵寒气,便是在不断吸取着已是被凝练成灵液之态的灵气,本如鸽卵般的大小,似乎略略大了一丝。
随着金丹的壮大,左丘宁的气息亦是略为强横了一丝,一身更为冰寒的威势更是令人不敢直视。
便是这般,左丘宁于石门之外,端坐于冰凌花蒲团之上吸取灵气,凝练真元;而白子笙浸泡于灵泉之内,功法运转,消解药力。
正是时,不知是过了多少光景,左丘宁双目一睁,似是比之此前更为幽暗冰寒。